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他現(xiàn)在有點需要游鴻鈺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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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彼那槠胶停瑧B(tài)度冷靜。 “啊?……哦——!咖啡館不太好找,在新小區(qū)里——總之電話里說不……” 這時,電話那邊傳來熱切呼喚,女生朝那人解釋:在和邱敘打電話。 那人說,哦,好。 邱敘等待女生,對方再接近電話時,說,“好,煩請了?!倍Y貌,也只有禮貌。 最后來接邱敘的,不是電話里的女生,而是一個大男生。邱敘不認識,所以在穿過剛建成的路上,也顯而易見地安靜。 或許邱敘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其實兩人剛走一塊時,這個男生有先和他說話。若對邱敘稍加提醒,邱敘可能會想起來人家有說,“這里樓盤剛開,周邊房子都沒賣完,所以路有點爛,注意一下哈?!?/br> 邱敘只是略微點點下頜。 接人者心想,真是有些不近人情啊。 路邊石子荒落雜碎,石板搭一截平穩(wěn)路。 很快變?yōu)辄S泥土路,施工大貨車在小區(qū)內(nèi)部留下坑坑洼洼的輪跡。注意腳下。 邱敘邁輕慢步子,同時抬起眼睛,不咸不淡掃過樓層。 “這?!?/br> 邱敘跟隨人轉(zhuǎn)向,上面貼大圓的貼紙,寫“19”。 進電梯,黃木包裹印黑白噴字裝修廣告的電梯,被劣質(zhì)木味和散不出去的煙味包裹了24樓的運行時間。出門往后右拐,人聲、嬉笑玩樂聲和玩樂器聲漸現(xiàn),在踏入咖啡館的瞬間擴大。 咖啡廳主要位置在24樓東南角。面朝重山一處保護區(qū)湖泊。也學(xué)一些獨立咖啡館的彎折路徑,走到正廳,視野豁然遼闊。 窗戶外,幾公里外的湖泊在厚重白云下時而暗影浮金,時而明亮透白。倒映的天空是留白,遠山如山水畫一樣朦朧,初冬的近水卻一點不含煙。 室內(nèi)分散幾桌,似乎還有去往上下樓的設(shè)計。他的右手處靠墻有一個形似山洞的半包設(shè)計遮蔽視線,撥吉他貝斯的聲音從那里傳來,原來是個小音樂廳。 大廳里最寬敞的沙發(fā)坐了好幾人,他看到了先前和自己打電話的女生,兩人對視時,只舉手,快速動動手指。 對方正忙聊天,看著邱敘,只是點點頭,和接邱敘的男生示意不遠處吧臺對面的位置。倒是她旁邊那位女生,咻地拉她胳膊。讓她聊天話題暫停。抬起眼皮眼睛變亮,快速轉(zhuǎn)頭,欣喜問她,“這就是邱敘?”又忽然意識到,人要和大家介紹邱敘,咯咯笑,偏過頭去。 他忽然感悟——自己,現(xiàn)在,是有點需要,游鴻鈺在場。 邱敘早已跟人朝吧臺去,李青燃這群坐在大廳里的朋友,只注意到進咖啡廳來這位,個高身長比例奇好的。而沒注意到邱敘看他們第一眼時脖頸下意識繃緊,沒注意到邱敘面部肌rou以一種微不可聞的速度快速凝結(jié),沒注意到這些細微而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以為邱敘也沒和人聊幾句,徑直去那邊落座,是有要事和李青燃相談的樣子。談什么?談生意? “誒,你帶邱敘來,你不去招待?”有人看向那個女生。 女生扭頭,朝沙發(fā)后的小音樂廳喊,“青山!” 小音樂廳那邊當(dāng)然聽不見。 “人剛彈上呢,正陶醉得不了。” “哈哈哈哈?!?/br> 很清楚地聽到了這句。 那個告訴他李青燃的咖啡館在哪的女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到他對面。一個瘦高男生過來,整理桌面,看向邱敘時面露陳懇和精光,女生介紹,“邱敘,我初中同桌?!薄皫r燦,我高中同學(xué)?!庇弥厣狡胀ㄔ?。 不知道是全名還是昵稱,第一個字聽起來和捱同音。邱敘不太了解重普話這種發(fā)音,抬了抬眉,但并未發(fā)言。 巖燦一臉微笑,看向她嘻嘻哈哈打鬧兩句,再轉(zhuǎn)頭認真問邱敘,“想喝點什么?” 一張菜單沒有。 “捱”燦友善且燦爛的笑容,讓他有點不太習(xí)慣。他下意識偏頭去看旁邊吧臺,家庭廚房式。所以基酒摞滿唯一的暗木櫥柜,白瓶的伏特加絕對、深咖紅瓶的杰克丹尼威士忌和某款金酒顯眼異常。不過好像沒朗姆酒。 邱敘,“有蜂蜜嗎?” 巖燦兩步就走向旁邊吧臺后,“蜂蜜水嗎?可以?!?/br> “不是,”邱敘用手背拂了拂呢子大衣下擺,一臉疏懶,看起來即將雙腿交迭著往后靠,一只手扶著扶手,陷入座位里。 但他最終只是在沙發(fā)里坐直,分開腿,雙手在膝蓋間交叉,朝對方抬首,“可以調(diào)一杯熱朗姆嗎?” 準(zhǔn)備蹲下身拿杯子的巖燦頓了頓,但是下一秒站起來走向櫥柜,“好啊。” 甚至帶上歡欣的語氣。 櫥柜向上格取下蜂蜜罐,在下格拿開外層酒瓶,大理石料理臺發(fā)出沉重的聲音,露出里面的百加得金。 可惜巖燦錯過了高傲的邱敘那略顯意外,而變得好笑的表情。巖燦說,“難得來個喜歡喝調(diào)酒的?!睅r燦聲音高亮,嗓子正中全是懶意?!鞍押退麄冋f這里可以喝酒,張口閉口就問,是有劍南春、江津白、茅臺?這幫哥,又不是路邊酒莊?!闭Z氣抱怨,底色又是稀松平常的。 邱敘垂了垂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他問對面的女生,“‘捱’燦是什么意思,是我聽錯了嗎?” “噢,你說這個啊?!?/br> 巖燦插進嘴,“帥哥來自外???”聲音放輕。 女生開始和巖燦嘻嘻哈哈,畢竟巖燦就是親和力喜人,“他是假重山人,重山話都不太講的?!?/br> 再看向邱敘時,她又變?yōu)檎J真科普的語氣,“我只記得,我爺爺奶奶他們管巖石不叫巖石,叫捱石。” 巖燦仔細朝杯里倒熱水,用普通話說,“原來是這樣?;蛟S幾百年前大家都是假重山人。從湖廣過來的,幾十年前抗戰(zhàn)遷都和下江移民的,二十多年前從三峽過來··· ···” 那個女生愣了下,因為發(fā)現(xiàn),邱敘從剛進來表情就一直是謹慎又隨和,此刻卻展露笑意。 邱敘忽然用重山話說,“我也不曉得我啟祖祖他們在哪,我爸是重山人。”舌尖和嘴唇觸碰,氣流聲更明顯。不過明顯胸喉用力更輕,所以顯得文氣。 巖燦正往倒三角杯加rou桂,抬起頭看向他,清晰笑意藏眉目里,“這樣?!?/br> “你以前在重山待過?” “初中和高一在這讀書··· ···” 巖燦見邱敘大想繼續(xù)聊,手頭最后的收尾動作放慢,問,“幾中?” 最后調(diào)出的酒很適口,邱敘覺得偏酸一點,他當(dāng)然覺得甜一點的好喝。巖燦認真為他再調(diào)一杯。 邱敘接過,夸獎一番,“其實兩杯都很好,”然后說,“李青燃會調(diào)嗎?” 酒保要翻過吧臺打人了。 “青山!” 大喊一聲,不見回應(yīng)。 巖燦在柜臺邊擦手,放圍裙,向亮白色回響山洞走去。 人影消失在石壁隔檔后。 原來那邊剛才一直有似散漫似難彈的吉他演奏,一首他并不耳熟的三次元華語歌曲忽然止撥。 小音樂廳里再出來的,就變成了李青燃。 李青燃老大遠就視線不移,直視著邱敘地走過來。 在李青燃的青春期,見過李青燃的家長,在家里餐桌上,筷子會從家里萬年不變的家常菜式里多夾一塊肥碩的rou給自家孩子,孩子不要,暗木筷尖在半空中晃蕩著都快壓出油亮色,家長終于說,孩子你多吃點,個頭要有李青燃那樣。而從不知道李青燃初中就開始健身,家人做過營養(yǎng)師。當(dāng)然,李青燃自己也從未主動和人提及。 店內(nèi)有點熱,邱敘脫下外套。李青燃走到空沙發(fā)邊,雙手壓矮沙發(fā)靠背,手臂伸直,打量對面的邱敘。 邱敘比之前更壯一點。在墓園穿外套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取下絲巾,那件亞麻綠絲質(zhì)襯衫就很好襯出肩臂的堅實厚度。 李青燃臉上寫滿熱情好客的微笑,“靚仔,好久不見,港城的風(fēng)吹向大山深處了?”下一句就是,“您胖啦?” 邱敘一愣,卻不見惱意,甚至浮現(xiàn)閑逸。 邱敘只把手往沙發(fā)靠背自由伸展出去,微微抬下巴,他沒笑,他一直很少笑,一直給人種冷酷的感覺。眉間卻流露著松閑愜意的自信,好端端地接受他的打量。 他卻從邱敘的笑意里,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爽。 他并不善妒,邱敘也一點招惹厭,更別說欠揍。好吧,雖然他們半個朋友的友誼也經(jīng)歷過險些動手的場面。 邱敘現(xiàn)在讓人不爽,大抵是因為李青燃心知肚明,這是在和游鴻鈺走近以后變成如此。 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網(wǎng)上打過幾次游戲里,讓朋友眾多的李青燃有點記憶,也不過是合作溝通時有腦子,上手很快,不會讓隊友多關(guān)照,所以那個游戲的最高難度終于有人和他一起速通。打完游戲聊閑話就變成小啞巴,玩笑都不會開。總約不出來玩,以為是不喜歡和他們玩,但又加了聯(lián)系方式。然而社交帳號上萬年不發(fā)消息,偶爾發(fā)一條就是和家人吃飯或升學(xué)去向。至于其他的印象,就是邊途笑著突然來一句,他喜歡游鴻鈺,看著高冷得很吧?又慫又擰巴,不敢表白。再之后的印象,就是有天邊途突然生病住院,他悄悄去看望要給邊途驚喜,結(jié)果邊途躺在病床里鼻青臉腫,肘骨斷裂。 其實那會兒他們這群人,沒少被家里老子拿“敢和人混就打斷你腿”的話威脅過,所以身邊有幾個五大三粗的“校霸”朋友也不會惹事。時間久了就覺得打架十分單細胞,當(dāng)然,不惹事不代表怕事。所以李青燃見邊途被打成這樣,冷聲冷氣地問是誰,邊途說是邱敘。然后邊途家人說,已經(jīng)賠禮道歉,人已經(jīng)轉(zhuǎn)學(xué)了。李青燃心里一愣,還轉(zhuǎn)學(xué)了?邊途和他說,邱敘簡直是個他媽的瘋子。李青燃問邊途是什么緣由,邊途當(dāng)初說的,是后來第一次去邱敘家吃飯聽到的另一個版本。 但是當(dāng)時只聽到邊途的版本時,他對好朋友說,“別動氣,有暴力傾向的瘋子也得早點關(guān)進精神病院。別來影響正常秩序?!痹偃缓缶褪沁呁驹岫Y,高三還沒畢業(yè),轉(zhuǎn)學(xué)離開重山得兩年多的邱敘在高中還在上課的時間,出現(xiàn)在了邊途葬禮。李青燃坐在一旁一眼就認出來,個高身長,禮貌又溫和地參加第一輪他父母情緒混亂的吊唁,走到一旁問邊途一個親屬有什么可以幫忙的。 李青燃站起來,有人拉一下他肩臂,說,“哎,青山你聽見了啊,人來幫忙呢。怎么你還先砸場子了。” 李青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邱敘,略微轉(zhuǎn)頭,“你看不出來,這是要在游鴻鈺面前充好人?!?/br> 果然,邱敘看了一眼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人,就那么找到第二輪吊唁,最后目光有些無精打采的感覺,正是這會兩人對視上了。 李青燃徑直邁大大步過去,目光始終盯著邱敘的眼睛,但是邱敘看他這氣焰,有些搞不清什么,一開始目光露一點慣常有的面無表情的略微點頭示意。然后在人群間獨自收回分開的,雙手自然回落,友善地看著李青燃——直到李青燃走到他身邊都那么看他,搞得李青燃有些氣找不到合理得發(fā),不耐煩地速速甩眼神安撫那另兩個要走過來的,和邊途交好的男生。邱敘看著那兩個男生臉上的臭表情,在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眼邊途傷心欲絕的父母,低聲問,不會真要在靈堂打起來吧。 然后隔天他莫名其妙地答應(yīng)了去邱敘家吃一頓飯。李青燃一開始有說,免了。邱敘說,我親自給你做飯,你吃不吃? 李青燃沒少在邱敘開灶前表演“夸”他賢惠,邱敘在餐桌上還親自給他剝蝦。說,李青燃,蝦。反反復(fù)復(fù)說,蝦。因為他覺得惡心拒絕了,邱敘仍然躍躍欲試,直到邱敘父親在桌上拿筷尾敲腦袋,才消停。 在那張家庭小飯桌上,他知道了那場架完全是邊途的錯,怪不得在醫(yī)院里邊途父母嘴上說生氣卻一直說算,邱敘腦袋上還留下一個凹印。那是邊途最后終于假裝昏迷過去,摸到邊途房間床底下的金屬鞋拔子打的。 邊途在病床上說,邱敘簡直是個瘋子。 邱敘在四人飯桌上說,嘶,那一記鞋拔子是真的疼。 最后李青燃說,“掀篇吧?!鼻駭读算?,然后微微抬上嘴唇,算是微笑,“青燃都這么說了,我還能再提?哦……我還要提一嘴,和游鴻鈺賣慘?!彼鋈挥中α艘宦?,好像游鴻鈺這個字是某個觸發(fā)詞一樣。不笑還有點聰明的感覺,笑起來那么一個大帥哥能笑成這傻樣,這傻大個真是純粹得可怕。 李青燃飯在桌上正夾菜,錯愕地伸肘子戳邱敘。但他父母跟沒事人,嘴上罵邱敘,愣是一點沒要發(fā)作。但李青燃好像看到,邱敘他爸,額頭青筋,似乎暴了一下。 整個午飯非常和諧。 至于飯后,李青燃離開后,家門一關(guān),邱敘mama開始洗碗,邱敘會不會挨皮條,他就不得而知了。以他對邱敘那二百五的笑容的見解,這哥被他爸打之前,估計還會二百五一樣指著自己腦袋大喊:這是男人的勛章! 之后兩人算成了半個朋友。有李青燃和邱敘握手言和,其他男生不敢再提這事,或者說,能為邊途這活著時“好事一件不做,壞事一件不落”的人打抱不平的朋友,也就只有李青燃和另外一個人。 李青燃和邱敘相處下來,發(fā)現(xiàn)這哥算見過的人里極度內(nèi)向到可以標(biāo)新立異的。青春期里帽子是必備單品,脾氣非常臭,經(jīng)常一副冷淡表情,但還是非常懂人。性格內(nèi)斂矜平,情緒確實平穩(wěn),但能感覺這人總有什么心事——他明顯缺乏那種內(nèi)向人有的文靜快活和幽默。 如今他身上那些內(nèi)向的特質(zhì),大有煙消云散的勢頭。 他收放自如極了。 李青燃甚至能從中感覺得到一點,邊途曾戲謔邱敘“喜歡游鴻鈺,但不敢表白”的“慫”的重量。 李青燃想,對于邱敘這種還算正經(jīng)的人來說,戀情毫無疑問讓他迅速成熟起來,如同獲得一張引以為傲的畢業(yè)文憑。 他忽略矮桌上的酒,從沙發(fā)后繞過。坐進沙發(fā),勁張的一只手安分放到在放腹部,交迭雙腿,一只手壓下淡白的重磅T恤,另一只搭在扶手,徑直看向他,“你去龍磐山做什么?”顯然不是陪游鴻鈺,因為游鴻鈺一開始不想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