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盈若自小到大就沒有患過重病。

    偶爾就是有個傷風(fēng)發(fā)熱，吃上幾貼藥湯，修養(yǎng)個一兩天，也就立刻能病愈。

    秦大夫曾經(jīng)說，越是她這樣平日身體好的人，病起來便尤為兇險。

    這次果真被秦大夫說中了。

    自打周盈若在海灘上昏迷過去起，一睡便睡了許多日。

    病中昏昏沉沉，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她似是做了個極長極長的夢。

    夢里有兄長，有珠池鎮(zhèn)，還有崔玄微。

    當(dāng)初在外海上從水中被撈起來的崔玄微，還有那夜在家中被她刻意引誘的崔玄微，乃至海中溶洞里，氣息卻一定要將自己和她綁在一起的崔玄微······

    屋中窗扇大開，風(fēng)吹度入室，帶來外頭的草葉花香，nongnong的藥味被沖淡。

    周盈若眼皮顫了顫，轉(zhuǎn)醒。

    床帳外頭忙活著侍女瞧見帳子里的動靜。

    忙對著屋外喊：“人醒了，快去叫將軍來?！?/br>
    周盈若撐起身子，侍女便塞了個軟枕在她背后。

    “崔······世子呢？你們找到他沒有，他還好嗎，身上的傷怎么樣了？”

    周盈若出聲，才發(fā)覺嗓子啞得可怕。

    垂眼自己的手腕，似乎哪里還留著被他緊緊攥住時的觸感。

    侍女搖頭，不答她，只靜靜出了屋子，又迎了一個人進來。

    “賀將軍？”

    為首的人褪去盔甲，一身布衣，腦后烏發(fā)高高束起，倒是十分清爽。

    后頭跟著的那個，則仍是一副文士打扮。

    賀崇點頭，垂目瞧見周盈若面容，眸光搖晃一番。

    謝思替賀崇道：“你不必擔(dān)心，殿下已經(jīng)找到了。他一醒，便應(yīng)陛下急召，回了東都?！?/br>
    “他回了東都？”

    周盈若睜大眼。

    賀崇神色有了冰冷，“算上，今日，大概，已經(jīng)，已經(jīng)到了北海?！?/br>
    周盈若垂目，緊緊握住手腕。

    心中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想些什么。

    她只聽見自己輕輕問：“那他沒說要帶著我走嗎？”

    賀崇搖頭。

    謝思敲了敲手中的扇子，瞥一眼將軍冰冷的神色，心中嘆息，終究是沒有開口。

    周盈若腦袋疼了一下。

    她抿唇，臉頰卻有點想皺起來。

    一時想起那日溶洞里崔玄微泛白的臉頰，一時又想起青梅對自己說過的話。

    “他是壽王世子，這般尊貴的人，不過當(dāng)你是個玩物，當(dāng)不得真的?！?/br>
    是當(dāng)真拿她當(dāng)玩物嗎？

    過夠了癮，便扔在這里不管了。

    賀崇對著謝思搖頭。

    謝思會意，道：“姑娘好生歇息，我們等先走了。等你養(yǎng)好了病。我和將軍再來看你?！?/br>
    周盈若搖頭，她心思還亂著，哪里還有心情應(yīng)付他們。便任由謝思與賀崇出去。

    待出了屋，外頭天光明亮，園中的芭蕉葉舒展至極。

    謝思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道：“將軍這么做，當(dāng)真不怕日后世子殿下追究嗎？”

    賀崇神色仍舊冷冷的。

    “陛下，立儲在即。若是殿下在，在這個時候，出了簍子，帶著，帶著一個漁家女回，回宮中。惹得陛下不悅，這才是，天大的錯處?！?/br>
    謝思聽的腦殼痛，想起屋里頭那姑娘蒼白的面容，有幾分不忍。

    “畢竟還是她救了殿下······”

    “漁家女的身份，也就，罷了，可是，可是她性情不好，揮霍無度。若是殿下，殿下對她念念不忘，日后，日后必成禍患?！?/br>
    賀崇說了這么多，已經(jīng)比從前一天說的話都要多，不耐道：“多給她些，銀子。打發(fā)了便是。”

    賀崇率先朝園外而去，謝思落在后頭，卻不期然想起在世子殿下醒來的那一日。

    那還是在幾日之前。熟悉海情的當(dāng)?shù)厝藥еl(wèi)士，找到了溶洞中的崔玄微。將他從海中帶出來時，已是黎明時分。

    天空泛起魚肚白，渾身帶著水跡的男子被衛(wèi)士抬著，放在了擔(dān)架上。謝思那時就在擔(dān)架旁，與醫(yī)者同行。

    那時候他聽見世子殿下口中喃喃，似是一個姑娘家的名諱。如今想來，叫得可不就是屋里的姑娘。

    謝思搖搖頭。旋即跟上賀崇。

    *

    長春園中。

    小廝碰了個檀木托盤，上頭列著一排排金條，瞧著閃閃發(fā)光。足有幾千兩之多。

    周盈若扯扯唇角，對著主座上飲茶的青年道：“將軍不必給我賞賜。要救崔玄微，我本來也不圖什么的?！?/br>
    賀崇放下手中杯盞，沉聲道：“是，世子殿下?！?/br>
    周盈若冷笑，心中暗自翻了個白眼。

    一個不守承諾的無賴之徒，登徒浪子，是世子殿下又如何。

    她偏叫他崔玄微，難不成他便要從東都回來，殺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