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不問鬼神問蒼生
“哦?!笔会贾饔挠牡溃骸澳阒滥愀绺缍甲隽耸裁矗渴及倌陙淼囊?guī)定,除了你們這批特例,其他人準入不準出。我好心教他蠱術,他卻打傷了我回到中原?!彼闷鹨滦?,手臂上還有未愈合的傷口??吹嚼钤普烟岱赖纳袂?,他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找你尋仇?!?/br> 李云昭隨口恭維:“峒主雅量?!?/br> 眾人來到十一峒主的木屋坐定。十一峒主像是盤核桃似的盤著那枚令牌,“鮮參背叛了十二峒,按照規(guī)矩早已被放逐了。” 鮮參就是蚩夢的母親。尤川看著蚩夢臉上憂容,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峒內(nèi)往事與你們無關,鮮參為何讓你們來十二峒也與我們無關。你們只需知道,無論你們是誰,峒內(nèi)任何人都不允許出峒助你們救人。但看在這龍泉劍的份上,你們可在此咱避風頭。過幾日,我會親自送你們出去。” 蚩夢還想追問母親的往事,但被十一峒主打斷了:“各位就請在這休息,有事請到東側最高的山上找我?!彼冶巯蚝笠粨],桌上的令牌就飛入他的掌中,“信已帶到,留之無用,且行且惜,且走且悟?!?/br> 李星云抱拳道:“十一峒主且慢!十二峒內(nèi),除了峒主可還有主人?能否讓我們拜見?” 十一峒主一聲嗤笑:“抱歉,你們……沒資格?!?/br> 他走后,蚩夢泄憤似的胡吃海塞,怒氣沖沖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拿走我的東西也不還我,到底想要我們咋個辦嘛!” 陸林軒道:“要不我們以理服人?告訴他們苗疆將有大難,如今真的是需要他們的時候?!?/br> 張子凡理性地提出反對:“恐怕不易。避世是十二峒定死的規(guī)矩,僅憑我們?nèi)詢烧Z如何能說動他們?” 李星云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李淳風對他們有救命之恩,我會七星訣,又有龍泉劍,可以扮成他的后人和他們說:你們不用再避世了,幫我們救人!” 眾人無語凝噎。李云昭道:“……李淳風終身未婚,沒有子嗣。你這個謊言破綻太大,能騙得過誰?況且李淳風青年白發(fā),又是道士,真要扮他后人……子凡更像?!?/br> 李星云尷尬微笑:“哈哈哈,這么說也不太行哈?!?/br> “綁了他?!奔缪┩回5馈?/br> “什么?!” “你這是什么意思?” 姬如雪平靜道:“意思很簡單。今晚直接把那個十一峒主綁了帶回來,再做打算。” “好法子,我喜歡?!焙钋鋸拈缴献鹕恚粋€一個數(shù)點過來,“一、二、三……八。八對一,優(yōu)勢在我?!?/br> 尤川秉性純良:“可是他今天救了我們,于情于理,不該這么對他?!?/br> 姬如雪理直氣壯道:“所以這個時候我們既不講情也不講理。如今已是死局,但蠱王非救不可。李嗣源和巫王的陰謀會對這天下有多大的影響更是未知,我們唯有這一條路。既然有求,就不要想著有理。橫豎都是錯,倘若成功,我會擔下所有責任?!?/br>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跟十二峒的人站在一起,進而見到他們的首領,否則我們重返萬毒窟,兇多吉少。當前局勢,唯有放手一搏。失敗,魚死網(wǎng)破;若成,一片坦途。” 她這一番話說得眾人心中熱血沸騰。李星云看向她的目光亮得驚人:“雪兒……你們,怎么看?” 張子凡和陸林軒不肯落后,踴躍上前。蚩夢的母親被十二峒定為叛徒,她的心里早憋著一肚子火,就等著給十二峒使壞。尤川對蚩笠的本領最為了解,那十一峒主有把握擊殺蚩笠,他們聯(lián)手也有把握擊殺蚩笠,換算一下他們聯(lián)手至少不遜色于十一峒主。 所有人一齊看向沒有表態(tài)的最高戰(zhàn)力。李云昭撐著額頭微笑:“都看我做什么?我既然來了,就是你們最大的倚仗。你們盡管去挑戰(zhàn),若是不成,我自然會出手相助?!彼氖终戚p輕覆在姬如雪的手背上,“我們同你共擔罪責,不需要你一個人背負?!?/br> 岐王的承諾,總能讓人安心。眾人精神大振,飽餐一頓,摩拳擦掌等著入夜后動手。 眾人埋伏在山頂小屋之外,等著尤川布置好毒陣回來。這毒陣一布置好,就算那峒主異常厲害,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也無法馭蠱。侯卿欣賞了下這山巔夜景和充滿自然氣息的小屋:“這個峒主不錯,有點兒品位?!?/br> 尤川布置好毒陣,遙遙朝他們比了個手勢。李星云整理了下衣服,上前叩門,將十一峒主引到屋外來。他客客氣氣道:“今日有個問題,要請教峒主。馭蠱和武功,你更擅長哪一樣?這個問題,總該不涉及你們十二峒的秘密罷?” 十一峒主面無表情:“不涉及。巫蠱兩術皆源于十二峒,就我而言,馭蠱要比武功強得多?!?/br> 李星云咧嘴一笑,急速后撤:“那就好。如果你武功也很好,我怕拿不下你啊?!?/br> 十一峒主知道不妙,一聽風聲颯颯就伸出兩指夾住了尤川擲來的羽毛鏢。姬如雪等人一擁而上,十一峒主想要喚蠱,卻見腳下血光大陣一閃,他的咒語念完并無作用?!安诲e,準備得很充分?!彼纯斓胤艞夞S蠱,用拳腳招呼他們。 雖然他自稱武功比馭蠱之術差遠了,但在六人聯(lián)手夾擊下絲毫不落下風??磥砣舴抢钤普押秃钋浼尤霊?zhàn)局,還真難以拿下他。百忙之中,他還有余裕還手,將尤川的羽毛鏢接下,擲向侯卿。 侯卿偏頭閃過,一掌擊出。十一峒主臉上黑氣一閃而過,也伸出一掌,與侯卿擊來的一掌相對,砰的一聲響,雙掌相交,兩人身子都飄開幾步。 十一峒主笑道:“你們武功不弱,我很欣賞,只可惜……”躡在他身后的李星云舉起龍泉劍鞘一頓猛掄,專對著他的百會xue下手,兩三下就把他拍暈了過去。 李云昭豎起大拇指。眾人七手八腳地把人綁起來,像挑小豬似的將兩手兩腳朝天的十一峒主放在扁擔上,準備趁著夜色溜回去?!奥飞弦欢ㄒ⌒模灰獎e人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李星云呆滯地看向四周。 峒民們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熱熱鬧鬧圍在他們身邊,對被他們打暈綁起來的峒主一點也不擔心,反而覺得十分有趣,拊掌大聲叫好。不知何時掙脫了捆綁的十一峒主把李星云夾在胳膊下,和峒民們親切交流:“哈哈哈,我演得可還好?” 你們……演我啊。李星云聽到自己小心臟開裂的聲音。 李云昭也繃不住,嘴角一抽。 “太久沒有見到外面的人了,所以想和你們玩。實在不好意思?!?/br> “你一直在跟我們演戲?” “是?!?/br> “那你說不幫我們救人,也是在演戲?” 十一峒主笑笑,沒有回答蚩夢的這句問題,“幾位,請跟我來罷?!?/br> 他將眾人帶到了屋后的懸崖邊,一手挾持著李星云肩膀不放,“雖然你們勇氣可嘉,但你們可知對峒主出手的后果?” “至少我知道,我哥哥是安然無恙地回到了中原的。你們的規(guī)矩,似乎沒有那么森嚴嘛。”李云昭聽他口氣不善,打斷了他的恐嚇。 “呵呵呵……”十一峒主轉身面向李云昭,似乎想和她說話,卻猛然飛起了一腳,將李星云踢下了懸崖。李星云猝不及防,慘呼聲山谷鳴響,四下回音愈傳愈多,愈傳愈亂,眾人驚慌失措之余不禁毛骨悚然。趁著李云昭一怔之時,十一峒主如法炮制,將姬如雪等人也踢了下去,只余李云昭與侯卿兩人。 “你!” 這一下變生不測,李云昭不防他脾氣如此乖張,竟沒來得及阻止,心中憤怒羞慚,難以比擬。她一躍而起,迅疾如風,以大擒拿手扣住了他后頸“天柱”和背心“神堂”兩大要xue,這兩處要xue一旦拿實,再難動彈。 “哎……”侯卿仿佛是想阻止她。 十一峒主感覺頸中劇痛,眼前金星亂冒,急忙運勁掙扎,可是兩大要xue被敵人狠狠拿捏,全身竟使不出半點勁力。李云昭怒道:“你也給我下去!”兩手一送,十一峒主身不由己地滾下了懸崖。她拍了拍手掌:“你剛剛想說什么?” 侯卿不敢觸怒她,乖巧道:“……我覺得你干得漂亮?!?/br> 李云昭淡定道:“他剛剛摔下去沒有發(fā)出慘叫,應該是知道摔不死人的。按照一些傳統(tǒng)來看,他們可能會遇上什么隱世高人的洞府或者絕世高手的墳冢,然后習得絕世神功,走上人生巔峰。”她知道小伙伴們死不了,但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侯卿:你說的,可都是我的詞??! 李云昭望了望黑夜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深谷,道:“我也要跳下去看看。你來么?” “嗯?!焙钋湟稽c也不猶豫,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搞得好像手拉手跳崖殉情……李云昭心里覺得不對勁,但沒有甩脫他的手掌。侯卿……人冷冷清清,掌心卻是溫熱的。 李云昭醒來后只覺四肢百骸無一不痛,更想將十一峒主打一頓了。但她余光看見十一峒主四仰八叉躺在不遠處,高高腫起的腮幫子一呼一吸間像是青蛙吐泡泡,十分滑稽,也不知是撞上了哪里。 她微微活動了下筋骨,發(fā)覺并沒有骨折骨裂,松了一口氣,再抬頭和一張大臉面面相覷。她條件反射般一巴掌呼了上去。 那白發(fā)白須的小老頭敏捷地一躲,拍了拍胸口道:“小丫頭兇得很??!” 李云昭打完就知道不對,連忙道歉:“晚輩無禮,還請前輩見諒?!?/br> 那小老頭倒是大度,揮了揮手:“沒事,沒事。小丫頭武功可以呀,跳下來這么多人,你是第一個醒過來的。雖然你們落地前都貫神凝氣,用內(nèi)力護住周身,傷得都不算重,但像你這樣幾乎毫發(fā)未傷,實在不易。”說著,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他過來查看了李云昭還有昏迷著的一眾人的狀況,換了藥后沒有離開,反而在房間里翻箱倒柜,自言自語:“我記得是放在了這兒啊,難道是我記錯了?嘿,在這!” “前輩,你在做什么?” 小老頭轉身露出一個笑臉:“來都來了,我想給那個姓李的小子,還有其他人都準備點小禮物?!?/br> 那您還挺熱情好客。李云昭指了指自己,期待道:“有我的么?” 小老頭聽了這話放下手頭的竹簡,坐到她面前,嬉皮笑臉道:“有的有的。我要傳你的秘籍,叫作……兵神怪壇。” 李云昭愕然一瞬,斷然拒絕:“我不要?!?/br> “小丫頭,你恐怕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就說不要?” “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不要?!?/br> “這偌大天下,我……并不起眼。我本該是歷史風沙下被掩蓋光芒的蕓蕓眾生,是萬古激流長河入海時的一顆砂礫,可我今日既然做了岐王,便要對得起這萬里山河、百萬子民。我不能像桓溫那樣,若非流芳百世,亦可遺臭萬年。我的手可以執(zhí)筆作畫,可以提槍上陣,卻不可以將災禍加諸無辜百姓。”她垂眸瞧了瞧自己的手掌。 她流著殺伐果斷的鐵血,骨子里卻透出光風霽月的氣性來。沒有人能壓彎她的脊梁,要她向這爾虞我詐、暗潮洶涌的世道屈服。 小老頭凝神注視她片刻,仰天大笑,即便如此,屋里幾個昏迷的傷號還是沒醒?!昂?,這兵神怪壇我不會傳授給你。你啊……不愧是那一位看中的人。”他說了一句似乎沒頭沒腦的話。 李云昭冷靜道:“過獎。只是剛才您說‘姓李的小子’,恐怕說的是李星云罷?您是如何認出來的?是他背著的龍泉劍?還是……他的相貌瞧著很熟悉?有人告訴過我,十二峒中排行第二的那位峒主,名喚李偘,乃懿宗之子,昭宗兄長,您……識得他么?”她已有七八成的把握,眼前這人就是李偘。她從懷里取出阿姐交給她的書信,“晉陽公主托我把信交給您?!?/br> 聽到那一位不能直呼姓名的人物,李偘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大貍貓,猛地跳開,胡子頭發(fā)嚇得根根豎立,臉上仿佛帶了一層痛苦面具。 李云昭心想:……不至于罷?阿姐很溫柔啊。 李偘做好了心理建設,顫顫巍巍地接過信,一目十行,眉頭越皺越緊:“這……恐怕難辦,但只要不是抓我回去干活,一切好說。我會盡力一試?!?/br> 他拿出一副更為慈祥的笑臉,臉上每一個皺紋都蕩漾著陽光般的燦爛,“既然你不要兵神怪壇,那老哥哥也不能讓你空手而歸。來,老哥哥這里的東西你都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就和我說?!?/br> 李云昭拿起他好不容易找出來的竹簡:“這個《氣經(jīng)》,我可以學么?” 他耐心解釋:“不行,這是為李星云準備的。他身具天罡訣和七星訣兩大神功,卻始終沒法融會貫通。歸根究底,一方面是他火候不到,一方面則是這兩大神功都包含內(nèi)力心法,不算相互悖逆,卻也難以相容?!稓饨?jīng)》可以幫助他將兩股內(nèi)息疏導合流,發(fā)掘出他本該擁有的功力。而你的武學神妙繁多尤甚于他,但內(nèi)力卻始終以幻音訣為基礎,再加上那一位曾經(jīng)親自為你疏通經(jīng)脈,引導內(nèi)力,這《氣經(jīng)》對你就如同雞肋了。這么一想,能送給你的功法不多呀……有了!從山崖上跳下來時,那個拉著你手的白毛小子,是你情郎么?嘿,我這有一套雙修的功法,挺適合你們的!” 李云昭面上微紅,吞吞吐吐道:“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