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時間是周六。

    地點也很便利，市中心某個展會點，離他單位兩公里內(nèi)，離他的住處更近。

    趙恪很少參加這種活動，一是工作忙，二是他對藝術(shù)類項目慣性回避。

    具體因為什么，老天知道。

    活動屬于私人邀請制，出入審核嚴謹，沒有邀請函不得入內(nèi)。

    一道安檢門隔絕了兩個世界。

    外間低調(diào)奢華，里面森林曠野。

    展館面積很大，但香水展示卻不多，更多空間留給了布景，真假參半的草木堆砌出一個原始森林。

    從進到出，整條動線的led大屏無縫連接大自然的云和海，播放著風(fēng)聲，蟲鳴，雨幕，草長，不論從聽覺視覺還是嗅覺，都使得空間變得遐邇，空靈。

    趙恪對香水無感。

    只是昨晚趕報告到深夜，拖著半透支的軀體看到滿目綠意盎然，奇跡舒緩。

    “這里的每一片植被都是從國外空運過來，所有展品經(jīng)由真空系統(tǒng)保存，這次展覽主題是‘靈魂底色’，尋找觸及最原始嗅覺的開場白，創(chuàng)始人O  White也會親臨現(xiàn)場……”

    白兮嬡做足了功課。

    她講得很興奮，趙恪只是在旁邊聽著，不作評價。

    展會的最后環(huán)節(jié)。

    Mr.?White將選出一位幸運兒，通過叁個問題，為對方挑選出一款他認為契合的香水，作為贈禮。

    主持人講道：“現(xiàn)在，大家可以查看自己收到的絲帶?！?/br>
    入場時，每個人都被分發(fā)到一個綠絲帶手環(huán)，混在其中有一條是金色絲帶。

    “收到金色絲帶的先生或女士請舉手示意?！?/br>
    沒有人舉手。

    主持人又問了一遍，暗示錯過這個機會真的非?？上А?/br>
    白兮嬡看向身邊的人：“你不去嗎。”

    趙恪單手插兜，表情沒有變化，藏進褲袋里的手指纏繞著一圈金色。

    趙恪沒想要禮物，也無所謂什么調(diào)香大師。

    但白兮嬡挺想看的，她想聽聽O會問什么，也好奇他會如何作答。

    不出意外，有人舉了手。

    眾人視線望過來，白兮嬡指了指邊上那只藏起來的手。

    趙恪從來沒這么無語過。

    最后，在全場的注視下，他緩緩拿出那根金色絲帶。

    Mr.?White見到他，很自然的說了句“bonjour”。

    最基本的法語問候。

    趙恪太陽xue猛的一跳，嘴角僵在不自然的弧度。

    看來他的抵觸范疇不止“與藝術(shù)相關(guān)”，也包括“與法國相關(guān)”。

    兩人握手，面對面兩張沙發(fā)入座。

    第一個問題。

    ——請簡單描述一下你的工作內(nèi)容。

    趙恪回：“抱歉，不方便透露?！?/br>
    這個回答聽著傲慢，但面前的男士神情淡然，似乎真的不便告知。

    Mr.?White表示理解，問到第二個問題。

    ——你是否擁有一段無法釋懷的過往。

    趙恪默然，而后點頭。

    最后一個問題。

    ——你是否仍會期待下一個意外之喜。

    趙恪低緩的音色愈顯冷靜。

    他說：“不?！?/br>
    麥克風(fēng)將呼吸聲渲染得無比清晰，陣陣回音里，助理拿著包裝好的禮物走來，由Mr.?White親手贈予。

    頗為奇妙的對話在旁人的掌聲里落幕。

    趙恪回到原處，白兮嬡迫不及待打開他的禮盒。

    “唉？”

    精致的透明玻璃瓶上沒有任何標(biāo)記，品名，成分，一無所知。

    就連里面的液體都是透明色，如果偶然看到，或許以為只是水。

    將香水噴在附贈的試條上，在空氣中揚了揚，她湊近聞。

    那是一種什么氣味呢。

    白兮嬡鐘愛香水，也懂些皮毛，此刻卻詞窮了，無法準確形容當(dāng)下所感，甚至摸不準它的基本調(diào)。

    復(fù)雜，也簡單。

    應(yīng)該加入了多種成分混制而成，但真正被嗅覺接納時卻只剩下最原始的單一味道。

    類似于高原上融化的雪水，零下幾十度的空氣，隱隱發(fā)苦的蘚類，堅硬且無趣的峭壁表面……

    太直白，卻坦誠，讓人卸下心防。

    O在調(diào)制這款香時似乎很情緒化，過于莽撞，只一心想找到自己想要的，卻被失控的化學(xué)反應(yīng)擊敗。

    像一場無過渡的慘烈告別。

    白兮嬡將香水放回盒子里，還給他。

    “確實，很適合你。”

    不得不佩服O的敏銳性，這瓶無出處的香水與剛才的對話相鋪墊，完成了一整個故事脈絡(luò)。

    趙恪看著手中的盒子，眉心的褶皺愈發(fā)重了，太陽xue的鼓脹感猶在。

    某種被什么玩弄于股掌間的奇怪錯覺讓他覺得被動。

    并不舒適。

    “白兮。”

    “下次這樣的事，別喊我了?！?/br>
    白兮嬡抬眸看他：“原因呢?！?/br>
    趙恪淡聲道：“沒什么興趣?！?/br>
    白兮嬡知道他的脾氣，順著說了句“好”。

    *

    香水禮盒的夾層里放著一封信。

    講述著關(guān)于這瓶香水誕生的始末。

    準確來說，這并不是O  White親自調(diào)制的香水，而是在巴黎的一場交流會中無意間撞見的“意外之喜”。

    他發(fā)現(xiàn)時，桌面上只剩下成品，沒有人知道成分，配比，基于什么緣由。

    問了接待人員，只打聽到制作者是一個亞洲女孩，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O  嘗試過復(fù)刻，很難，在毫無數(shù)據(jù)支撐的前提下連相似都達不到，但衍生出來的其他幾款香卻收獲了頗高的評價。

    也由此開啟了“O  White20XX底色之旅”系列展覽。

    所有這一切，當(dāng)下的趙恪并不在意。

    他回到住處，將禮盒連帶包裝一并放進某個抽屜里。

    至于故事背后的意義，他懶得探究。

    （補2.23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