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番外:十年生死兩茫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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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俞承則如約而至。為了不讓人打擾,黃惜秋事先遣散了其余仆從,只留霽紋在側(cè)隨侍。此刻院中,只有三人身影,俞承則請她落座石凳,自己則拔劍出鞘,練起了恒山劍法。在山上時,師弟們便很愛看俞承則練劍,道是他運起劍來,收放自如,矯若游龍,似與劍合二為一。 且俞師兄劍意不似凡夫俗子愚鈍,得了幾分天人神韻。 劍上系長劍穗,鵝黃一縷,與冷劍寒霜相映成趣,連霽紋也不知不覺看得入了迷。 一套劍招下來,黃惜秋看得心中滿足,真正的劍法,原是這樣。漸漸又生了妒澀,他劍使得這樣好,日后憑著劍法,也可逍遙天地,自在無拘。倘或沒有遇見他,終其一生,自己怕是難見此番光景吧。 剔透雙眸中,一滴淚滑落,俞承則瞧見了,心中慌亂,“惜秋小姐?” 黃惜秋回過神來,拭去即將垂落的淚珠,“何處吹來一顆細(xì)沙,不慎迷了眼。”俞承則放下心來,還以為是自己惹小姐傷情了。 “方才我看你劍招之中,有四五式,與恒山劍法有出入之處?!秉S惜秋道。 “???”一套劍招中,含上百劍式,尋常人走馬觀花看完,鮮少追究,沒想到惜秋小姐竟能發(fā)覺他改進(jìn)的幾式。俞承則羞怯撓了撓頭,“小姐好眼力,確是我改了。” “如我從前所見不錯,恒山劍法傳承近百年,從未更改,少俠緣何變更?” “這套劍法,承則所練不下千次,可練著練著,覺著有幾式太迂腐了些?!庇岢袆t道,“因此,我自作主張改了,沒想到師父師伯們看到,覺得不錯,就一直讓我這樣練下去。” 因他所言,黃惜秋甚為起興,“霽紋,將那本《恒山劍法外談》取來?!?/br> “是。”霽紋難得見小姐和人聊得如此投機,趕忙拿來小姐常常翻看的那本書。 熟稔翻到俞承則改進(jìn)的劍式,黃惜秋道:“少俠更改的,乃是此‘平落回劍式’,在我看來,它似乎是此劍法中,難得的妙招。” 俞承則將劍放在石桌上,順著黃惜秋所指,看過書中內(nèi)容,“小姐有所不知,此劍式用于連劍招末尾,漏洞甚多,極易為敵手所破??此蒲刍潄y,實用不足?!?/br> “有次我一位師弟,正是抓住了漏洞,差點讓我敗了?!毕爰澳谴握媸遣铧c失手,俞承則不禁輕嘆。 “那這‘曲劍式’,似乎也無破綻?”黃惜秋道。 俞承則思索片刻,不知如何向她道明緣由,竟隔著衣袖,握住了黃惜秋的手腕,“此劍式三言兩語難以言清,小姐隨我一用便知?!?/br> 言罷,拉著黃惜秋就要起式,霽紋見他握著小姐的手,小姐并無慍色,訝異之余,忘了阻攔。黃惜秋隨著他使劍,十分新奇,直至停下,她已然知曉俞承則用意。 “紙上所看,終是淺顯了些。”望著俞承則,黃惜秋柔柔笑道。 “小姐明白,便好。” 此刻他才發(fā)覺自己握著黃惜秋的手,慌忙松開,長劍墜落在地。黃惜秋見狀彎腰想拾起,俞承則快她一步,匆忙間,竟抓著鋒利的劍身,手心割破,殷紅鮮血順著劍流下。 “少俠糊涂了,怎能手握利器?!秉S惜秋從他手中拿走劍,“霽紋,快將傷藥拿來?!?/br> “哦,好!”霽紋尚未從驚愕中抽身,小姐的話喚醒了她,連忙從房中取來上好的傷藥。 黃惜秋親自替他敷上,裹好紗布,“少俠,不日便可復(fù)原如初,但切記不可近水。” 見她眼中關(guān)切殷殷,此前太過魯莽,冒犯小姐,俞承則不免愧意深重,苦澀難當(dāng),不敢再留。 “多謝小姐,我……先告退了。”俞承則拿好劍,落荒而走,黃惜秋起身追了兩步,“承則少俠,就喚它‘鳴鴻’罷?!?/br> 俞承則聞言,轉(zhuǎn)過身,點了點頭,又向黃惜秋行了一禮,方才離去。 “小姐,俞少俠真厲害?!膘V紋道。 “他是個頂好的人。”正是因為他好,自己才有利用之機。 霽紋眼看小姐今日高興,特地讓小廚房多做了幾樣吃食,往日不怎動的葷菜,小姐也嘗了兩口。 要能讓小姐多吃些,巴不得俞承則天天過來。 “小姐,這是酥炸rou丸子,味道可好了?!?nbsp; 霽紋夾了一粒在黃惜秋碟中,外頭忽而傳來侍女聲音,“大少爺?!?/br> 原本要夾起的丸子,又放了回去,“兄長?!?/br> 黃煜快馬加鞭趕回,怕風(fēng)塵唐突了她,故而換了一身整齊新衣,利落干凈。他十六歲從軍,七年過去,已是名滿天下的少將軍。 “前段時日遣人送來的珊瑚串,可還屬意?”在黃惜秋面前,他全然不似外頭所言,冷面冷心。 “戴著手沉,收起了?!秉S惜秋道,“各色簪子,妝匣已滿,琉璃燈易碎,命人掛在堂前,再精心研制的胭脂水粉,不喜歡它們的香氣,《女德》《女戒》一本也看不下?!?/br> 黃煜知曉她在刺自己,將外頭石桌上撿到的《恒山劍法外談》放在黃惜秋面前,“看些雜書,不要緊,可若總是放不下手,生了歪心,不好。” “不看你給的書,就是有了別的心思?”黃惜秋抬眼直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霽紋,你退下罷?!秉S煜吩咐道,霽紋不敢違抗,立即下去了,還不忘遣散門口侍女。 黃煜上前幾步,“惜秋,我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黃惜秋冷笑,“究竟是為了我好,還是想把我捏成你想要的娃娃,兄長心中明了?!?/br> “你想離開這個院子,離開這個家,我早就知道。但這絕無分毫可能?!秉S煜施施然道,字里行間不容她反抗。 “你我是兄妹,終有一日,哥哥要娶妻,meimei要嫁人?!秉S惜秋重重將手中的象牙箸拍下。 見她生了惱怒,黃煜道:“今日你尚未用完膳,我明日再來。”行到門前,他又停下,容顏暈染進(jìn)墨黑中,“很快,就不是了?!?/br> 黃惜秋刷地站起,盯著黃煜的背影,不敢置信,見他離去后,失神坐下。 哥哥愛上了meimei,這算什么呢?她眨了眨眼,滴落兩顆清淚,傳出去,怕是要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她拿起象牙箸,夾起此前的丸子,塞入口中,木然嚼著。因為這個禽獸,少用一點,太不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