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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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宣潤與晉太宗一朝宰相方紹丹和翰林院陸林芝二人已取得聯(lián)系,只等聳昆使臣攜國書一到,便可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周克饉跟著他被安置在方紹丹的一處私宅中,傷處將養(yǎng)不過三日,便再也待不住,肖宣潤不許他在京中活動,唯恐暴露。 可周克饉只在嘴上稱他主上,實際上極為我行我素,肖宣潤根本掌控不住他。 周克饉帶著帷帽,在街巷人來人往中緩步前行,平京的景物建筑隔著一層皂紗,一一呈現(xiàn)在他眼中。 兄弟幾個中家在京中的住址,他記得一清二楚,但并不曉得羅雁怡如今身處何處,境況如何。 無論是讓肖宣潤的親衛(wèi)打聽,還是詢問方紹丹,這事都會傳到肖宣潤的耳朵里,羅雁怡極有可能成為他拿捏自己的俘虜,是以周克饉只能自己打聽。 茶館說書先生講的都是些情愛野史,周克饉只好進了酒肆。 甫一落座,跑堂的伙計便勤快地擦了擦他面前的木桌:“客官幾位?來點什么?” 周克饉沒有摘帽子的意思,大馬金刀地坐在木凳上,不假思索:“……小雞假炙鴨,蒸軟羊,皂角鋌子,煎豆腐,再來壺竹葉青。” “好嘞!您稍等!” 伙計爽利應(yīng)聲,酒菜不一會就上了個齊全。 周克饉卻不動筷子,在瞧見旁邊那個漢子猶猶豫豫地上前之后,帽紗后的薄唇微微勾起。 那漢子吃的不過是花生米就著小瓶濁酒,眼巴巴看了這怪人半晌,這才搭話:“這位郎君怎的不動?這兒的小雞假炙鴨可是頂好的佐酒菜,配上這竹葉青,只??旎?!” 周克饉嘆了口氣:“今日本是約了好友求他幫忙,誰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估計是要爽我約!” 那漢子恨著跟著憤憤然一通,周克饉順勢道:“可惜了這桌菜,不知兄臺可否為我分憂?免得浪費?!?/br> 漢子被這從天而降的餡餅兒砸得暈頭轉(zhuǎn)向:“這……自然行得!你我今日有緣,一塊喝個痛快,豈不美哉!” 周克饉又嘆了口氣:“兄臺美意,可惜我這胃疾甚重,吃不了葷腥,喝不得酒飲?!?/br> 那漢子又推辭了幾番,才在周克饉的極力勸說下享用起來。 這竹葉青可比濁酒上頭地快,沒一會漢子就醉了幾分:“不知你是有何難處啊請那朋友幫忙吶?竟要撐著胃疾陪客?!?/br> 周克饉隨手擷了個白饃塞進嘴里:“小弟那朋友是個捕快,想托他找找失蹤的妹子。” “我就在西市賣柴,人來人往形形色色見得多了,跟我也說說,萬一碰巧能幫上你呢?!?/br> “我那妹子早年間被拐子拐走了,最近才得到消息,原來是在羅家當(dāng)丫鬟來著,兄臺可知道羅家?就那個將軍……” “哎!誰不知道羅家!那個殺千刀的羅達,葬送了我們那么多兒郎,合該千刀萬剮!”那漢子一邊喝酒一邊惡狠狠地道:“要我說,你去勾欄找找,羅家抄家之后,好些個婢子都賣去那兒了,別說那婢子,就是羅達那個千金大小姐,都差點進去!” “哦?這是怎么回事?”周克饉趁著他的酒興引導(dǎo)。 “那個千金小姐,不是在胡牛巷住嗎,她男扮女裝去欄子里賣藝,讓老鴇子瞧上了,本是要暗地里拐進去的,還沒動手呢,那當(dāng)朝吏部考功郎中家的公子認出來了,喊著羅家千金的名字大鬧一通,揚言要打死她,那老鴇子這才知道要抓這人是誰,自然不敢把手伸到這糟心事里?!?/br> “后來呢?那個公子哥當(dāng)真打她了?”周克饉淡淡發(fā)問。 “欸……這我倒是不清楚,只是后來都不見她去賣藝了,不過應(yīng)該沒事吧,聽說現(xiàn)在住察院街了,不知是哪個大人的手筆,哎我說,那羅達罪孽深重,還有人接濟那母女,朝廷啊,官官相護!” 周克饉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敷衍了幾句,找了個借口便結(jié)賬走人。 沿著這線索,太陽快落山,他終于確定了羅雁怡如今的居處。 本想明日再來守著攔人,熟悉的高挑身影卻在下一刻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羅雁怡身著一身紫霞色長裙,邁著輕快的步伐就要從后門進府。 周克饉當(dāng)機立斷,閃身翻墻進院,在她經(jīng)過敞著門空無一人的晾藥房之際,眼疾手快捂了她的口鼻挾人進屋。 羅雁怡一驚,被捂了嘴,呼救不得,瘋狂動用身上功夫,惡狠狠地襲向賊人。 “雁怡,是我?!?/br> 沙啞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耳側(cè)響起,羅雁怡瞬間僵住了動作。 周克饉松了手,在她轉(zhuǎn)過來時掀起帷帽的黑色皂紗。 “周二……”羅雁怡愣愣地看著他那張凌厲英朗不少的臉龐,驀地淌下淚來,滿眼不敢置信:“你沒死……你還活著……” 她欣喜若狂地載著希望:“那我阿父……我阿父是不是也——” “羅大將軍已經(jīng)去了。”他抿了抿唇艱難地打斷了她。 “……那你,為什么活著?我阿父到底……到底為什么……”接連不斷的淚水在紫霞色領(lǐng)子上暈開大片深色,明麗的面容漲紅,滿是淚光。 “我們被小人陷害,羅大將軍以身殉國,無論是報仇還是還將軍清白,我會一樁樁一件件,算清楚的?!?/br> 他給羅雁怡擦了擦眼淚:“將軍的墓在崇化連山……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會讓他魂歸故里!” 羅雁怡胡亂抹了抹眼睛:“到底是誰!是誰害的我阿父?” “當(dāng)下不能跟你說,我是偷偷回京,外頭還掛著我的懸賞呢,雁怡,將軍臨終前將你托付與我,今日我前來尋你,是怕你過得艱難打算帶你回去北地,可今日一見,若是這處住著安穩(wěn),倒是不必跟我到北地受苦,反正過不了多久,我還會回來的?!?/br> 羅雁怡怔怔地看著他:“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br> “我是說……北地什么意思?你之前在北地?托付于你是什么意思?周二?父親要我嫁你?” 周克饉:“……雁怡,我娶不了你了?!?/br> “心中摯愛橫死,我此生,只會有她一個妻子。”他寥落的鳳眼掀起:“就算不是夫妻,我也會一輩子照顧你的。” 羅雁怡不見一點憤怒難過之意,從善如流地點頭:“哎,這樣就好,我其實也有了意中人?!?/br> “誰?這處宅子是你那意中人給你找的?”周克饉驚訝問道。 “我暫時還不能透露他的姓名,我們之間仍有問題懸而未決。但只是時間問題,我相信他會照顧好我的,周二,雖然不知道你在謀劃什么,但是你放心,我在京中過得很好,你只管做要做的事,我等你為我阿父報仇,等你向小人清賬!”她看著周克饉臉上的疤,墊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受苦了。” 周克饉灑脫一笑:“還扛得住?!彪S即想起來好友當(dāng)今的慘狀,嘆了口氣:“肅奚也還活著……只是再也站不起來了?!?/br> “什么!”羅雁怡心中一痛,表哥肅奚,那是多驕傲的一個少年郎啊,他們自幼一塊長大,每每挨訓(xùn)都是肅奚在前面替她頂著,無論平時如何嬉皮笑臉,表哥在她心中總是偉岸的兒郎。 “他……”羅雁怡說不下去,又是大顆的眼淚滴落下來:“他別要尋死罷!” “他比我堅韌,你放心,肅奚是個好漢,我們已經(jīng)熬過了最難的時候。” “那就好……那就好?!绷_雁怡在段時間之內(nèi)大喜又大悲,身體控制不住地輕顫著,久久不能平復(fù)。 周克饉將一些她想知道的盡數(shù)說給她聽,又向她打聽了麗娘當(dāng)下的住處。 即將離開之際,他一直故作輕巧的神色終于,沉寂了下來。 無邊無際的苦澀從鳳眼中蔓延開來,他扯了扯唇角:“雁怡,你可知……我的父親、母親、云笙……都被棄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