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少年時16:等到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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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汨覺得難受。 一開始只是從心臟蔓延出游絲般的疼痛,順著血管走遍身體后變成了殺傷力驚人的風箏線,一寸寸收緊擠壓,纏得她呼吸不暢,血流阻塞。 疼痛逐漸演變成肢體內(nèi)臟都開始被灼燒的熱度,鼻腔喉嚨里的水分全被蒸發(fā),取而代之的,是腥甜的鐵銹味。 熱,好熱。 可別說掙扎了,身體和意識都仿佛被困在厚重黏膩的泥沼里,連最簡單的睜眼都做不到。 昏沉間她感覺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捧起,伏曲熟悉的冰涼體溫稍稍緩解了她身體里焚燒般的痛楚,她模糊聽見他的低語:“明明知道的……應該帶你出去多看一看……吃點好吃的……才對……” 可是,伏曲,我很喜歡這里,安靜,安全,有你;也很喜歡你削的那個蘋果,清脆,香甜,汁水充沛。 他的氣息伴隨著湊近更加清晰地傳遞給她,那種岑寂的難過,像是一層層落下的大雪。 “一切都注定會失去的,我早該習慣的……” 不……不是這樣的…… 為什么回到一切還不是最糟糕的時間節(jié)點,卻偏偏讓她成為了一只實驗失敗剛被注射完的兔子呢?口不能言,別說交流安慰了,她甚至迅速虛弱到了連保持清醒的力氣也沒有。 冰涼的水液滲進她皮毛,她明明干澀無比的喉腔卻好似品嘗到了那股酸澀苦楚。她知道,他并不是因為她這只在救下時就知道命不久矣的實驗兔落淚,而是因為這漫長孤寂的叁年積蓄了太多太多的艱辛寂寥,只是這么恰好地借著她,溢出了那么一點疲憊脆弱。 伏曲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流過淚。 被他視作奇跡帶回家的兔子此刻就躺在他掌心痛苦地抽搐著,起初細弱的喉音早就被口鼻里溢出的鮮血堵沒了聲,鮮紅和雪白的對比讓他眼前不斷交替回放著黑熊和岑青死時的畫面,那些被他死命掩藏在平靜表象里的恐懼與痛苦,又從碎裂的縫隙里爭先恐后地瘋擠了出來。 冷,好冷。感覺快要被凍僵了。 誰能來抱一抱他呢?可是黑熊和岑青都不在了,沒有人……他的身邊,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人了…… 平攤的雙手驀地往下沉墜著分開砸在柔軟的床面,因為淚濕朦朧一片的視野被攏進泛著淡香的暖熱中,人類女性柔軟的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他,像是預演過無數(shù)次那樣,將他那樣恰好完整地契合在她溫暖的懷抱之中。 眼眶積蓄的淚伴隨著他因為驚愕瞪大雙眼而滾落,在他怔愣的大腦還沒來得及指揮身體將人推開,抱住他的人已經(jīng)軟綿綿地倒進了他懷里。 伏曲下意識地伸手將快要滑下去的人抱住,觸手的guntang讓他心中的慌亂緊張一掃而空,還掛著水痕的眼睛看向懷里暈過去的女人。 兔子……人類……女性…… *** 陸家和她記憶中的模樣幾乎沒差,那位病弱卻異常癡迷音樂的陸家長子正是她和mama一起叫了快叁年的“大少爺”。 和沉汨預料的一樣,幾乎是在她演奏終了,這位激動得雙頰泛紅的青年就力排眾議地將她留下,擔任自己空缺的大提琴老師一職。 即便家里仆人一再提及她口不能言、恐怕難以承擔教學職責這事,這位執(zhí)拗依舊的青年還是定下了她。 好在她很了解陸家的做派,知道陸家家主雖然疏離冷淡,但馭下有方,因而沉汨并不擔心自己會因為說不了話而被針對排擠。 可明顯,伏曲很擔心。 沉汨剛被傭人送出大廳就見著早早等在了花園鐵門外的少年,明明是那樣突出的樣貌氣質(zhì),身旁的傭人也好,花園里的花匠也好,全都像看不見他似的。 【潛伏】 他大概也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存在感,因而看著她時也沒想過收斂目光,于是就這么直愣愣地和她瞬間發(fā)現(xiàn)他存在并看過去的視線,對上了。 雖說不知是斷續(xù)高燒了快叁天的緣故,還是清在以這種方式阻止她沖動說話的緣故,徹底醒來后她就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了。 沒辦法說話,但其他感官卻好像獲得了補償,是以她清楚地看見了伏曲在發(fā)現(xiàn)自己出來的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他時,那雙漂亮墨眸中浮現(xiàn)的慌亂無措,就連倉促轉過身去微微泛紅的耳尖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沉汨心頭一軟,不等傭人撐傘相送,她就已經(jīng)用手遮著額頭沖進了濛濛雨霧里。 熟悉的溫暖抱住他胳膊沖進傘下時,他已經(jīng)不自覺地將傘朝她傾斜過去,嘴里說著她不該還沒好全就著急出來找工作,眼睛卻下意識地打量著她頭發(fā)衣服有沒有濕得太厲害。 目光落在她貼著自己胳膊笑得眉眼彎彎的臉上時,從得知她來到這個危險的別墅區(qū)面試起就郁結在胸口的那股氣,不自覺地就煙消云散了。 他好像,完全沒辦法對著她生氣。 即便他早早就已經(jīng)察覺到那只兔子身上壓根沒有可以讓它進化成人的氣息與能力,即便他已經(jīng)很清楚她對他這樣熟稔親近的態(tài)度絕不會是因為他救下那只兔子并與之相處的短短幾個小時,即便已經(jīng)從她這樣自如又毫不避諱地作為人類且有目的性地來到這里的種種行為中窺探到事情的不同尋常…… 但他還是選擇了裝不知情。 只要不去拆穿,他就可以盡可能長地留在這場溫暖安謐的夢境中,時隔叁年,再一次體會到還在家人身邊的那種松弛和安心。 甚至……不僅僅是黑熊和岑青帶給他的那種安定感,還有……一些他從未體會過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在她永遠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他、看到他時,在她義無反顧地奔向他、抱住他時,在她對著他展露出春日般明媚燦爛的笑容時……他似乎聽到了心臟里雪停后稚嫩卻頑強的綠芽頂破泥土冰層的細微聲響。 他不知道她是為何而來,也不知道這份堪稱神跡的相遇會持續(xù)到哪一天,但他不會狂妄地去破壞此刻的安寧、去探究未來的際遇。 只要知道未來的某一天,他會遇到再次想要成為家人的她,那無論多寂寞難熬,他都一定會堅持下去。 直到,再次和她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