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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珠玉側(古言1v1)在線閱讀 - 第4章檐上雪

第4章檐上雪

    雪色與月色交相輝映,從熱鬧喧囂中脫身后,緩慢行走的兩人不言不語,天地間一片寂寥的寧靜,唯有腳踩在松軟白雪上窸窸窣窣的聲響。

    此時齊珩尚不知道,酒后再吹風,反而會令酒氣發(fā)散,更加上頭。他從未飲過酒,在他的想象中,冷風會讓人清醒些。

    但看著地上那排歪歪扭扭,深淺不一的足印,怎么瞧,也不像要清醒的樣子。

    季矜言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喝的是圣上珍藏已久的陳釀,后勁兒十足。

    原本剛出來時還覺得有些冷,走了會兒竟然直發(fā)汗,這會兒衣衫都黏在后背,風從領口灌進去,忽冷忽熱難受極了。

    她心有些慌,眼前的路也模糊起來,一時腳步不穩(wěn),踩上裙擺,踉蹌著險些摔下,齊珩隨即上前,想要伸手將她扶住,那一句“小心”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兩人雙雙跌坐在雪里。

    季矜言綿軟無力,整個人暈乎乎地往他懷中倒,剛剛受了些驚嚇,此刻雙手攥緊了他的衣襟。

    拉扯之間,一枚平安符掉了出來。

    這是北征之前,她去開福寺求來,夾在了書冊里送給齊崢的。

    怎么會在這里?她疑惑地撿起來,想要確認身邊這人究竟是誰。

    帽兜兒不知何時滑落,齊珩看著她白皙的脖頸湊近,鼻息間盡是女子身上的清洌寒香,目光忽然深沉了起來。

    她迷蒙的眼神在他臉上膠著,卻難以聚焦,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偏過頭,伸手扯過帽兜的邊緣,替她重新戴好。

    手指動作并不嫻熟,不慎滑過她的臉頰時,很燙。

    “先起來?!彼纳ひ粲行┎蛔匀唬瑓s不像平日里那般冷。

    這人到底是誰???

    季矜言腦袋里暈乎乎的,好奇怪,剛剛她不是和齊珩一道出來的嗎?

    絕不會是齊珩,他身上不會有這枚平安符。況且他素來冷情,對旁人漠不關心,哪里會好心幫她戴帽子,還要扶她起來。

    季矜言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七零八落的片段,最清晰的一幕就是,大雨傾盆,她入宮時忘了帶傘,碰巧遇見齊珩,想借他的傘一道回文華殿,結果被他義正嚴辭地拒絕,“六年教之數(shù)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

    十歲時分半邊傘都避之不及,如今更不可能這樣溫柔對她。

    能這樣明目張膽,不拘禮教的,在這大梁皇宮里只有一人,只有燕王齊崢,她的小舅舅。

    酒勁兒漸漸上來,教人視線都有些模糊,季矜言壓抑在心中許久的憋悶,此刻不想再忍,她眨眨眼,竟是徹底醉了,伸手攀在他肩頭。

    “你為何,遲遲不予我回應。”

    季矜言果真醉了,賴在地上不肯起,但這地上著實太涼,一會兒雪化了沾濕衣裳,容易著涼。

    齊珩不由分說,手臂繞過她的腰枝和小腿,將人打橫抱起。

    “你喝多了,先回春和殿醒醒酒?!泵髦呀涀砹?,這話說出來不過給自己聽的,齊珩又在心里默默補了句,并非他舉止孟浪,實在事急從權。

    恍惚中,季矜言感覺到有人把她抱起來,摟在懷中。

    應該是場夢吧,她這么想著,便踏實地斜靠在那溫暖緊實的胸口,手里頭握著平安符,喃喃自語道——

    “小詞、倉促與……君書,賦予你,個知心……人物?!?/br>
    她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嘴唇,重復了一句:“知心人物?!?/br>
    空中又飄飄灑灑地落起了雪,齊珩將她摟緊了,加快腳步。

    她剛剛念的是戲文里的詞,這一折望江亭中秋切鲙,是去年中秋他們一同去看的。四叔原本也在,只不過后來有其他事,先走了。

    “別亂動!”他朝她低語道。

    沒想到在夢里,齊崢都不愿意直面她這份情誼,季矜言傷心地哭了起來:“我就想要你一句話,竟這樣難?”

    她的手一會兒戳他的臉,一會兒又捶他胸口,鬧得人不能安寧,齊珩只得加快了步伐。

    不一會兒已然到了春和殿門外,里頭有伺候的宮女和太監(jiān)守著,進去了之后把這醉貓丟給他們,就不需要自己再煩心。

    他抬頭望了一眼,檐流未滴,六出飛花,再看懷中人哭得不成樣子,給人瞧見還當她是被他給欺負了,不知要惹出怎樣的傳言。

    哪里是賦予個知心人物,分明真是一物降一物。

    “別哭了。”齊珩微微一聲輕嘆,將她放下扶穩(wěn),伸出手指擦去她眼角淚痕。

    “我、我只問你……”她的手還扶在他胸口處,而后竟緩緩將側臉貼了上去,“你究竟、懂不懂……我,的心意?”

    他掰著她的肩膀將人扶正,剛準備開口說些什么,就聽見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齊崢追了上來,問道:“她怎么了?沒事兒吧?”

    齊珩搖搖頭,心里一緊,不知四叔剛剛可曾看見他們那般親密之態(tài)。

    武英殿到春和殿尚有些路程,齊崢看著季矜言紅撲撲的臉,伸手在她額頭上貼了貼:“喝了酒怎能吹這么久的冷風,她身子弱,明日該著涼了。”

    “矜矜,咱們得回去了啊——”齊崢喚她小名,“宣國公府的馬車在東華門?!?/br>
    看著她那樣也不像能走路的,齊崢也不管了,直接將人背著朝著東華門走去。

    “小舅舅……我剛剛說的話,你聽見沒有哇?”她嘟囔了一句,然后沉沉睡去。

    ……

    風聲簌簌,齊珩已經認定,她剛剛是裝醉,低頭冷笑,倒是比她祖父手腕高明些。

    那枚平安符從她手中滑落,成為雪地中小小的一點紅,一夜風雪后,必然被徹底掩蓋。

    然而他沒有這樣做,蹲下身去將它撿起,握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