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已經心不在焉了，林修之看了她無數(shù)次，她還在認真聽講，幾欲張嘴，卻也不知道說什么。

    窗戶吹來的晚風很是涼爽，林修之打了個哆嗦，還沒起身，梁玉就開口了。

    “黃桃，關下窗戶吧，我有點冷?！?/br>
    看著對方關好，才說了句謝謝，梁玉拿過水杯喝了兩口，看向林修之。

    “喝嗎？你不渴啊？”

    渴，很渴。

    但他不敢渴。

    他不敢上廁所，不敢見到那些人，不敢被人看到，他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看過視頻，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里到底是什么。

    “還一節(jié)課，累死我了?！北臃诺剿淖雷由?，梁玉從桌洞里掏出棒棒糖塞進嘴里，伸了個懶腰。

    還一節(jié)課，可以回家上廁所。

    腦海中浮現(xiàn)出她剛剛舉起水杯時拉長的頸，林修之抿了下干燥的唇，做出一個大膽的舉動。

    拿過她的水杯擰開蓋子，她喝水好多，杯子很大，像小桶一樣了，看著杯口的螺紋，林修之轉了下水杯，手握著把手，像她一樣，抬高仰頭。

    溫熱的水從舌尖到喉嚨，吞咽的動作也逐漸加快，直到喝不下了，才放下了水杯。

    黑糖話梅糖遞到了手邊，林修之擰好杯子，雙手遞還給她，小聲說了句謝謝，才將糖拆開放進嘴里。

    “晚上一起走唄?！?/br>
    “...好?！?/br>
    揮手告別了幾個等她的女生，梁玉脫掉校服外套遞給林修之：“你穿吧，有點冷。”

    “你不冷嗎？”

    “我不冷?！卑咽址诺剿募绨蛏?，讓他感受自己的熱度，“都快出汗了。”

    熱度隔著薄衫熨在肌膚上，很燙。

    “走吧。”

    “嗯?！?/br>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前后還有人，林修之捏著衣袖的手掐了又松，松了又掐，卻一直沒有勇氣再開口。

    “他不會再來sao擾你了，你放心?！笔殖澏?，懶懶散散，梁玉走路的速度像是散步，側頭看月亮。

    “...謝謝?！?/br>
    邁過井蓋，梁玉又看他：“我問你個事，你如實回答我?！?/br>
    揪緊了衣袖，林修之點了點頭。

    “你喜歡女生嗎？”

    許久，他也沒有說話，梁玉看路看樹看月亮，就是不看他。

    到了單元門口，摁了電梯，梁玉看到了他掐緊的手，嘆了口氣。

    “手給我。”

    電梯門開了，他的手也伸出來了。

    食指指節(jié)上掐的紅紅紫紫，梁玉隨手摁了電梯，拉過他的手揉了揉。

    “你也不怕掐破了。”

    低垂著頭，林修之看著她帶繭的手，揉在手上的力度也適中，逐漸放松了下意識的緊繃。

    電梯門開了，梁玉拉著他下去，林修之才發(fā)現(xiàn)這是到了她的樓層。

    “我得回家...”

    “你媽且回不來呢，你不餓嗎？”

    “...還好?！?/br>
    “林修之，咱倆算朋友嗎？”

    “算?！?/br>
    “那你以后別騙我，我問你什么你都得說實話，知道嗎？”

    強硬的話在她嘴里說出來卻很正常，林修之點了點頭，被她摁著坐到沙發(fā)上。

    “餓嗎？”

    “...嗯?！?/br>
    將冰箱里焗飯拿出來放進微波爐，又將鍋里溫著的羹盛出來，她很利索，沒五分鐘就收拾好了。

    “銀耳雪梨紅棗羹，潤肺的，焗飯應該是打包的，你嘗嘗?！?/br>
    把筷子遞給他就沒再管，梁玉晚上就吃了個面包，現(xiàn)在餓得不行。

    眼底照出陰影的長睫顫了一下，他拿起湯匙，微微攪了下燉到粘稠的銀耳羹。

    “...謝謝?！?/br>
    “你還沒回答我呢。”咽下一大口焗飯，梁玉拿過銀耳羹抬眼看他，“是我的問題不好回答嗎？”

    當然是不好回答。

    “那我問這些問題你會不想理我嗎？”

    “不會。”這個回答是緊接她的話吐出來的，他好似怕她會誤會。

    “你要不想說話，點頭搖頭也行?！?/br>
    “嗯?！?/br>
    “你喜歡女生嗎？”

    十指摁在溫熱的碗壁上，好似在吸取熱量，林修之咬住內唇，偷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很久了嗎？”

    頭都要低到了碗里，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中考之后？你趕緊喝，等會涼了?！?/br>
    舀起一朵銀耳，還帶著飽滿的枸杞，含進嘴里咽下，隨著吞咽動作微微點頭。

    “帶著別人，今天是第一次嗎？”

    好似被燙到了一樣，眼尾微微發(fā)紅，他又掐住了手，搖了搖頭。

    “焗飯還行嗎？有點辣。”

    “不辣...”

    點了下頭將自己手機推過去，是空白的備忘錄：“你把他們的名字打上，還有學校?！?/br>
    “...我不認識他們?！?/br>
    驚訝抬頭，梁玉思索了一下：“不認識也好，沒事?！?/br>
    喝了兩碗羹，吃了半份焗飯，梁玉滿足地呼了口氣，起身收拾，他趕緊喝掉最后一口，將碗筷都攏到自己面前：“我來...”

    “放洗碗機就行，攢夠了再洗。”

    放好東西，擦干凈桌子，林修之下意識找她的身影，她在陽臺打電話，不知道在說什么，林修之看了眼墻上的表，抿唇拿起書包。

    “...梁...”

    聽到聲音，梁玉回過頭來指了指沙發(fā)，他便直接吞掉了下面的字坐下。

    交代完事情，梁玉掛斷電話走向臥室，幾分鐘后才出來。將嶄新的保溫杯遞給他，拿過醫(yī)療箱，彎腰摸上他的腳腕。

    下意識縮回來，卻又被她抬頭的那一眼摁下，林修之垂眸握緊手里的水杯，放松了小腿。

    挽起他的校服褲子，露出修長的腳腕，太細了，上面一塊的青紫，襯著觸目驚心。

    將他的腿抬起來放到自己腿上，梁玉拿了藥油點在手上搓熱，捂了上去。

    濃厚的活絡油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客廳，梁玉干這種事太多次了，但這么白的腳腕卻從來沒見過。

    “你好白啊。”

    “...嗯。”

    “疼嗎？”

    “不...嘶...”

    加重了力氣果然聽到了他的抽氣聲，梁玉似笑非笑看他，手上也不放松力氣。

    “說了別說謊，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是第二次了?！?/br>
    “...剛剛不疼，你摁的疼，不是...不是第二次?！?/br>
    第一次聽到他反駁自己，梁玉新奇得很，揉了幾下拉下他的褲腳，又拉過他的手，今天掐得嚴重，印記現(xiàn)在還沒消下去，但也沒有掐破，也沒有什么藥能給他抹。

    但梁玉不想放開，拉著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他也不知道說什么，耳根又紅了也沒撤回來。

    “你也太瘦了，你媽也不管管?！?/br>
    “她太忙了?！?/br>
    “你爸呢？”

    “...他在國外，離婚了?！?/br>
    “你中午怎么吃飯？你媽也不回來?！睂W校只管晚飯，梁玉都覺得離譜。

    “早上的剩飯，要不就自己做點?！?/br>
    這更離譜了。宋燕英對班上的同學嘔心瀝血，卻對自己的兒子這么敷衍。

    “以后來我這吃，晚上也過來，反正我也吃不完?！睂λ行┥n白的指甲感了興趣，握著他的手轉了一圈，“行的話就點個頭。”

    “...我把飯錢給你。”

    手心挨了一掌，林修之緊張?zhí)ь^。

    “別給我提錢。我有題不會，你講給我就行?！?/br>
    “...好?！?/br>
    她突然靠近了自己，林修之瞳孔都收縮了，強撐著沒后退。但是離得太近了，毛孔都能看清。

    她在看什么...

    喉結滾動，林修之呼吸都要停止。

    他嘴唇不張開時確實看不見那顆痣，梁玉仔細看著他的唇縫：“多喝點水，嘴都干了，你不愛喝水？這不是好習慣。”

    “...嗯。”

    沒張嘴，沒看到。梁玉心里嘖了一聲，向后退去。

    “以后一起上下學?！?/br>
    “嗯?！?/br>
    “走吧，你媽該回來了?！?/br>
    “嗯?！?/br>
    送他到電梯口，梁玉捏了下他的胳膊，嘖出了聲音：“太瘦了，你媽真行?！?/br>
    “...她太忙了?！?/br>
    真懂事。

    電梯門開了，黎喬把書包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早點睡，明天一早就什么事都沒有了，我保證?！?/br>
    “...嗯，你也早點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