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浩渺天地舊景謝
一開始李云昭還有些難為情,這么多人看著呢……她抬手輕輕按在李存勖胸口推拒。但她的理智逐漸被炙熱的親吻攫取,出手綿軟無力,反倒多了幾分調(diào)情的意味。 李存勖從晉王府遇見李存禮起,就一直被追著砍,打得出了一身汗,怒氣也愈攢愈烈,但一瞧見阿昭維護自己,便心情大好,只想緊緊抱住她,親親她。 尤其要在討厭的情敵面前。 習武之人,吐納綿長,似李云昭這等高手更是不容易覺得呼吸困難。兩個人吻了很久很久才分開,李云昭理智回籠,氣得掐李存勖腰間的rou。 侯卿清亮的眼睛一片落寞。她若真的不想親熱,豈能推不開李存勖?他一直知道她心里放不下很多人,但親眼見證還是無比難受。 李存禮抬起手,差點失控發(fā)出晉星刺。這煙花,這麗人,仿佛是對當初渝州城所見的復(fù)刻,可令人嫉恨的是,陪在她身邊的依然是討厭的二哥。若說這是宿命,簡直叫人深惡痛絕。 姬如雪垂下眼睛,一只手強硬地捂住了阿姐的眼睛,哪怕她委屈表示自己是在抬頭看煙花。李明達為老不尊,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因為分心彈錯了一個音。她索性應(yīng)景地換曲兒,樂孜孜彈起《鳳求凰》來。 “走啦?!崩钤普褤崃藫崂畲孥昧鑱y的衣襟,溫柔地擦拭他額頭的汗水。 李嗣源得到了龍脈,大喜之下來回翻看,手中力道用得大了些,竟將玉璧捏碎成一塊塊碎片。他心跳驟停,轉(zhuǎn)念間便明白過來,憤怒道:“岐王!你如何能言而無信?!” 原來是李云昭將玉璧扔過來時,便已暗中使力震碎了玉璧。只是她功力精湛,震碎玉璧時外表瞧不出異樣,內(nèi)里卻深痕道道,再加力便會將玉璧徹底毀壞。 李云昭讓其他人都先一步出城,自己留下斷后。她一揚手,躲在暗處的駱小北獻上了一張弓和一捆箭。她微笑道:“監(jiān)國自己手重損傷了龍脈,怎么反倒怪起本王來了?還是說,”她抽出一支箭點燃了箭頭,搭在弓上瞄準積了一地的火藥。因為侯卿的離去,那些踩著高蹺的泥人紛紛摔倒,里頭的火藥鋪滿了李嗣源身前的道路,甚至沾上了他的衣角。 “監(jiān)國大人想試試本王的箭術(shù)?” 百步穿楊嘛,她也能做到。何況城樓上張弓的不良人還沒撤呢。 李嗣源虛張聲勢:“你不敢殺我!”他若死,天下必亂!岐王不敢賭。 李云昭輕松道:“那可不一定。剛剛答應(yīng)不殺你,不代表現(xiàn)在不能改變主意。我是女人,女人總是善變的?!?/br> 李嗣源咬牙道:“岐王……真是風趣。你走罷,太原也是我的家鄉(xiāng),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會下此狠手?!崩潇o下來一想,誰也沒撈著龍脈,原本就是他能接受的一個結(jié)果。只是剛才那一刻,得而復(fù)失的惱怒確實沖昏了他的頭腦,竟然挑釁起此刻毫無顧忌的岐王。 李嗣源算不上一諾千金,但也不是出爾反爾的人。李云昭手一松,火箭落在地上,抬腳踩滅。她抬頭朝面容扭曲的李嗣源露出一個輕慢笑容,隨即掌心向上,朝李存禮伸出手。 “李存禮,還不和我走么?”她笑著說。 手掌掂了掂,像靈動的小魚兒在他面前跳躍。 看著那白如蔥根,掌紋清晰的手掌,李存禮沒來由地一陣眩暈。他頓時感覺到心臟停跳般的窒息,而后聽到耳后血管突突狂跳的聲音。他十分清楚,這大概是她給自己的最后一次機會了。 李云昭循循善誘,“李嗣源對你不仁在先,你改投岐國,不算失義。” 沒錯。李存禮似乎終于說服了自己,單膝跪下,低頭將手放入了她的掌心。李云昭含笑拉著他起身。 三千院入戲很深,現(xiàn)在還在維持巴爾的人設(shè)。他斥責道:“大將軍!你這般忘恩負義,怎么對得起監(jiān)國厚愛!” 目睹一切的李存智輕輕嘁了一聲,但沒讓李嗣源聽到。 李存禮輕聲道:“大哥……您好自為之罷?!彼萘巳?,轉(zhuǎn)身毫不留戀地跟著李云昭出城。 李嗣源氣得捏斷了手中折扇的扇骨,擲在地下,他憤怒下令:“明日一早就派人回收花燈,莫要再落人口實了!” 那個女人以為奪去他一個得力助手,便能占據(jù)上風么?哼,岐國僻處西北,所占不過五十州,養(yǎng)得李云昭鼠目寸光。而他占盡中原繁華地,人杰地靈,什么樣的人才沒有? 岐王,咱們走著瞧罷。 “將我那女婿石敬瑭召來太原,我要問問他,和漠北的交易進行得如何了?!?/br> 太原城外,李存勖對著隨李云昭出城的六弟怒目而視。雖說李云昭待李存禮以君臣之禮,未出城時就輕輕掙脫了李存禮的手,笑容親切卻有距離感,但架不住李存勖醋性大。 李存勖凝神回憶李存禮的舉動,對自己異乎尋常的惡意中總夾帶幾句對岐王的議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存禮微笑道:“二哥好。” 李存勖皮笑rou不笑:“六弟既然投奔岐國,那便要有始有終,可不要一心二用,再想著大哥呀?!?/br> “二哥所言甚是。” 李明達一手搭在姬如雪肩膀上,一手捂著自己心口,十分感動道:“真是兄友弟恭其樂融融??!” 姬如雪:……大人您說這個格外幽默。 李云昭道:“存勖,你同我一起回延州,子凡也在那里。你們叔侄倆和李嗣源結(jié)怨最深,是時候合計合計給他一份驚喜了。” 李嗣源很得民心,而李克用和李存勖父子卻也不差,至今晉地之人仍然感念這父子兩代人的恩澤,不乏有識之士懷疑他們的蹊蹺死亡。還有張子凡的天師府,為天下道門魁首,自東漢至今傳承八百余年,底蘊深厚,更兼李唐天子自詡老子后人,大多時候崇信道教,使得天師府在民間影響力不容小覷。他們?nèi)羰莻飨煜拢卦V李嗣源謀殺晉王與天師,就算不能讓天下人群情激憤,也該鬧個沸反盈天,叫李嗣源不得安生。 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會來自于不良人。王侯將相,黎民百姓,這天下總是后者占據(jù)多數(shù),屠刀只有真真切切落在平凡百姓身上,才能令所有人感受到切膚之痛。潛伏進太原的不良人,會搶先保留好證據(jù),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揭露李嗣源以百姓煉制毒人和妄圖摧毀太原的惡行。 李云昭相信,這一切布置好后,李嗣源百口莫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憑他也想清清白白風風光光登基稱帝? “阿昭,能先陪我去見見母后與太妃么?我想把她們接到潞州。留在太原,我擔心李嗣源加害。”李存勖勾了勾李云昭的裙帶。 李云昭笑道:“母子親情,天倫之樂,難道我能阻攔么?只是開戰(zhàn)后潞州不如鳳翔安全,要不委屈兩位伯母,到我岐王府暫?。俊?/br> 李存勖猶豫了。李存禮好心勸告:“二哥,岐王乃是一片好心,你不妨接受了。小弟如今歸順岐王,自然該隨岐王去鳳翔,也好照顧二位母親?!?/br> 李存勖心道:哼,我看你不止是想照顧兩位母親。 李云昭道:“還是去詢問兩位伯母的意見罷?!?/br> 等李云昭和李存勖攜手離去后,侯卿問道:“那二位也是你的義母,你不去拜見么?” 李存禮自嘲:“浪子若遠游不歸,在慈母心中,總比隨侍在側(cè)的孩子更加令人牽掛。我與二哥多有不和,若當面起了爭執(zhí),只會讓母親傷心?!贬跻彩牵欢ㄆ欢?。 侯卿故意給他添堵:“忘了說了,我也打算同昭昭去鳳翔?!崩畲孥每隙ㄒ芈褐荩@不得趁虛而入一下? 阿姐興高采烈道:“我也去我也去!” 李存禮:……我懷疑你們都在針對我。 久坐念經(jīng)的曹太后微微直起身,突覺心臟在腔子里怦怦直跳,伸手攥住了劉太妃的手腕,喘息不已。 劉太妃被嚇了一跳,連連問道:“jiejie?jiejie?你怎么啦?” 曹太后落淚道:“先王去后,我時常夢見他。他是當年青年英俊的模樣,那會兒我們剛得了一個女兒,真是快活……倒是我兒存勖,做母親的想在夢里見見他都不成……你說,他是怨我太信任李嗣源么?” 曹太后明辨是非,頗習兵機,丈夫兒子先后離奇死亡,她不可能什么都察覺不到。只是李嗣源如今權(quán)勢尤勝李克用,她拿什么和他斗? 劉太妃一驚變色,看四下無人才壓低嗓音道:“jiejie,這話休要再提?!?/br> 一道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寺內(nèi)的小沙彌在門外道:“二位女施主,寺外來人說要接二位回去。” 劉太妃認為是存禮派人來接她們,隨口應(yīng)下。她扶著曹太后正要起身,門外突然傳來輕柔的敲門聲。 二位夫人心中打了一個突。她們本身只學過一點粗淺的拳腳功夫,但看李克用練武看得多了,也知若有人能轉(zhuǎn)瞬從寺門走到這里,且腳步幾乎無聲,那功夫絕非泛泛之輩。 難道是存禮親自來了么?還是……李嗣源派的人? “母親!”李存勖衣袖略振,兩扇板門便吱呀的一聲開了。 曹太后揉了揉淚眼婆娑的眼睛,還道是看錯了。李存勖撲在母親懷里,聲音嗚咽,連叫:“母親!”心情激蕩下竟忘了跪拜。李云昭笑盈盈站在門邊,看這母子重逢的感人一幕。 曹太后一時忘了問兒子怎么會死而復(fù)生,只顧緊緊摟著他,歡喜得又流下淚來。難怪方才心脈大動,原來是兒子回來了。 劉太妃比她冷靜一些,眼中微有淚意,輕拍著李存勖的脊背。 等母子倆緩過勁來,曹太后才注意到靠在門口的李云昭,風采出眾至極。“岐王……原是女子么?”唉,她該不是老糊涂了罷?當初岐王在太原住了幾月,她竟沒瞧出這是位姑娘家。 “是。正是她救了兒子?!崩畲孥么笾峦赣H講了汴州遇刺后的故事。 曹太后感激不盡,下拜道:“多謝岐王照顧我兒?!彼磧鹤诱f話時不住偏頭看岐王,嘴角含笑,眼神眷戀溫柔,做母親的還能不明白么?所以她說的是“照顧”而非“援救”。 李云昭連忙扶起她,“不敢當。二位伯母,存勖想接兩位去潞州,我卻希望二位能去我岐都鳳翔?!倍徊竿〞哉拢挥盟裘鞅隳懿碌酱孥脤⒑屠钏迷礌幎?。 劉太妃嘆息道:“存禮還跟著他大哥么?” 李存勖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十分親厚稱呼李存禮,“六弟改投岐王門下,也隨她回鳳翔。” 二位母親對視一眼,曹太后點頭道:“存禮棄暗投明,是好事。我們隨岐王去鳳翔罷。存勖你莫要掛心,好好對付李嗣源才是頭等大事?!?/br> 李存勖在旁人面前肆無忌憚,在二位母親面前倒是拘謹不少,他輕輕握了握李云昭手指,輕快又鄭重道:“拜托你了,昭昭?!?/br> 按照李存勖顏值推測,李克用年輕時候應(yīng)該挺好看的吧。我現(xiàn)在真是餓了,看源源都是風韻猶存吶(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