徊巷沒有夜生活，將將過六點(diǎn)，沾著青苔的磚瓦小道上只有三兩行人打著傘路過，有人手里拎著一只鼓鼓的袋子，墨色魚尾露出袋口，奄奄地吊著口氣，沒了蹦跶的力氣。

    再往前走了幾步，姜林月掏出手機(jī)又看了眼導(dǎo)航，眾多胡同小巷錯落交迭在一處，一座座建筑也長得十分相像。

    老城區(qū)一帶的房子帶著穿梭百年的古樸韻味，一幢幢緊挨的房子在雨幕下立著，潮濕的青苔附在灰白的墻根上，翹起的黛綠墻頭上滑落幾滴雨珠，落到地面，砸在黑色傘面上。

    “13號，13號……”姜林月嘴里念念有詞，穿梭在連襟似的胡同巷子，步行了幾步，終于瞧見一個刻著“13號”的藍(lán)底白字門牌，“找到了。”

    胡同里仍是原始的青磚小路，漸大的雨點(diǎn)給地面上了層潤滑，攔住她的腳步。

    手機(jī)屏幕還亮著，嘟嘟嘟的聲音傳入耳中，幾秒后一聲機(jī)械女聲響起。姜林月不死心，再次撥出那串號碼，這回不是忙音，離她幾十米遠(yuǎn)的一棟房子里，一道黑色身影小跑出來，赫然便是她要找的人——文柏。

    姜林月朝前邁出一步，對方已經(jīng)跑至她跟前，他額前的碎發(fā)被雨水打濕，黑色的沖鋒衣外套上也留下幾道雨痕。

    “抱歉，剛才手機(jī)靜音沒聽見，”文柏摸著后腦勺的頭發(fā)，有些歉意和自責(zé)，視線掃到對方的腳，他又站到她身側(cè)，自然地伸出手臂，“我扶你吧?！?/br>
    “謝謝?！苯衷逻f出手接受攙扶，淡淡開口道了聲謝，一如之前巖溪那次，他再次解救她于狼狽。

    可能是下午吵架時把力氣都耗盡，被對方有力的手掌扶著，臉上的一絲疲倦神色顯露出來，視線瞥到對方肩上的雨痕，握著傘柄的手微微移動，傘面稍稍往右側(cè)傾斜，寂靜的空巷內(nèi)，只余下淅淅瀝瀝的夏雨發(fā)出聲響。

    文柏租的這間房子是獨(dú)棟結(jié)構(gòu)，院子雖小但內(nèi)部也是五臟俱全，二樓連接主臥的房間還有個小露臺。原先的房主是對老夫妻，兩人被兒子接到了市區(qū)照看孫輩，文柏也幸運(yùn)地租下了這棟空置下來的房子。

    兩人進(jìn)屋后，文柏彎腰從玄關(guān)鞋柜中拿出一雙男士拖鞋，是之前賀行洲他們過來時去超市買的，“是新的，你先將就一下。”

    吊牌被文柏徒手薅下，他扶著姜林月坐到小凳上，文柏注意到她垂喪的臉，也未出言喚她，自顧伸手脫下姜林月濕掉的鞋子，鞋帶解開后，他小心握著她的腳腕換上干凈嶄新的拖鞋。

    烏黑的頭頂埋在姜林月腳邊，寶貝似的收斂著動作為她換鞋。姜林月伸手摸上那頭頂，觸到一手的水，軟聲嗔怪：“下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打傘?！?/br>
    “知道了?！蔽陌孛撓伦詈笠恢恍樱瑱z查了一下她那已經(jīng)消腫平坦的左腳踝關(guān)節(jié)，這才放心地為她換上拖鞋，嘴里不忘回應(yīng)。

    姜林月晃了晃兩只碩大的拖鞋，嬌小的尺寸誤入寬大的男士拖鞋，瞧著有些滑稽，“太大了?！?/br>
    文柏把對方濕掉的鞋子擺正放到一旁，拿起干毛巾擦了擦自己外套上的水，聽到她這句揉了一把她頭發(fā)，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柔著語氣半哄道：“雨停了我重新去買一雙?！?/br>
    姜林月生在南城，下起來好似沒個頭的雨怎會說停就停，她權(quán)當(dāng)對方哄她，沒有過分在意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

    客廳收拾的很干凈，想象中的冰冷樣板房和邋遢宅男形象與這里的氣質(zhì)顯然大相徑庭，姜林月似是發(fā)現(xiàn)件稀罕事，踩著拖鞋噠噠噠地在屋里轉(zhuǎn)悠。

    一樓轉(zhuǎn)完，姜林月邁步走上拐角的樓梯，背后沉穩(wěn)的腳步聲將她護(hù)在一方天地，她莫名心安。

    “誒？小苔呢？”從一樓來到二樓他的臥室，姜林月環(huán)視一圈也沒看見那只圓胖身影，不免疑惑扭頭問道。

    文柏將床上放的幾本雜書收拾了下，聽到她這句往露臺上看了眼，“許是吃完東西困了，在窩里睡呢。”

    姜林月聞言也向露臺看去，果真看到了它的身影，她將露臺門拉開一條縫，伸出腦袋去看外面的雨。

    “你還喜歡養(yǎng)花呀？”

    露臺上擺著幾株月季和牡丹花，錦簇的花團(tuán)盛開在雨中，嬌艷不失色彩。

    “是之前房東留下的。”文柏在她身后回答道。

    搬到這邊時，露臺上的花許多都謝了，但根莖仍鮮活，開春定是一番盛開，扔掉倒是可惜，文柏索性留下這幾盆花，細(xì)心打理著，這露臺也多了幾分鮮亮。

    姜林月對這里好似很感興趣，左瞧瞧右看看，摸著桌上的一本書，眼神詢問文柏后翻開看了幾眼，密密麻麻的黑字單個都認(rèn)識，連在一起略顯晦澀，闔上書之際掃到書的作者一欄寫著“文錚”字樣，真巧，也姓文啊。

    文柏儼然一個小跟班，跟著姜林月在屋子溜達(dá)，耐心解答她每一個好奇，由著她在家里的每一寸留下幾分痕跡。

    “你晚上……”

    “我晚上……”

    兩道聲音同時出現(xiàn)，姜林月斟酌了一下措辭，伸手指了指臥室的那張床，“我晚上可以借宿一下嗎？”

    文柏要說的也是這件事，他從收到她電話到見到她，她的那點(diǎn)子不開心敏銳地被他察覺，他沒有問她緣由，只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安靜地給了她一個休息的地方。

    “你晚上睡這里就行，隔壁有浴室，新毛巾在抽屜里。”文柏向她交代完，起身到柜子前拿出一床涼被，“我去書房?！?/br>
    姜林月沒成想他三言兩語就將自己安頓下來，更沒有半分逾矩之舉，跟那日扯她肩帶的簡直判若兩人。

    她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太久，文柏抱著被子的手不自覺收緊，面對局長都自若的臉上有幾分慌亂，似乎在想是哪里安排不妥。

    進(jìn)屋后，文柏已將身上的外套脫掉，里面穿了件純白T恤，倒顯出他幾分少年氣。

    含著笑的眼睛彎出一道淺淺弧度，姜林月把手里的書放到一旁，走到文柏跟前，隔著一個床角，她與他四目相對。

    “不打算留下來嗎？”

    文柏眼睛閃過一絲錯愕，接著眉頭又是一皺，也不知生的哪門子氣，抿著的嘴巴張開又合上：“很晚了，你早點(diǎn)睡吧。”

    姜林月不明所以，目視那抹高大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好似后面有什么豺狼追著他，莫名其妙。

    床頭的鬧鐘一串機(jī)械數(shù)字慢慢翻頁，不過才八點(diǎn)。

    很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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