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變革者
小女孩有點愣愣的看著高文,很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知道我的名字?。俊?/br> 高文微笑著,輕輕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fā):“你似乎也知道我?!?/br> “你是高文,很久以前的大英雄!”小女孩高興地說道,但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嘶啞,與夢境世界里那清脆悅耳的嗓音很不相同,“爸爸以前跟我講過你的故事……女仆們都在說,你來城堡里了……” 小女孩說著說著,氣息有點跟不上,便停了下來開始喘氣,她似乎過于興奮,以至于忘記了自己身體的狀況,高文見狀趕緊說道:“慢點說話,不著急,我要在這里呆一段時間的?!?/br> “我的天……”琥珀的聲音這時候才從高文身后傳來,這位半精靈臉上帶著不忍,語氣中充滿驚愕,“她怎么會這樣……” 站在椅子后面的女仆低著頭,在羅佩妮女子爵面前顯得很是惶恐:“對不起,女主人,但是帕蒂小姐她……” “我知道,”女子爵看著自己的女兒,語氣中卻滿是無奈,“帶小姐回房間休息。” 帕蒂立刻努力抬起頭:“可是mama,我想再……” “聽話,回房間休息?!绷_佩妮女子爵再次強調(diào)道,然后略有點猶豫地看了高文一眼,高文不等對方開口,便主動上前對小女孩說道:“聽你母親的話,先回去休息吧,我會去看你的?!?/br> “一定要來啊!”帕蒂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高文,她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就是自己在心靈網(wǎng)絡(luò)中見過很多次的“塞爾西叔叔”,而只是對一個從故事里走出來的“主角”充滿興趣。 面對小姑娘的期待,高文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女仆帶著帕蒂離開了,用那把看起來是特別制作的、仿佛某種簡陋輪椅一樣的椅子,高文看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在城堡深邃的走廊中,隨后才扭頭看向羅佩妮女子爵:“她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女子爵顯然不是很希望提起這方面的話題,回答的很是模糊:“在她小的時候,遭遇了一場火災(zāi)?!?/br> “火災(zāi)?”高文搖了搖頭,“是羅曼?葛蘭子爵遭遇的那次事故吧……” 羅曼?葛蘭正是羅佩妮?葛蘭的丈夫,葛蘭子爵領(lǐng)的上一任領(lǐng)主,那位在貴族和吟游詩人口中“瘋癲、狂妄、身負詛咒”的年輕貴族。 羅佩妮的表情明顯略微僵硬了一下,眼神也跟著有了一絲淡漠疏離,她轉(zhuǎn)向宴會廳的門,吸了口氣:“公爵大人,我們不應(yīng)該讓客人等太久?!?/br> “一場舞會可以持續(xù)到天明,期間主人離場也自會有管家處理好一切,”高文在羅佩妮身后淡淡地說道,“我們或許可以聊聊‘土地法案’和‘自由民法’。” 羅佩妮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盯著高文的眼睛。 高文淡淡地說道:“讓里面的人等著吧——他們的時間并不寶貴?!?/br> “我對您提出的話題并不感興趣,”女子爵說道,“那些都是失敗和錯誤的產(chǎn)物?!?/br> 高文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你就不好奇你的丈夫當(dāng)年為何會失敗么?” 羅佩妮沉默了片刻,揮手招來剛剛來到廳外觀察情況的管家,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才看向高文:“我們可以去二樓的書房。但我仍然要強調(diào)——我對您要談的那些事情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br> 高文和琥珀跟在女子爵身后,不久后便來到了位于城堡二樓的書房,在這間書房中,高文再次看到了羅曼?葛蘭子爵的畫像——那位面帶微笑的年輕人在畫框里坐著,似乎仍然在這書房中辦公一樣。 但讓高文比較尷尬的是——羅曼?葛蘭子爵的畫像對面還掛著另外一幅畫,那上面是他……提著開拓者之劍和守護者之盾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器宇軒昂地看著前方,算是高文?塞西爾流傳最廣的形象。 琥珀立刻在高文身后捅了捅他的腰:“哎哎,你看,你掛在墻上哎!” 高文不動聲色地躲開琥珀的手指頭,頗有些尷尬地開口了:“我還以為在我‘起身’之后,大家都已經(jīng)把我的畫像從墻上摘下來了……” “我的丈夫視您為偶像,”羅佩妮女子爵淡淡地說道,“在他離開后,這間書房就始終保持著原先的陳設(shè)?!?/br> 高文默默地點了點頭,信步走到書桌旁,輕輕敲了敲桌面:“當(dāng)年,他就是在這里寫下自由民法的么?” “我說過,那已經(jīng)是失敗和錯誤的產(chǎn)物了——后來的事實證明了一切,”羅佩妮冷漠地說道,“所以這才是您來到此處真正的目的么?并不是見見新鄰居,也不是來談生意,而是來討論我丈夫生前犯下的錯誤?” “不,我來這里最初的目的真的只是拜訪,而在了解到一些關(guān)于羅曼?葛蘭子爵的情況之后,我對他的生平也產(chǎn)生了一些興趣,但我并不認為可以用簡簡單單的‘錯誤’兩個字來概括他的一切。” 高文不緊不慢地說著,腦海中由琥珀調(diào)查出來的、關(guān)于羅曼?葛蘭子爵的事跡也慢慢在他腦海中拼湊成型,在抹去那些刻意扭曲和被無知世人曲解的部分之后,一個改革先行者的形象漸漸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禁止一切奴隸貿(mào)易,將領(lǐng)地上所有的農(nóng)奴和奴隸解放為自由民;重新丈量土地,收繳所有逾制的、不義的、未登記的土地并分給新自由民;允許任何人經(jīng)商、做工、狩獵、開墾,并在領(lǐng)地內(nèi)取消‘賤民限制法’,允許獲得自由的奴隸學(xué)習(xí)手藝成為工匠;取消了貴族子弟成為騎士的特權(quán),讓平民和貴族子弟一樣可以接受騎士學(xué)徒選拔……” 高文一條一條地說著,看著羅佩妮?葛蘭的表情一點點變得陰沉,最后他搖了搖頭:“都是很偉大的想法。” 沒錯,這就是通過軍情局的調(diào)查和梳理之后,高文所掌握的、關(guān)于羅曼?葛蘭子爵的情報。 一個在他揭棺而起之前便曾站出來,努力想要改變這個時代的先行者。 在十年前,一個年輕的南境貴族覺醒了,他用不同于常人的眼光看到了那些隱藏在繁華之下的黑暗骯臟,意識到了安蘇現(xiàn)行制度的落后,意識到了貴族體系對這個社會的限制,意識到了各種傳統(tǒng)法律對平民的無端壓迫,以及在這個壓迫過程中所浪費掉的生產(chǎn)力,他甚至可能已經(jīng)意識到了人民的力量——或者至少說是人民的“價值”。 然后他展開了改革,帶著年輕人的銳氣展開了改革。 在最初階段,領(lǐng)主的強勢權(quán)威和舊貴族體系的遲緩笨拙讓他的改革順利開啟,他在一部分領(lǐng)地上實行了新的法令,并收獲了一些成果…… 但這個最初階段異常短暫。 反彈的力量兇猛無比,幾乎沒有任何人理解這位年輕貴族所做的一切,他被冠以“神經(jīng)錯亂”、“離經(jīng)叛道”、“被魔鬼蠱惑心智”的種種罵名,幾乎是在眨眼間,年輕有為的子爵就成了破壞王國秩序、腐化貴族體統(tǒng)的罪惡代言人,幾乎小半個南境都在對他口誅筆伐。 在那之后的記載變得模糊凌亂,沒有任何可靠的文字或不可靠的吟游詩人能描述在那之后發(fā)生的事情,琥珀只從某個散落民間的詩冊中找到了羅曼?葛蘭子爵最后的下場: “在那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啊,子爵鉆進了他的試驗場,他要繼續(xù)索取禁忌的知識,好填飽他那永遠饑渴的胃囊——但幸好神明及時阻止,派出了圣潔的使者來結(jié)束子爵的瘋狂,一場大火從天而降,凈化的火焰光芒萬丈!” 那詩冊多半是某個膽大包天的吟游詩人的,而膽子那么大的吟游詩人……恐怕早已經(jīng)被吊死在哪個廣場上了,再想找其源頭也是不可能的。 但羅佩妮?葛蘭仍然記得那時發(fā)生的事情: “暴徒?jīng)_進了城堡,他們穿著傭兵和平民的衣服,里面混雜著擁有超凡能力的騎士和法師,他們一路沖上山,打破大門,沖進內(nèi)廳,原本應(yīng)該護衛(wèi)城堡的騎士和法師在關(guān)鍵時刻都不見了,我的丈夫只能獨自面對那些暴徒……直到城堡的魔力中樞爆炸,”羅佩妮臉色冰冷地說道,“然后,暴徒突然停了手,來自周邊幾個領(lǐng)主的‘援軍’則‘及時’趕到,乒乒乓乓一通混戰(zhàn),暴徒退去了,我的丈夫死了,我的女兒則奄奄一息……” 高文看著羅佩妮的眼睛:“因為必須維持貴族的體面,‘暴民’可以沖擊城堡,可以殺死貴族,但絕不可攻陷城堡,不可毀滅一個姓氏——所以在幕后的人就要在關(guān)鍵時刻跳出來,在那些暴民完成沖擊之后,以正義使者的身份出場,清除一切不光彩的證據(jù)?!?/br> “您果然目光如炬,”羅佩妮冷笑著,“那么您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嗎?” “一場清算和交易,你表達了自己重歸正道的意愿,貴族們則宣布羅曼?葛蘭子爵只是受到魔鬼詛咒所以才性情大變,沖擊城堡的暴民被判有罪,數(shù)百人被絞死在葛蘭城堡的城墻上,尸體風(fēng)干之后扔下懸崖——正義得到了伸張,秩序重回正軌,至少人們是這樣認為的。” 羅佩妮女子爵突然咬著牙,臉頰上的肌rou難以抑制地顫抖著:“您知道那些沖擊城堡,然后被絞死的都是什么人嗎?” 高文面無表情:“能被抓到并定罪的只能是沒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那些混在人群中的騎士和法師,那些真正‘出了大力’的人,早在一開始就跑掉了,所以被絞死的是那些獲得土地的農(nóng)奴,是那些獲準(zhǔn)經(jīng)商的平民,還有在新法案施行之后富裕起來的獵戶和工匠們——在城堡的大門上,不只有刀劍劈砍的痕跡,還有草叉和鋤頭敲打出來的凹痕,那就是確鑿的證據(jù)?!?/br> “那些人是有罪的!”羅佩妮?葛蘭咬牙切齒,她努力維持至今的淡然終于被打破了,在得知高文已經(jīng)調(diào)查一切,是知曉當(dāng)年真相的人之后,她終于不再掩飾什么,“那些得到好處的,獲得自由的人,他們就是暴民!他們應(yīng)該被絞死——如果不是死亡只能有一次,我甚至恨不得讓他們復(fù)活過來,然后再被我絞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