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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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緊的神經在一句句玩笑話里松弛,但時間卻是切實地過著。 天亮了又傍晚,忙碌仍在持續(xù)。 許助勸向思遷到附近的酒店休息一覺,她本想拒絕,可低頭看見皺巴且沾染了不少血跡的衣服,不休息也至少該去洗一洗。 離開前有位醫(yī)生出來,什么都沒說,帶她去做了一套檢查。 只是靠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向思遷也不知道怎么睡著的。 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把一生都夢完。 不是她的一生。 夢境里的場景稀碎,光線忽明忽暗,夢核一樣的詭異感。 幾個場景不斷轉變,時而是冷臉站在尸體前的小男孩,時而是坐在高塔窗邊的少年。 眼里滿是不明情緒,注視著莊園繁瑣華麗的黑色鐵門。 總是有年輕漂亮的女人幻想踏進這座對他而言的囚籠里。 他看見的是監(jiān)獄,她們看見的是皇宮。 他手里壓著一本書,扉頁上是過于復雜的名字,一長串。 當鏡頭順著那只手往上拉,他已長大。 他不再處于某個窗邊,而是最頂層的書房,手指輕易將扉頁翻過。 跟隨頁數的增加,他也開始變老。 到兩鬢斑白,白發(fā)蒼蒼。 居然就真的過完平淡一生,Happy Ending。 可是向思遷哭著醒來,忽然覺得很難過。 她看清了快速翻過的書頁上的每一個故事,大多是悲劇,似真似幻,好像是他的經歷,又好像不是。 但不管是不是,她不能接受的只是一個死亡結局。 她也說不清楚那是種怎樣的想法,就算她明白人生的終點總歸是死亡結局。 她甚至不能接受,有那么一本書,僅用草草數語便將他的故事概括下來。 起碼在她這里,那個人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任何語句能夠形容能夠描述能夠真正將他塑造。 他應該屬于遼闊草原,無邊際的天,填不滿的海。 唯獨不屬于一方白色書頁那么大的紙,一塊圓形鏡頭,一片存在界線的地方。 就像她隔著一方玻璃望他的時候,清楚知道他不應該閉著眼睛脆弱地躺在那里,讓人時刻準備應對凋零的消息。 他最好是若無其事地坐起來,與她開玩笑:“我裝的?!?/br> 被擠壓成四個小時的睡眠使她筋疲力盡,可是腦子又轉個不停。既怕踏進醫(yī)院聽到噩耗,又怕不去他悄悄睜開眼。 于是向思遷望著發(fā)出聲音的表盤,細數滴滴答答。 數了一個小時,等心徹底靜下來,她才回到醫(yī)院。 萬幸,醫(yī)生已經沒有再忙碌。 等她進去坐到床邊,那副倦容和睡著了無差。 他可能也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只是形象與平時過于反差,至少在向思遷印象里,他總是高大的,永遠不會倒塌,和夢里那座塔一樣,尖端一路埋進云層。 他的睡眠也沒有這么沉過,總是一點風吹草動,眼皮下的瞳孔就會轉動。 像......現在一樣。 她毫無預兆地等到了他睜開眼,一時間連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他們對視了有多久,一天一夜那么長,一分一秒那么短。 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第一句話是:“你誰???” 當時向思遷又是什么表情,她也不知道,病房里沒鏡子。 她只是難過了一下,然后安慰自己,至少他醒來了,醒來就好。哪有人能拍胸脯打包票,這一生不遇到任何肥皂劇里的狗血劇情。 “只是一個不太重要的人?!彼沁@樣回答的,“我叫醫(yī)生來?!?/br> 起身的時候手腕被忽然拽住,連帶幾根線掉落。 他依舊在盯著她看:“我看你挺眼熟的。” “你記錯了。”向思遷說。 不知道為什么,她現在會有這種想法,順應天命。 如果真的忘了,不是也挺好的?都明白是自己獻出愛更多,干嘛還要反復折磨。 老天現在給予一個機會,抓住剛剛好。 十分不合時宜,但能夠理解。 也沒有那么多歷經千帆仍平安歸來的理想故事,更多時候依照時間海順流發(fā)展,走散在車水馬龍里。 只是她會難過。 “怎么沒把你蠢死?!?/br> “還是打算順桿爬?” 但可惜,老天依舊偏愛那一個,給他比別人更多,怎么忍心看寵愛的孩子就此孤獨或下地獄。 就是一條惡人命,對待神也好佛也罷無懼無敬,但就是能被偏愛到這個份兒上,永遠勝券在握,永遠當勝利者。 你跟天意講道理? 連抬起手想打他都能只能落到一半。 “好狠的心啊?!彼σ饕鞯貙⑼T诎肟盏氖执нM懷里,放到心臟位置,“虧我還把自己跟一顆這么狠的心調成相同頻率,不如去死。” 她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的特地感受過自己的心跳頻率,那種時刻都不停的聲音沒人會靜下來細細聽。 但是現在,她把她抓在手上,把他抓在手上。 皮下隱藏的植入式起搏器也許已經被血rou暖到溫熱,成為某種證明,如同上將佩戴的榮譽胸章。 他的這枚獨一無二,無所替代。 這刻與她跳動的心臟同頻。 “我夢見你死了。” “盼我點好?!?/br> “是善終?!?/br> “給我抱抱。” 他將人攬進懷里,好像她才是脆弱的那一個,隨手卷著飄起來的發(fā)尾。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br> 和她一樣。 “我也想聽聽你的故事。” 她其實很無聊的。 “跟我走么?!?/br> 她沒問去哪里,點了點頭。 看,愛是不是凌駕倫理道德,生死跨過,命也可以舍。 ——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