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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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葵被突然打開的門一驚,手里捧著的茶水也灑落了些在桌面上。 她轉(zhuǎn)頭去看,又即刻收回了目光,全身不自然地緊張起來,她眼神空洞,像被奪了魂一般。 賀景珩的眼底沒有放過她一分一毫的反應(yīng)。他眼睫微瞇,居高臨下審視著這個大火中的幸存者。 在此刻他的眼中,她便是奪了自己愛人的命而活在這世上。 夏葵看見天子還無甚反應(yīng)呆坐原地,大監(jiān)想來她也是在昨夜之災(zāi)中受驚不小,連忙走上前去,弓身溫聲對她道:“夏葵姑娘,陛下來看看你?!?/br> 賀景珩抬腿跨過門檻,緩緩走到她對面站定。大監(jiān)為其拉開凳子,他也并未落座。 夏葵便也不好意思再呆著,手忙腳亂地放下茶杯起身,屈身行禮。 賀景珩這才提袍坐下。 大監(jiān)在此氣氛里進退不是,便又關(guān)心道:“夏葵姑娘身體可有礙?” “她人呢?” 大監(jiān)話音未落,就聽主子冷不防插入一句,他還張著口,尷尬地看了賀景珩一眼,又看回聞言后瞬間漲紅了臉的夏葵。 她局促地站著,雙手絞繞在身前,臉即使低垂,也能看出她在聽見對面提及那人時,變得更加局促無比,眉心微微跳動,再到同雙眼一起緊皺起來。 本失神的雙目似是終于有了魂,也終于想起了自己的處境。 夏葵想出聲,卻只剩哽咽的輕喃,肩頭止不住地聳動起來。 “娘娘...娘娘她...” “她在哪!”賀景珩猛然拍桌,連同桌面上杯中水都晃了晃。 “火燒起來的時候...”夏葵早已淚流滿面,“娘娘剛回到寢殿,看見我身上有火星子...” 賀景珩的手越攥越緊,目光如金鉤般死死盯著她下巴上懸著的淚珠,終又不堪重負,掉落打濕了衣襟。 “門簾上的橫梁掉下來的時候...娘娘...把我推開了...唔...” 夏葵傷心到不能自已,話末幾乎發(fā)不出聲來。 “他們說,說娘娘沒了...”她怯生地抬起淚眼,一不小心對上那凜冽的視線,又被嚇得縮了回去,“陛下,是...是真的嗎...” 賀景珩聽完這些話,身子早已僵直,心跟著體溫一道愈漸冰涼。 而夏葵哭得渾身發(fā)抖,又不敢御前失儀,死死咬著發(fā)白的嘴唇,頭顱低到塵埃之中。 “火...是如何來的...”賀景珩直到此刻,才有暇思及這個問題。 “是窗...窗沒關(guān)緊,娘娘的桂花油...”夏葵說不下去,每想起一次,便是再回憶一次那無情吞噬了她最敬愛之人所遭受的的無妄之災(zāi)。 他沒再指望從她口中得到什么,只顧自搖頭,呢喃著: “不會的...不會的...連尸骨都尋不到...她沒死...”他的眼神驀然堅定起來,充斥著狂妄的戾氣,“她沒死?!?/br> 賀景珩遽然起身,轉(zhuǎn)身朝外走去,又停在門前。 他偏過臉,“看好她,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手段,逼她說出真相?!?/br> 夏葵倏地抬頭,不敢置信望著他的背影走遠。事已至此,紫宸宮只剩廢墟,他為何還不愿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難道用情之人都如此執(zhí)拗嗎。 “呃...是?!贝蟊O(jiān)也感到訝異,夏葵本就同為受害者,可接下來等著她的還有什么呢。 可于他們而言最殘忍的事,莫過于真相它正是如此。 這場大火,只是憑空欄道的一顆絆腳石。它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內(nèi)。 白榆本已整好著裝,只待人來接應(yīng),便可順利離開這里,去過她心往的人生。 可天降之災(zāi)從來不假人意,紫宸宮富麗又繁重,這場火,比官兵抄進她沉府時,比她的小黑貓舍身其中的火海,還要燒得更旺一些,如幕墻一般,截斷了她的腳步,連帶著阻擋了夏葵的生路。 她留在柜中想要給賀景珩保下夏葵的信,早已化成了灰燼。 沒有人再會知曉她曾經(jīng)想要去往何處,所有對她的敬意,愛意和恨意,終是焚盡在這耀眼的火光中。 她拼盡全力將夏葵推到了前來尋救之人的視野里。 夏葵抱著榻上自己從火中緊抓不放而撕來的一角衣袖,絲毫不在意上邊的煙灰,緊緊與之相貼,想從其間滿是的熏焦味中搜尋到一絲白榆的氣息。 她才敢放聲大哭起來,淚如雨下,濕遍滿襟。 這天下間,在皇帝愿意相信事實前,也只有她,能為失了蹤影的皇后哀慟。 只有她知曉,這場火對于白榆來說,只是純粹的意外。 這也是她第二次從白榆的給予中獲得新生。 “娘娘...夏葵好像撐不下去...” 她可以接受她遠走高飛,永生不得再見,只要她幸福,可她卻不能接受她臨行前舍身救下自己,卻永遠留在近在眼前的紫宸宮。 她留下,是想為她善后,而非用余生來懺悔那個夜晚。 --------------- 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