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感物體）

    洗著洗著，她悄悄調小水聲，隔浴室門、走廊、隔他房間的門，就再無聲響。

    忽然他房間門響了下，他步子大，很快走到浴室，敲響。她一驚。

    她把拖鞋脫下，光腳走回原位穿上，再啪嗒啪嗒走過來，打開門。

    門縫里只有一條伸過來的毛巾，她看著毛巾，問，“你確定不一起洗澡哦？”

    “你邀請的哦?！彼麑W她，打開門，快速而用了巧力地關上，既防止熱氣出去又讓風不會吹到她。

    他開門前猶豫，是覺得游鴻鈺這次說要一起洗澡準沒好事。果然，他快洗完的時候，她跑到帆布袋里翻找，朝他舉起了剃毛刀。

    邱敘拉她到自己房間，坐在墊了毛巾的、自己的床邊，

    游鴻鈺閃爍著格外精神的興奮地分開他的腿膝蓋，小心翼翼地給他刮毛，但是他羞赧地收合手掌。他是個很愛干凈的人，也很自信于自己的愛干凈。但被剃毛，帶著一種挑戰(zhàn)他愛不愛干凈的感覺。游鴻鈺非常作弊地先給自己剃掉了。這只壞狗！

    她又開心得要死了，他又掙扎又羞恥又朝她分開腿的樣子真的好乖，好可愛。

    刮完毛毛丟掉后，他的幾把也翹了，她手撫摸上去，怪輕車熟路的，他好笑：“不用碰，一會就會下去了?！?/br>
    她忽然湊近，“現(xiàn)在有我了，還要這樣嗎？”

    他又駁不過她了。

    “來——”他把她抱過來，一邊又沒情欲地輕輕拍拍她的背。下巴換角度磨蹭她柔軟脖頸、耳根，又滑到她臉頰，臉頰撞臉頰。

    游鴻鈺捏捏他的手指，“你挪一下，我把我上衣脫掉?！?/br>
    “熱？”他疑惑。

    “不是···  ···”她怎么去解釋，解釋自己想討好他？

    他忽然摟她更近，親吻她耳垂到顴骨，咬了下她耳朵，藏不住他在喘，“這樣就夠了…  …”

    她呆呆愣愣的，大腦像處理不過這些話。

    過了一會，她都有點手臂發(fā)麻了，說，“脫得赤條條在床上，居然是擁抱。二十多歲像八十多歲?！?/br>
    他呵呵笑，他不說話，他在等待。果然，她下一秒開始說，“我要對你強制愛了。”

    她撩人看起來要么很勢不可擋，要么就是很理所應當。

    其實，游鴻鈺的主動里天生帶一種霸道的味道，霸道這個詞，通常是用來形容一個孩子的。

    “我猜你是一個小公主。”

    她愣了下，然后欣欣然點點頭，“皇冠必然是我的那種。”下巴翹起有點兒驕傲的弧度。在他眼里，她說話的神情就像談論晚飯她一定要吃什么一樣輕松。

    卻讓他恍惚，恍惚不知現(xiàn)在是2023年的中國，還是中世紀的歐洲。

    “那你是皇帝。”

    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做他的皇帝。

    他伸手，摸摸她的下巴。很輕，所以她疑惑地看他，在聽到這么說她時，她又驕傲地揚起下巴等他刮和摸，好像在賞賜他似得。他的溫熱手指順勢而下，撫摸她因為傲起下巴兒而微微繃起的后頸肌rou。偎抱得繾綣慕愛，手掌依依穿過她胳膊下，指腹慰薦地撫摸她的脊柱而滑落。

    他發(fā)出一聲長長的、長長的嘆息，他聲音浮上水面時帶起地下重重的東西，“我的皇帝?！泵粋€脊柱，他以前永遠摸不到的抽象物質，那個抽象物質把她皮rou骨血全部粘起來。

    擁有自信的人也不會知道自己擁有著什么。只是感覺他好像在迷戀著自己什么，很像那些還沒說過兩句話就和她表白的男同學。

    但是他是邱敘。她嚅動嘴唇，撫循而起，在模糊的千禧年初，她的臉頰蹭他鬢角。

    “你們很像?！彼f。

    他忽然又冷冷的，覺得好笑地，從胸腔發(fā)出一聲嗤笑?？隙ǖ?，“那確實。”她沒和他說“邊途”姓甚名誰，但是她這么說，他忽然知道了。他知道那是誰了。

    她的耳朵下垂，抬眼示好，“怎么了？”

    “潔癖、節(jié)拍器、青春期看起來誰都瞧不起的爛性格···  ···”他好笑地挑眉，“讓我想想，還有什么?！?/br>
    “我用節(jié)拍器是因為我學過鋼琴，潔癖是因為···  ···我mama就是個很愛干凈的人?！庇硒欌曘读撕芫?，才可以接受這些話。畢竟，邊途才是那個她不遠不近的同學和朋友，而邱敘呢。

    “邊途說，他用節(jié)拍器是因為助眠?！?/br>
    邱敘發(fā)現(xiàn)什么很好玩的樣子，他好像可以解釋很多。但是他只是朝她揚了揚臉，示意他窗處書桌的節(jié)拍器。

    她光裸著身體走過去，在正午的陽光里軀體發(fā)光發(fā)亮。但是這里層高，只有藍天白云。

    盒蓋取下，按住金屬尺片頂端，按下砣塊上下調節(jié)，松開金屬尺片頂端，咚、咚、咚···  ···

    “你這個很好聽?！薄巴妗绷藥讉€節(jié)拍，放回透明盒蓋，讓節(jié)奏停留在三角塔里。她走過來，“他那種塑料撞膛的聲音很重，無論什么節(jié)拍，那個音色就讓人覺得焦躁。”

    “嗯?！鼻駭⒁呀涢_始拉開被子了，給她蓋上薄毯。

    “純蓋被純聊天啊，”游鴻鈺非常震驚，看著天花板感慨，又恢復冷漠，“我只和我的閨蜜這么做?！?/br>
    激將法對他沒用。忽然就被掐住鼻子，她痛嗚一聲，他趕緊去揉了揉，然后被她咬一口，她還繼續(xù)問，“一定要說普通話呢？”

    這些每個人小習慣都太多。大家從不過問，大家都有禮貌，大家第一反應是理解。

    “因為我覺得在重山待得不舒服，沒什么歸屬感?！?/br>
    她忽然認真地看他，虔心發(fā)問，“為什么呢？”

    “···冬天濕冷，天總是灰蒙蒙的。重山人耿直、火辣。長一輩的講話做事太直，大爺大媽總是在公交車上嘀咕個不停。雖然我家里很多人都是重山人，我爸爸也是，他們都喜歡住在重山。我哪哪都覺得待得不舒服，這里的鋼琴班老師一開始還會不會教學生，我算學的快的人，對于那些樂感稍差的學生，他們只會嚴厲而死板地教育。飲食不習慣，讓我很煩?！闭f完后，他又有些尷尬，或許覺得自己太負能量，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或許是向她展現(xiàn)了自己情緒細膩的一部分。

    但游鴻鈺只淡淡看著天花板，“我青春期也像你這樣，一天想些有的沒的。”

    他被他冷笑話式的幽默惹得表情放松。

    忽然她轉過來，一只手伏在他胸膛，“所以你在這里讀過書嗎？”

    親昵的，讓他心口發(fā)癢的。

    “我只是初中和高一在這里讀書，其他時候才在這里小住?！?/br>
    她在被子下的手也不老實，已經摸到他大腿內側了?！?/br>
    被他壓住，她嘆息，幽怨地嘆息。

    忽然不知道聊到哪，她說，“我小學的時候，一個女生經常問我衣服哪買的，要和我穿同款我都想砍了她?！?/br>
    他有些哭笑不得。才知道她又把話說回去了。

    她忽然慌亂，解釋，“不是誰都這樣，是因為她給我的感覺很不舒服?！?/br>
    說到最后。她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感到好奇又有趣地笑。

    “如果你小時候遇到我就好了，我會天天煩你，煩到你都沒時間覺得重山不好?！?/br>
    他看到空氣里似乎出現(xiàn)一種透明的玻璃的蟲，他眨了眨眼，那個東西就消失不見了。他好像愣了幾秒。但是他什么話都沒說。

    過去了。

    “···也不對，我估計你也不會喜歡我。我小時候脾氣更差，所有人都得包容我那種。情緒不穩(wěn)定，容易發(fā)脾氣。我在11歲時察覺到這點了，但是我到15歲才完全改好。”

    “沒看出來啊，”他平淡地笑，平淡應和，在她狐疑地轉頭時，他又繼續(xù)補充道，“你看起來性格不錯?！?/br>
    “那你后來是怎么把性格改好的？”

    “就這樣唄?！彼壑樽踊蝿樱瑪?shù)千個歲月就那么過去了。

    “我也是這樣，慢慢變得外向。”

    雖然，他在江淮逐漸改掉了青少年那種病態(tài)的過分謹慎，但是，這種小心謹慎還是會不斷尋找機會來折磨他。

    她嘴巴啞了啞，聲音壓得低落，“···  ···那還好，我剛才甚至覺得你得過抑郁癥?！?/br>
    他看她，語氣低壓，表情嚴肅。他在邊途其他的的朋友甚至是同校同窗的人都看到過。

    準確來說，就是一種自殺者身邊人都有的替代性創(chuàng)傷。在十七八歲時隨著一個人猝然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以一場地震震動著其他人。

    這么說有些無情。他不是因為覺得“邊途”惡心，準確的來說是因為他現(xiàn)在才知道，這個人對游鴻鈺做過不好的事情。而是他很清楚這種說不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創(chuàng)傷情緒、情感、心理活動的紋理、活動。而他只是隔岸看著這一切。

    然而這一刻，他感到心臟有些緊巴的感覺。她那種樣子，分明是還在余震的波動里。

    他感到巨大的無力，那種自己往前向她走那么遠了，他甚至發(fā)癲地覺得，如果少年時代那個“邊途”是他邱敘自己多好，這樣就可以永遠在她心理有位置。

    他甚至希望，得抑郁癥的是他。

    他深呼一口氣，不是因為喚醒理智，而是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從床上爬起，抓起一件長長晨衣披起來，再沒有想陪她睡一個午覺的想法。

    “他的葬禮我沒去?！?/br>
    真厲害。一句話把人弄死，一句話又把人搞活。好厲害的本領。

    他已經站起來了，看著四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他去過那個人的葬禮。

    “我現(xiàn)在后悔我去過?！彪m然不是專程過去的，但他確實出席了。

    “所以，你不知道那些事情。”

    他疑惑。但沒問。他覺得她說的，應該是指那個長了張漂亮人皮的畜生做的事情。他悟起來時，也繼續(xù)裝作疑惑的樣子。

    等等，等等。

    他能明顯看到，她對他的表現(xiàn)很稱心。

    不是被害者逃過后續(xù)傷害的小心翼翼的觀察，也不是劫后重生的自勉式吐氣，而是和這個截然相反的，高高在上的，計劃著什么后，又收回了那步棋的感覺。

    其實剛才和他聊天，她都是在套話。

    她現(xiàn)在確定了，他僅僅也是一個邊途的“朋友”，爛人總是很容易混在正常人堆里。也對這一切不知道?；蛘哒f，邊途那張爛嘴巴沒有朝人夸耀出去。至少沒朝他炫耀。

    他手上的杯子已經垂很久了，他猜她應該是渴的，飲料并不解渴，但是她只是用那雙蛇一樣安靜的眼睛看著他，伸長手趴在整個枕頭上，斜斜地躺在那。

    “我猜不透你，游鴻鈺?！?/br>
    “那是因為你嘗試去猜了吧?！?/br>
    她坐起來，微微張口，他倒了最后三分之一杯給她喝。她喝剩薄薄一層在杯底，一些糟糕的現(xiàn)代人習慣。之后她沒聲沒響，雙手撐床鋪和分開的腳，閑散地晃晃腳踝，愜意發(fā)懶?？照{毯已經落下，她攥起一角，遮住自己的胸脯。

    他垂頭，目光不太清晰可見，堅硬冰冷的杯子沒有離開，順她下巴，向下滑，向下滑，她把薄毯松開，胸隨心臟鼓動而上下輕晃，碰到冰杯后乳尖兒馬上立起來，他快速交換了一下口腔口水和呼吸，好想舔，心中心驚rou跳表面經沉默寡言，他握著杯子去抵了抵她乳下，肋骨中間，肋骨底下，繼續(xù)一路往下滑，已經被她體溫溫熱的堅硬物品表面貼到她的肚子。

    似乎還想劃到更下去——

    她一只虛握的手從下邊遮住腿根處。

    他把杯口倒傾一些，倒傾一些，快澆在她的手背。

    一滴冰水就可以讓她顫抖，顫抖著，緊張。

    他拿開杯子。

    但他彎下腰，背對遠處的窗而身影晦暗，描出背肌和斜方肌和寬厚的臂膀線條，伸出另一只手到她肩膀，不動聲響地看她，杯子被長手磕到床頭柜面。她聽見咚一聲，他扶著她臉側，形似溫柔的手掌貼合她耳朵之下，強勢而不容按住她不許去關注那只杯子，而只能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