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加爾手上的東西，尼婭拉怎會沒有見過？因此，誤打誤撞看到那被些許濁物污了的掌心，尼婭拉已經(jīng)有些吃驚。

    房間內(nèi)的微弱異味，魔力剛剛波動過的痕跡，再加上床簾上的些許液體，尼婭拉知道，自己莽撞了。

    難怪沙加爾不愿意見自己，自己竟然做出了這樣無禮的事情…

    巨大的內(nèi)疚在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沖撞了沙加爾的私人時間的瞬間，狠狠地砸向了尼婭拉，使得她僵在了原地，甚至連那握著的手都忘了放下。

    眼前那人，只是顫抖地咬著下唇，漲紅著耳朵不敢直視自己。

    “對…對不起?。。?！”

    飛快地，尼婭拉放開了沙加爾的手，慌忙向著眼前人道歉，“我不是故意的?。。∧隳隳隳恪銊e在意，我現(xiàn)在就走！你繼續(xù)，繼續(xù)…”

    總感覺自己說的話好像不太對勁，慌亂的尼婭拉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開始瘋狂給自己的找補(bǔ)了起來。

    “那個…你別因為我就覺得自己做了什么錯事！那什么…就是，上界有句話說得好啊，那什么…食色性也！對！這個…任何人有性欲都是正常的，那個…啊啊啊啊…”

    自己都在講些什么啊…

    尼婭拉現(xiàn)在只想挖個洞趕緊跑路。

    原本只是和塞爾文交談的時候聊起了自己最近對沙加爾比較上心這件事情，然后等塞爾文走了之后才想著，或許應(yīng)該來看看沙加爾的情況，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書房并沒有人，才擔(dān)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結(jié)果…

    “我…我還是走吧，對不起?。?！”

    不等身后人的挽留，尼婭拉已經(jīng)飛快地奔出了小殿，跑到了庭院內(nèi)。

    剛才的情形真的好尷尬…啊自己好想直接從世界上消失。

    錘著自己的腦袋，自責(zé)著的尼婭拉恍著神就走到了書房里。

    說來，雖說是自己對沙加爾太過上心，但是沒有好好問他就急匆匆地做事才是導(dǎo)致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主要原因啊…

    他又不是自己的附屬品，只不過是暫時寄居在這里，自己怎么就下意識地沖了進(jìn)去，還隨意去掀人家的被子？

    夏和塞爾文說得對，自己有些太過cao心了。

    不行不行，還是做點什么轉(zhuǎn)移下注意力吧。

    這么想著，尼婭拉下意識地就隨手從書柜上拿下了一本書，開始翻閱起來。

    只是拿到手的瞬間，她發(fā)現(xiàn)，那書中不知什么時候被放入了干花制成的書簽。

    有些好奇，尼婭拉打開了夾著書簽的那一頁，發(fā)現(xiàn)竟是自己幾個月前無意中翻開便沒有繼續(xù)往下讀的地方。

    那一頁里，除了書簽，還夾著一張字跡秀氣的紙條，寫著的是對她做了筆記的那個部分的注解。

    “沙加爾，這是你寫的嗎…”

    下意識的問句中止在了寂靜之中，尼婭拉突然想起來，今天沙加爾并不在這個書房里。

    放下了手中的書，她又隨意從書架上抽出了另一本自己早已讀得差不多的書本。同樣的，在最后一章的中間夾了一枚書簽，這一次的書簽，則是由寒日才有的花制成的。

    沙加爾的故鄉(xiāng)是沙漠中的綠洲，常年炎熱，又怎會有這樣的花朵？不說這樣的花朵，他那邊的花本就是稀罕物，他從前又怎么會用它們?nèi)プ鲞@些小玩意？

    他是什么時候?qū)W會的？

    好奇著，她幾乎翻遍了所有自己近期沒有讀完的書，里面無不是相似的情景。除去書簽，不是他寫的簡記，就是他自己看不懂留下的疑問。

    自己怎么之前都沒有注意到過？尼婭拉有些困惑。

    稍稍回憶，從前自己需要什么書都是自己拿，但是在沙加爾來打理書房事務(wù)之后，好像就都變成他代勞了。而且，每次都是為自己翻開了書本，然后才恭恭敬敬遞上來。

    這還是第一次自己在書房的時候他不在身邊。盡管平日他總是安安靜靜地在邊上待著，減少著他的存在感?？墒牵瑳]了他…好像還是缺了些什么。

    習(xí)慣性地抬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點茶水，可是杯子也是空的。

    但是上一次自己去泡茶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尼婭拉都有些記不清了。

    自從他來后，自己在書房中的一切都是他打理的，自己好像有點被他的存在慣壞了。

    可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她并不敢去再打擾沙加爾。

    晚些時候再去和他賠罪好了，現(xiàn)在再去…只怕他會生自己的氣。

    自責(zé)著，尼婭拉離開了自己的宮殿。

    “你是一點都沒有察覺？”

    直到到了塞爾文的書房，談到自己的冒失導(dǎo)致的意外之后被塞爾文反問，尼婭拉才有些愣住了。

    “你…對他是有好感的吧？”

    塞爾文挑了挑眉，看向了懷里愣住的那小姑娘，問。

    “??？我？”尼婭拉懵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應(yīng)該說，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應(yīng)該想這個問題。

    “是啊?！比麪栁膰@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對我來說，太明顯了?！?/br>
    “誒？”

    “是啊?！?/br>
    他攬著尼婭拉，將手伸到她的面前開始數(shù)了起來。

    “每次想到什么好的都得給他帶回去?！?/br>
    “我給所有人都帶了！”

    “按著喜好買的可就一個。”

    塞爾文白了她一眼，繼續(xù)說著，“你問過其他人喜好嗎？”

    “…好像…沒有?！?/br>
    “嗯，繼續(xù)。那間小殿也供他一個人住著?！?/br>
    “那是他剛來的時候…”

    “其他剛來的時候單獨住的不都沒幾個月被你搬去和別人一起了嗎？”

    塞爾文扯了扯她的臉蛋，示意她不許反駁。

    “還有，在我的面前也天天提起他?！?/br>
    “再加上今天，如果是別人當(dāng)時破了我的門鎖，你會怎么回應(yīng)？”

    “我會…”

    尼婭拉沉默了。

    因為如果是其他人，自己估計就讓他們回去，然后直接賴在塞爾文身上懶得起來了…

    好像從現(xiàn)象上來說，自己是有點點點雙標(biāo)…

    “怎么，沒話說了？”

    扯著尼婭拉的臉，塞爾文故意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沒想過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說?！?/br>
    塞爾文輕輕笑了起來，饒有趣味地看著尼婭拉，“怎么，當(dāng)時對著我可以直接上手，現(xiàn)在對著個小孩子反倒糾結(jié)了起來？對他人產(chǎn)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是真的喜歡，告訴他不就是了？”

    “…那是你身為神明不要臉在先?！?/br>
    尼婭拉撇了撇嘴，推了一下塞爾文。

    猶豫了片刻，她陷入了沉思。

    “只是，我還需要點時間去弄清楚吧?！?/br>
    *

    待到她回到了宮殿都已經(jīng)入了夜，殿里眾人早已經(jīng)歇息。習(xí)慣性地就要向書房走去，尼婭拉才想起來，今天，沙加爾并不在書房內(nèi)。

    冷冷清清的地方，這么晚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尼婭拉搖了搖頭，還是向著自己的臥房走去。

    說起來，現(xiàn)在沙加爾應(yīng)該也休息了吧。他若是已經(jīng)睡下了，自己再跑去道歉，就真的完完全全是打擾了。明天再去市場上弄些什么東西，再去好好和他道歉吧。

    想著，她繼續(xù)向著自己居住的殿宇走去。但是在這黑夜之中，她好像有個人影在自己的殿門口。

    大晚上的，誰會沒事在這里等著？

    怕是自己看得不真切，尼婭拉疑惑著快步向前走去?？拷铋T口，她逐漸能夠分辨出那個人影大致的樣子。

    一個清瘦的身影，正跪在自己的殿門口。

    尼婭拉心中一動，她馬上認(rèn)出了那個身影的主人。

    “沙加爾？你怎么在這里？快起來…”

    帶著意外和困惑，她快步走上前，蹲下了身，想要將沙加爾扶起?？墒撬麉s只是搖了搖頭，倔強(qiáng)地跪在地上。

    “我…我…”

    沙加爾只是面露著難色，咬著嘴唇，搖了搖腦袋。

    尼婭拉略感疑惑，她知道，沙加爾必定是有話想說，卻又難以啟齒?；蛟S…是早上的事情？

    “是…上午的事嗎？上午的事是我不好，怎么有反讓你跪著的道理？起來吧，你身體還在恢復(fù)，這樣跪著傷了身體怎么辦？”

    可是沙加爾仍舊固執(zhí)地?fù)u了搖頭，堅持跪在地上。他抬頭看了看尼婭拉，又有些急躁地將視線扭開，過了一會，又看了回來，但是很快又將腦袋別到了一邊去。

    “怎么了？有事情你告訴我?！?/br>
    沙加爾只是不說話，低垂著腦袋不知道在考慮些什么。

    終于，過了幾分鐘，他抬起了頭。

    “代城主…請代城主準(zhǔn)許我離開！”

    語畢，沙加爾十分恭敬地對著尼婭拉叩了首，不再起身。

    ??？沙加爾想要離開？是因為自己今天早上…不是，自己本來明天就要去和他賠罪的??？

    算了等什么明天，直接賠罪好了。

    一咬牙，不愿他離開的尼婭拉也跪坐了下來，對著沙加爾俯了首。

    “是因為我早上…那件事情是我不對，你想要我怎么賠罪都可以。我應(yīng)該行動前多考慮你的心情的，對不起。我本來想著今晚你可能睡下了，想著明天帶東西回來給你，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打算離開。”

    “不，不是代城主的問題，是…是我…”

    然而，沙加爾仍是不肯抬起頭，他的聲音顫抖著。

    “是我…不知道什么時候?qū)Υ侵鲃恿瞬辉搫拥男乃迹栽缟喜拧磺卸疾皇谴侵鞯膯栴}，都是我?！?/br>
    “我這樣的人不應(yīng)當(dāng)再留在代城主身邊，今天來這里，只是希望能向代城主賠禮，并且希望代城主能允許我離開?！?/br>
    語畢，沙加爾依舊低俯著身子，不愿意起身?？墒牵脑拝s讓尼婭拉有些愣住了。

    “你是說你…喜歡我？”

    今日才從塞爾文那聊到此事，自己原還想著好好想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思考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沒想到晚上沙加爾便如此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了自己他的感情。

    可是，可是她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yīng)。她才剛剛開始考慮這件事情，不，甚至都還沒有開始。面對這樣的事實，她顯然感到措手不及。

    “沙加爾，我…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關(guān)照的對象，也一直很看重你，也很信任你，只是這件事情…我…”

    “你…你喜歡我，是真的嗎？還是因為我?guī)土四闼援a(chǎn)生了一種崇拜的情感？我…我一直…我不知道，我好混亂…我擔(dān)心你和我的處境下你會對我產(chǎn)生錯覺，所以我一直…沒主動想過這一方面…”

    “我…”

    “代城主不用擔(dān)心，以后不會再需要代城主擔(dān)心這種情感了。我不會成為代城主的負(fù)擔(dān)，更不會再繼續(xù)留下來麻煩代城主。”

    打斷了尼婭拉的話，沙加爾的聲音不知為何，格外的冷靜。他聽起來就像是已經(jīng)思考了許久許久，這句話，不知道他在腦中已經(jīng)說了多少次了。

    “不…不是的，沙加爾你聽我說?！?/br>
    自己又搞砸了…尼婭拉的心中感到一陣混亂，她想說的明明不是這些，她想說的…

    她想說的究竟是什么…

    那雙再度失去了神采的冰藍(lán)色只是懨懨地抬著，仍是不敢看著她。

    “沙加爾…我或許，或許我對你也是有好感的。我…我不知道，今天文才這么說，所以我還一直想著之后我要好好考慮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我會好好想辦法弄清楚?！?/br>
    “可是我，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我的負(fù)擔(dān)，就算是你現(xiàn)在和我說你喜歡我，我也沒有這么想過。我今天回家的時候腦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想著要回書房像平時一樣，想到你不在，我就覺得有點無聊所以我就回來了。所以，我真的沒有覺得你是什么負(fù)擔(dān)，更沒有想過什么麻煩?！?/br>
    “我…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習(xí)慣沙加爾在我的日常生活里了，如果你突然離開，我會難過。而且，你身上的印記沒有退完，你離開了這里，你又要去哪里？”

    尼婭拉的心中簡直是一團(tuán)亂麻，又一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她在意沙加爾嗎？在意的。那是好感嗎？大約是的。可是，自己能回應(yīng)他的感情嗎？

    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

    可就是這樣混亂的解釋，還是把一些光亮帶回了沙加爾的眼眸。他終于抬起了頭，眼中帶著幾分期待和不確定。

    “可是，代城主和城主不是早就…代城主怎么會對我這樣的人…我…”

    “為什么不會？”這回，反倒輪到尼婭拉感到奇怪了。

    突然，她想起來好像人類在這方面的習(xí)俗跟她不大一樣。難道是因為這個？

    “沙加爾，你的國家，是異性一夫一妻婚姻制的嗎？抱歉，上界尤其是人界的習(xí)俗我不大清楚，所以我得先問清楚這件事?！?/br>
    不明白尼婭拉為什么問這件事情，他點了點頭。

    “難怪，人類還真是奇怪?！?/br>
    尼婭拉自己嘀咕著，心里了然。

    “我們魔族不是這樣的，互相喜歡就是互相喜歡，同時喜歡上不一樣的人不是什么大問題。如果你擔(dān)心的是這個的話，我可以很明確的和你說我和塞爾文確實是不介意?！?/br>
    沙加爾愣了愣，像是沒有預(yù)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一樣。

    “當(dāng)然…你若是不接受的話，那也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做什么選擇，我都尊重你。不過我得先弄清楚自己的想法…我暫時還有點混亂?！?/br>
    “可是…”

    “嗯？”

    尼婭拉笑著，托著腮看著沙加爾，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怎么會是我…”

    沙加爾垂下了眼，下意識地抱著臂搓著，像是要搓去什么東西一樣。小麥色的肌膚被他用力的抓撓弄得微微發(fā)紅，終于看不下去，尼婭拉握住了他的手。

    “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之一，為什么不可以？”

    “沙加爾，如果一定要因為過去的無奈去判斷一個人值不值得的話，我現(xiàn)在甚至都沒有那個資格站在你的面前，我的魂靈早就應(yīng)該流放到城外?？墒侨麪栁乃樟袅宋?，他告訴我我是有價值的，我有能力?！?/br>
    “你也一樣，你的過去那都是造化弄人而已，無論你對過去有多么厭惡，多么害怕，它們都不是你的錯。”

    “所以，不要再問自己這種問題了。無論在你面前的是我，還是任何一個下界的亡靈，你都值得?！?/br>
    “留在殿里，好不好？就算是我的請求。”

    不知道什么時候，尼婭拉的手已經(jīng)放在了沙加爾的面頰，意識到自己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妥的她，慌忙將手收了回來。

    有點觸電的感覺，以前好像也是這樣。

    尼婭拉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有點擾人。

    “我…我需要一點點時間，我向你保證，我一旦弄清了自己的想法，就會告訴你。你先起來吧，不然到時候膝蓋跪傷了，我還得幫你療傷呢?！?/br>
    眼前那雙冰藍(lán)色的眼睛終于溢出了些許溫暖，沙加爾緊繃著的神經(jīng)在站起身的這一刻全部松泛了下來，使得他直接向前就摔了下去。

    看這境況，尼婭拉連忙伸手去扶，只是忘了自己也是跪坐著，一起身，連帶著自己也給絆了一下。

    結(jié)果就是自己摔到了地上，人也摔到了自己的身上。

    “痛…你沒事吧！”

    撐著身體，尼婭拉看向倒在自己身上那人，連忙問道。

    “嗯…我沒事…”

    二人的眼睛，就在這突如其來的疼痛的贈與下，稍稍交錯了片刻。

    不知怎的，尼婭拉的呼吸，就這么稍稍地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