Chapter  5  公主裙與槍

    晚餐的時候，張玟予坐在長桌子正中間的位置，她面帶微笑，言語親切，身后是與她如出一轍的圣母像。

    孩子們坐在兩邊，因為還沒到正式用餐的時候，都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當(dāng)然開始用餐后，他們那張能說的小嘴也不會歇一會兒，只有當(dāng)張玟予宣布可以用餐的那短短幾秒，他們才會安靜下來。

    喬清歌坐在孩子們的中間，莉莉緊挨著她，小手已經(jīng)攙上了她的胳膊，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里面裝滿了向往和好奇。

    即使喬清歌在剛來安全區(qū)的那幾個月與莉莉朝夕相處，莉莉仍然像看一部剛發(fā)布的動畫片一樣熱切地看她，這種熱切還在隨著年齡的增長與日俱增。

    “喬jiejie，你有漂亮的公主裙嗎？”

    喬清歌想，這應(yīng)該和她上個月給孩子們放的一部迪士尼電影有關(guān)，雖然她沒有公主裙，但還是道：“有啊，莉莉想要嗎？”

    莉莉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圍在她身邊的幾個小女孩也一同點頭，因為太過用力，喬清歌總擔(dān)心孩子們的脖子會出問題。

    “想要啊，下次我來的時候，送每個乖小孩一條公主裙。”喬清歌道。

    一瞬間，女孩們的歡呼聲像開水壺一樣炸起來。

    一些男孩不樂意了，“我不要公主裙，我要槍和劍！”

    幾個女孩也提出了意見，“可以要小熊嗎？”

    “我不喜歡裙子，玩起來很不方便，我也想要槍。”

    也有男孩說：“電影里的裙子很漂亮，我也想穿?！?/br>
    這樣在和平世紀(jì)很可能會被恥笑的話，在如今卻變得很平常，因此營造出一種在人類即將消亡的情況下，長久保持的性別壁壘就此倒塌的假象。

    ……

    喬清歌細(xì)心記了記，“好，我知道了，下一次我會帶著漂亮的公主裙、可愛的小熊、帥氣的槍和劍送給你們?！?/br>
    為了表示對三人初次聯(lián)盟的友好態(tài)度，陳琛不僅慷慨地捐贈給教堂數(shù)量可觀的物資，同時也被張玟予邀請共享今夜的晚餐。

    他的身邊坐著幾個活潑的男孩和女孩，男孩問他：“你是電視上的英雄嗎？他們說你是人類的救世主，這是真的嗎？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到安全區(qū)外面去？”

    女孩搖搖他的胳膊，“哥哥，你會經(jīng)常來這里嗎？謝謝你送給我們的物資，我長大后會報答你的?！?/br>
    陳琛心里是感到溫暖的，但他慣于冷酷的面部神經(jīng)一時半刻也無法組織起友善的表情來。

    等孩子們問完后，他才一臉嚴(yán)肅道：“是的，我們很快就會勝利的?！?/br>
    另一邊，孩子們又開始纏著喬清歌唱歌，莉莉道：“喬jiejie，我們都喜歡你唱歌，你唱一首吧，就唱你新專輯里的那首主打?！?/br>
    其他孩子也一擁而上，“唱螢火蟲好不好，英英他們跟著這首歌會跳舞?！?/br>
    “喬jiejie，唱你在中秋節(jié)出的那首歌吧，我想mama了?！?/br>
    ……

    喬清歌最后唱了首童謠，聲音甜美地像巧克力融化在了奶油蛋糕里，她一開始是很小聲地唱，后來孩子們不約而同地朝對方喊“噓”，于是吵鬧的長桌頓時安靜下來，她的歌聲也漸漸大起來。

    唱了幾句后，有人開始小聲地跟唱，喬清歌沒有停下，反倒鼓勵地微笑著，于是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進去，孩子們稚嫩的童聲架起了一座通往天堂的橋。

    空氣中開始流淌一條美妙的河流，每一朵漣漪都是純真砸起的水花。

    等歌聲止息，張玟予才道：“開始吃飯吧,孩子們?！?/br>
    趙維枝把錄音筆默默放回了上衣口袋里。

    晚餐結(jié)束后，孩子們又纏著喬清歌做游戲，喬清歌就陪他們又玩了一個小時，莉莉在這時搖著喬清歌的胳膊撒嬌，求她留下來陪她睡覺，喬清歌還在想著如何委婉拒絕，趙維枝便先道：“莉莉，喬jiejie明天很早要起來工作的，你放喬jiejie這次回去休息，下次陪你好不好？”

    莉莉問道：“是要錄新歌嗎？”

    趙維枝道：“是啊。”

    喬清歌見狀也趕緊點頭附和，“對，我要錄新歌。”

    莉莉興奮道：“太好了，我喜歡聽喬jiejie唱歌，下次來的時候，喬jiejie要唱新歌給我聽！”

    喬清歌摸著她的頭，說了幾聲好，才算成功逃脫。

    在這時，一個不和諧音符橫插進來。

    黑夜里，刺耳的破裂聲忽然響起，教堂的一塊彩色玻璃被子彈打破。

    張玟予趕過去的時候，只能從空蕩蕩的裂縫中看到銅墻鐵壁般的百層高樓，只有窗戶里的燈光瞳孔一樣閃爍著，看不到一點人影。

    剛走出教堂門口，喬清歌發(fā)現(xiàn)她的機車不見了。

    第二天早晨，喬清歌來到市中心的公園，她從一輛豪車上下來，帶著遮住半張臉的太陽帽和墨鏡，身上是款式休閑但價值不菲的服裝。

    有幾個人力車夫立刻向喬清歌吆喝：“小姐，要坐人力車嗎？很便宜的！”

    “一枚太陽幣可以嗎？”

    喬清歌走過去，掏出一枚太陽幣，車夫們的視線幾乎同時匯聚過來，眼睛里的渴望和驚顫有如實質(zhì)的箭矢般讓喬清歌心頭一驚，甚至在他們將近病態(tài)的目光中隱隱感到不安。

    這是群被奴役被壓迫地失去了尊嚴(yán)的人，五枚星幣足以讓他們對貴客感激涕零，而相當(dāng)于一百枚星幣的太陽幣則足以讓他們豁出性命。

    車夫們被喬清歌“不諳世事”的報價所震驚，他們先是一陣欣喜若狂，然后又迅即灰心失意起來，甚至有人開始絕望哀嚎。

    一個末日世紀(jì)的“貴族”明明有自己的豪車，卻愿意出一枚太陽幣坐他們的車！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嗎？

    前天他們的同行王帆才被一個三十五層的“市民”活活逼死，聽說那“市民”給了他五十枚星幣，邊讓他趕車邊用鞭子抽打，把他整個后背都抽爛了，他死的時候往圣母像上一靠，血水涂滿了圣母像，直把圣潔美麗的女神涂成了一個兇神惡煞的魔鬼。

    這個女人愿意給他們一枚太陽幣，肯定是想玩死他們！

    在車夫的眼里，末日世紀(jì)是倒退的階級社會，能住進百層高樓里的都是平民，三十層以上的是市民，七十層以上的貴族，一百層以上的就是大貴族、統(tǒng)治者！而連百層高樓都住不起的就是貧民，被人類社會遺棄的垃圾。至于安全區(qū)以外，在危險區(qū)里茍延殘喘還未被感染的人類，則被叫做“死人”，真正死了的已經(jīng)變異成變異種的那些人則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

    “不會真弄出人命的，現(xiàn)在的法律，殺了人要被送到研究院的?！币粋€年輕人道。

    “不殺人卻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太多了，你還是太年輕太天真?！睅讉€中年這樣勸他。

    喬清歌的視線卻穿過他們，落到了一個躺在地上、頭靠著人力車的男人。

    “一枚太陽幣，不夠嗎？三枚怎么樣？”喬清歌問他們。

    所有人立刻驚地連連擺手，有人說：“不要再捉弄我們了，小姐，一枚太陽幣太多了?！?/br>
    喬清歌并不明白人力車行業(yè)的行情，“那要多少？”

    “三枚星幣足夠讓我們帶您去安全區(qū)的任何一個地方?！?/br>
    喬清歌沉默了，她身上并沒有星幣這樣面值較小的貨幣，“可以找零嗎？”

    “小姐，我們所有人身上的星幣加起來也不夠九十七個?！?/br>
    這時，靠在人力車上的男人突然滑了下去，喬清歌覺得不能再等了。

    喬清歌跑過去，托著男人的上身幫助他重新靠在身后的人力車上，男人的臉色已經(jīng)變成青灰色，她趕緊俯下身貼在男人胸口聽他的心跳聲，然后才松了一口氣。

    “這個人是你們的同行吧，他快死了，你們不救救他嗎？”喬清歌道。

    車夫們面面相覷，他們道：“這樣的人有很多，我們這一行吃不飽飯受虐待生病是常有的事，今天是他要死了，明天或許我們也要死了。”

    “死不了的，研究院會在你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把你拉走做實驗?！庇腥诵÷曆a充道。

    喬清歌把手插在男人的腋下，拖著他往前走，“你們不救，我會救?！?/br>
    等喬清歌把男人拖上車，準(zhǔn)備去醫(yī)院的時候，卻在一個拐角處見一個人大張著手臂朝她微笑，她趕忙踩下油門，才沒撞到他。

    角落里的石雕長了綠苔，風(fēng)聲吹過草叢也顯得很安靜，周邊也沒有行人經(jīng)過，攔車的中年人左右張望一下，似乎對這僻靜的環(huán)境很滿意。

    “你不想活了嗎？剛剛有多危險……”

    “他沒有戶籍，醫(yī)院不會為他治療的，我知道去什么地方可以救他。”中年男人打斷了喬清歌的話。

    “什么地方？”

    “那個地方，像您這樣的上等人不屑一顧，卻是我們這些貧民的蟻xue，但在里面救人同樣需要錢，您愿意為救這個素不相識的車夫破費嗎？”中年男人很誠懇地問她。

    喬清歌從車?yán)锍鰜?，在中年男人面前摘下墨鏡和太陽帽，“我愿意?！?/br>
    中年男人看到喬清歌露出的臉，驚訝的神情展露無遺，片刻后他便笑得更加虔誠，“我相信你，喬小姐，你是末日里最后的好人，請您放心，我會帶他去那里治療的,但您得給我錢，三枚太陽幣，治好他需要兩枚，我要一枚作為帶路費?！?/br>
    喬清歌卻道:“不行，我要和他一起去，親眼看著他接受治療，不然我不會把錢交給你的?！?/br>
    中年男人盯著喬清歌靜靜看了幾秒，他做了怎樣的心理掙扎我們不得而知，但最后他妥協(xié)地嘆了口氣，“你得給我五枚太陽幣。”

    喬清歌很痛快，“沒問題?！?/br>
    “好吧，喬小姐，我?guī)銈冞M去，但我得提醒你，那個地方很危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