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茶樓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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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十月,京北應(yīng)是吹來了凜凜寒風(fēng)。 這是文柏離開京北后的第二個冬季。 “我跟你說話你聽著沒?” 鍋里的水咕嚕嚕冒出水泡,文柏把一撮掛面放了進(jìn)去,灶臺上開著免提的視頻通話里,母親李自珺看著兒子敷衍側(cè)臉,聲音拔高幾度。 “你給我把手機拿好!” “拿著了,”文柏把火關(guān)小,笑著拿起手機,“您請。” “你賀爺爺家的孫女瀾瀾,你還有印象嗎?” 話這么一問,文柏悟出醉翁意,單手打了一雞蛋,說:“嗯,跟她男朋友在營里打過照面?!?/br> 京北熟人圈子說大也不大,文柏大學(xué)時候和高博、賀行洲去了次部隊訓(xùn)練營,母親說的“瀾瀾”的她男朋友,趕巧和自己敵對陣營,是賀行洲手下敗將。 他軍營里長大,哪里能輸給個公子哥,不過是在小舅子面前露個乖。 李自珺皺眉:“男朋友?懷錚,賀伯父不是說分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窸窣走路聲,沒多久,父親文懷錚抖抖手上的報紙,說:“他只說,沒訂下來,作不得數(shù)?!?/br> “聽見沒?”李自珺拿過手機,端莊眉眼一瞪,“不耽誤你跟人家見一面?!?/br> 京北那邊不知誰走了消息,又或者父親在南城插著人,他和林知微的事情抖落到了李自珺跟前,這幾日找到機會便旁敲側(cè)擊他的感情狀態(tài),給他安排相親。 “不見?!笔謾C又被擱到一邊,文柏把青菜下鍋,筷子攪了攪,“人家女生心有所屬,你們別瞎攪和?!?/br> “你還知道別瞎攪和啊,和林家那個什么微?”這句戳到李自珺心窩,身側(cè)文懷錚提醒:“林知微?!?/br> “對,林知微,你跟她……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人家小姑娘不覺得有什么,你作為男孩子的,能不能顧及下女生聲譽?” “當(dāng)初讓你留京北,你不,你說什么來著?要去南城,要搞什么非遺項目,說什么茶產(chǎn)業(yè)能興民,能攻堅,話說的這么漂亮,到現(xiàn)在還當(dāng)個秘書,搞個招商項目,最后還是算在別人頭上的?!?/br> 李自珺大多時候脾性極佳,就是當(dāng)初教書育人時也沒個掛臉時候,難為她現(xiàn)在長篇大論地說道兒子,這是真聽了難聽話。 “媽,我面煮好了,等我盛個面?!闭f著,文柏拿起瓷碗,半個屏幕看不見他身影。 “是不是待會兒又想說,你要吃飯,下回再視頻?” “嗯,可以的?!蔽陌囟酥胱茫謾C對著客廳天花板,吸溜了一口清湯面。 李自珺被兒子噎住,還想說些什么,文懷錚拿過手機:“文柏,是我?!?/br> “周局長是我的人,這個你知道吧?”文懷錚浸潤官場多年,自己的勢力人脈要說沒發(fā)展起來,也枉他坐到今天這個位置。 遠(yuǎn)在京北,南城幾個大家族土皇帝的故事早有耳聞。林福久時任南城的市長時,文懷錚見過幾面。賈而好儒,是位商人,更是個有思想的政治家,不過可惜,這樣一個人物沒倒在時代更迭中,卻死在了自家宅院。 一條蜿蜒護(hù)城河圍起來一座城,一顆參天大樹上蒼勁有力的枝干架起一戶戶依附相生的家族。把南城作為仕途起點,文懷錚曾一度覺得兒子自負(fù)了些。 周海江是父親的人,這一層關(guān)系仔細(xì)想來,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除卻當(dāng)年的盛副市長,空降到南城的官兒,一個是胡懋年,一個便是周海江。 “嗯,知道?!?/br> “跟他打聲招呼,下個禮拜直接去市政府辦公廳報到?!?/br> 父親文懷錚的決定向來只是通知,對面的屏幕翻轉(zhuǎn),茶幾上的一頁報紙劃過視線,黑色印刷體圈著張彩色圖片,是南城非遺項目啟動儀式上,林家代表林知微的發(fā)言圖,鏡頭一角,林成慧和林達(dá)宏并坐第一排。 “不是要幫你的林小姐嗎?在海江身邊可夠不到這項目?!?/br> 李自珺還想說些什么,文懷錚已經(jīng)掛斷,比起兒子的私人生活,他更關(guān)心文柏的決心,與其在京北空憂思,索性推他一把。 早晨的清湯面煮的不好吃,文柏怕父親套他話,調(diào)料放的什么都沒仔細(xì)看清,他長嘆一口氣,千防萬防,父親竟不問他林知微的事,反而幫他升官。 放之前,文柏一定拒絕,但這是在南城。他點開父親對話框,打出“謝謝”二字,有點機械,也是父子二人不可言說的默契。 微信上,李自珺還是把賀爺爺孫女的照片發(fā)了過來,附帶著聯(lián)系方式。文柏手指輕點正要刪除,手心嗡嗡,置頂那一欄出現(xiàn)紅點點。 * 濃蔭晃蕩,惠風(fēng)和暢。 新年到來前,每月15日,福久茶樓會請來說書先生或戲班演出。 自入秋到初冬,南城林家站在人們討論的風(fēng)口,演出為茶樓造勢,每月話題熱度沒下來過。 二樓一間雅座,半開的門一覽無余一樓大廳。 胡秋宜喝不慣茶,倒是對茶樓的點心鐘愛得很。盤子里還剩最后一塊夾心糕點,胡懋年旁若無人地夾起來放到她小碟內(nèi),桌子底下,一只尖細(xì)鞋頭踢到自己褲腳。 長腿一動,那只腳便困在胡懋年雙腿間。 “我說,桌子底下動靜能小點嗎?”林知微放下手中茶盞,指了指旁邊林修遠(yuǎn),“還有小孩兒在呢?!?/br> 雅座敞著門,胡懋年看了眼有些尷尬的胡秋宜,到底收斂起心思,松開力度,朝對面的胡秋宜說:“她都知道?!?/br> 雖說出了五服,胡秋宜頂著和胡琇的關(guān)系,一直沒敢和林知微敞開談過,現(xiàn)在只覺尷尬,悶頭塞嘴里點心,東張西望著躲避視線。 “聰哥,人還沒到嗎?” “還有人來嗎?章庭禮?”胡秋宜問。 “不是,他去京北出差了。” “你叫了文柏?” 沉默回答了胡秋宜,她內(nèi)心豎起大拇指,佩服,這就是old money的底氣嗎,帶情夫來福久茶樓,比夜店包男模都刺激。 文柏到茶樓時,大廳內(nèi)座無虛席。張聰迎著他上樓,后面的說書人正襟危坐,今日講的是窮書生與大小姐的故事。 二樓雅座與他上次來時有所不同。 每間包廂門口擺了兩個中古架,上面是各式成對的瓷器花瓶,房間間隔處,名家字畫就那么掛著,近看,上面的紅色印章只在拍賣會見過。 包廂內(nèi)人齊后,樓下繪聲繪色的說書聲也進(jìn)入高潮。 “啪!” 說書人兩眉一瞪,手里折扇應(yīng)聲打開。 “卻說這窮苦書生,苦讀寒窗數(shù)年謀得一個官差,到頭來,不如這大小姐一句話好使?!?/br> “他怎么想?他不甘心,他實在羨慕。” 說書的抿了一口茶,搖頭嘆息,仿佛代入著自己,突然,眼睛一亮,繼續(xù)說道:“老天保佑,就在他感嘆出身不濟(jì)時,他發(fā)現(xiàn)啊,這大小姐居然看上自己了!” “這書生性情剛直,嫁給人當(dāng)上門贅婿,他直接說了拒絕?!?/br> “可他真的不想嗎?”說書人走下臺子,折扇一合,問一個男客人:“潑天富貴給你你不要?” “要!” …… 樓下不少客人嬉笑著回應(yīng),文柏不知林知微叫他來的意思,側(cè)頭一看,她眼里還泛著淡淡閃爍。 茶盞換新茶,最后端來了一瓶酒。 “把墻上這幅畫摘下來送下去?!?/br> 張聰授意,那副畫很快送至說書人桌臺。 說書人抬頭看向那間包廂,這畫賞的直接,他眉眼展開,得到鼓舞后,講得愈發(fā)激情,手里的案板拍了幾拍,滔滔不絕地講著。 茶樓里,來來往往的客人聽得入迷,像是感同身受這故事,催促著說書的繼續(xù)講下一部分。 這故事一直講到晌午,中途說書人上個廁所功夫,半點沒停,口沫橫飛地講完了書生和大小姐的一生。 書生另攀富貴平步青云,大小姐卻郁郁而終,不是一個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