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塹駐足在門外，他聲音模糊，只聽他道：“郎君，月娘的信到了?！?/br>
    晏照夜：“從何處寄來的？”

    “瓊州。”

    晏照月看遍了大虞河山。塞北孤煙，江南落雪她都見過，此次居然跑到了路途遙遠(yuǎn)而兇險的瓊州。

    李知晝一直都對晏照月好奇極了，她豎起耳朵仔細(xì)聽，想多了解一點晏照月這位妙人兒。

    額頭猝不及防被輕點一下，晏照夜問：“想看看信上說了些什么嗎？”

    李知晝有些為難，“這是月娘寄與你的家書，叫我看，是否不太合適?！?/br>
    “怎么會，”晏照夜安慰他，同時道：“將信拿進來吧?！?/br>
    蒼塹面不改色，仿佛手中拿的不是家書，而是邊關(guān)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戰(zhàn)報。

    信箋輕薄兩層，放在手中輕若無物。

    這是晏照月慣來的風(fēng)格，寫信言簡意賅，她的信中沒有噓寒問暖和九曲十八彎的花花心腸，信頭單一句“昀之吾弟”，什么“見信安好”“展信歡顏”通通丟到九天之外。

    晏照月的字蒼勁有力，筆鋒快要透出信紙，她草草描述了瓊州的風(fēng)俗地貌，說那里十分炎熱，即使入秋依然只能著單衣。還說瓊州多奇花異草，奇珍巨獸，有一日她行在山林見，突遇巨蟒，同它纏斗了半個時辰才能脫身。

    筆鋒落到這里，她忽然道，許久未歸，想念京中舊人舊事，兩個月內(nèi)必定歸家，叫晏照夜到時為她接風(fēng)洗塵。

    她的話頭起得匆忙，結(jié)束得倉促，真真是沒頭沒尾。

    晏照夜隨手將信折起來，對李知晝道：“月娘行事一向是如此，你見了她便知?！?/br>
    夜晚李知晝晏照夜同臥一榻，月亮昏沉沉墜下去，李知晝毫無睡意，真切體會了一回“近鄉(xiāng)情怯”的含義。

    她道：“郎君，你睡了嗎？”

    晏照夜回她一句清淺的“未曾”，接著又問：“怎么了，睡不著嗎？”

    “這是我初次離家這么久，快要半載了?！?/br>
    故鄉(xiāng)的景和人都在她心中，京城再繁華也不是她的家，只有晉州是她的家。

    晏照夜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明日我們快馬加鞭，最遲后天定能到晉州?！?/br>
    天色蒙蒙亮?xí)r李知晝醒了，她今夜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身旁空蕩蕩的，晏照夜不知去了何處。

    睡得不多，也不覺疲倦，她利落地穿衣梳洗。

    一匙粥下肚，珊瑚還站在旁邊，眼巴巴地，李知晝不解地問：“我臉上莫不是有東西？”

    珊瑚搖搖頭，忙道：“沒有沒有?！?/br>
    放下溫?zé)岬拇赏?，李知晝逗她：“那你為何一直看著我?！?/br>
    珊瑚至純至善，心思單純，儼然就是不經(jīng)世事的少女，李知晝一問，她便說：“女郎這一去要十日，你走了，快綠齋就冷清了?！?/br>
    李知晝沒想到她是這層意思，想了想似乎也是。

    晏照夜生性冷淡，不愛多說話。府里的人知道他喜靜，和他一樣，一個個只做事不多嘴。

    在晏照夜看來這樣很好，對珊瑚來說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她有說不完的話，同綠枝jiejie榴月jiejie講，她們只會把她當(dāng)做小孩子。女郎就不會這樣。

    李知晝善解人意，好相與，頗有林下風(fēng)致，長相如何反而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直至李知晝一碗粥下肚也沒見著晏照夜。

    快綠齋三人堅持要送李知晝到大門前，珊瑚一路上絮絮叨叨，“路上要注意自身安危，現(xiàn)在這世道雖然好人多，但是壞人也不少?！?/br>
    珊瑚說話小大人似的，引得眾人失笑，榴月笑得合不攏嘴，問她：“你這是跟誰學(xué)了這樣講話？”

    眾人笑她，珊瑚也不惱，她認(rèn)真道：“阿爹阿娘就經(jīng)常這樣叮囑我?！?/br>
    青章不懂這些人為何要笑，她認(rèn)為珊瑚說的有理，“無需擔(dān)心，我的武功對付山賊土匪還是綽綽有余的?！?/br>
    不接話不要緊，這一接話又笑開了，

    李知晝道：“珊瑚和青章倒是很像?！?/br>
    好奇怪，青章jiejie武功高強，行事利落，和自己哪里像了。

    珊瑚追問李知晝，“我和青章jiejie哪里像？”

    她認(rèn)真起來李知晝也不忍心再逗弄她，李知晝正色道：“你和青章都認(rèn)真的可愛，都是純良之人?！?/br>
    珊瑚臉有點發(fā)熱，她阿爹阿娘常說她愚笨，不懂變通。鮮少有人夸她。

    府門大開，日頭未升，門外兩匹毛色發(fā)亮的寶馬立在街上，看得出來是精心喂養(yǎng)出來的好馬。

    晏照夜拽著韁繩，一襲便裝，墨發(fā)高挽，本來就是少年郎模樣，如此更加意氣風(fēng)發(fā)。

    馬兒仿佛通人性，它馬蹄噠噠，停在了李知晝身旁。

    李知晝摸了摸馬兒油光水亮的鬃毛，手感極好，是好馬才會有的毛發(fā)。

    她翻身上馬，先試探地拽著韁繩在街上練習(xí)了片刻。馬兒和她有緣，很是聽她的話，很快就完全適應(yīng)了。

    蒼塹與青章也上了馬，她們的馬雖不及李知晝的，也算得上是上乘好馬。

    李知晝望著快綠齋的人，道：“我很快就回來了，你們且放心?！?/br>
    在馬上看京城的景色屬實不同。

    透過馬車的錦簾只能窺見小小的一片天地，在馬上可以將天地盡覽眼底。

    東街上的小販準(zhǔn)備出攤，紫霞樓大門緊閉，昔日熱鬧的京城唯一寂靜的時刻恐怕就是夜里和此時。

    風(fēng)冷冷的，灌進李知晝嘴里，很涼，也很痛快。

    沿著東街一路向前，就出了城門。

    京城到林州有捷徑可走，只要不怕死，因為那里有山賊土匪出沒。

    李知晝一行人走的是管道，慢是慢了些至少能保證周全。

    出了京城十里，日頭升起。火紅的日頭懸在天上，灼目的日光正對著李知晝。

    兩側(cè)草木次第凋零，還有所剩無幾的綠意摻在枯黃的枝葉中。

    又行了一個時辰，四人在路旁的茶棚飲了一杯茶，休整了片刻繼續(xù)趕路。

    茶棚的茶苦澀難以下咽，李知晝捏著鼻子喝完。再看那三個人，全都安之若素，好像手中拿的是雨前龍井，而不是兩文錢的茶梗。

    李知晝這時候不禁感嘆，自己是如何憑著一雙腿就到了京城的。她不由得佩服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