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寧只覺得渾身發(fā)冷，疲憊不堪。她向云復(fù)霆要了一處營帳，并要求她的侍從與她同吃同住。反正五公主名聲如此，有個入幕之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拆下發(fā)簪，裴雪舟為她梳頭。一路奔波，風塵滿面，原本柔順的發(fā)絲在發(fā)梢處已經(jīng)打結(jié)。曾有次梳發(fā)時因發(fā)尾糾結(jié)不順，她心中本就煩悶，當下愈發(fā)怒火中燒，拿起一旁的剪刀就要將發(fā)尾剪去，裴雪舟及時地察覺出手阻止，不慎被剪刀劃傷了虎口。云意寧著急地去查看他的傷口，他卻只是把手背在身后。

    “一點小傷。不算什么?！?/br>
    自那以后，每晚他都會耐心地幫她梳開糾結(jié)的長發(fā)。

    他一言不發(fā)，視線專心地落在發(fā)上。有幾次從銅鏡中她留意到他看向自己，喉結(jié)滾了一滾，話又咽回去。他永遠都不會問他不該問的事，這一點令她甚感欣慰。

    她按住他的手，開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很可笑？”

    她費勁心機，從遙遠的北國一路回到這里，命運卻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她不知道當她再次面對褚彧，會收獲什么樣的戲謔表情。

    “你的使命完成了，你回去罷?！?/br>
    鏡中映照出她慘淡的笑容。

    裴雪舟回握住她的手，遂走到她面前單膝下跪。他仰著臉，帶著專注的神情就這么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不。我會留下來，直到您不再需要我?！?/br>
    “為什么呢？金麟子給你的任務(wù)是護送我到疆盛。如今我已平安抵達，你的任務(wù)完成了。此刻我在這里很安全。”

    “并非如此。”

    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但是她的不安全感，比之身處湛陵時更甚，只因彼時她深知自己對于其他人的價值。

    她深信一切的愛和付出都是有目的和緣由，面對毫無理由的忠心，她只會覺得惶恐不安。

    一時間，云意寧心中意念萬千。

    她捏起他纖細的下巴，目光落在他那張清澈純凈有如月下仙童的臉上。她細細審視他，試圖從中猜出答案。

    他的眉目很淡，唇角下方有一顆很小的痣，偷偷違背了主人的意志，毫無保留地泄露引人遐想聯(lián)翩的氣質(zhì)。

    竟是這么一個略顯青澀的少年郎，陪她走過了漫漫長路。他們出發(fā)時還是冬季，如今已是春天。

    “該不會是喜歡我吧？”她揚起唇角。

    裴雪舟垂下眼睛，似乎害羞起來。

    于是云意寧俯身，以食指和拇指進一步挑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不得不直視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神不安地流動，如同一只笨拙的小動物驚慌失措地試圖在獵人的拉滿的弓弩下掩藏身形。

    他的嘴唇看起來又濕又軟。

    云意寧舔舔薄唇，呼吸只在寸尺之間。

    直到他的臉已經(jīng)燒得通紅，云意寧才直起身子，開口道，“我如今身份不同，行事也難免要循規(guī)蹈矩。要留下就只能做我的貼身侍衛(wèi)這一條路。不過職責可與以往有些許不同?！?/br>
    她吹熄燭火，營帳內(nèi)隨即昏暗一片。她執(zhí)起他的手，將他引到床邊。

    “首先，每日要替我穿戴更衣?！?/br>
    她背對他，雙臂舒展，示意他替她解下腰帶，脫去自己的外衣，中衣。當里衣從肩頭滑落，她留意他的動作短暫地停滯了。

    “怎么了，我還穿著褻衣褻褲，慌什么？”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羞紅的臉，不懷好意地笑?！澳阋私馕业牧?xí)慣，日后為我選擇佩戴貼身的武器。我可是將性命托付給你了?！?/br>
    “是。”

    “其二，你要在我面前穿戴更衣，以保證對我絕對坦誠，毫無欺瞞。”

    于是她得以看著他在自己面前解下護手與腰封，脫下馬靴，勁裝，直到只剩一身里衣。

    “再脫?！彼畹?。

    他將衣襟敞開向后脫去，露出流暢而纖細的身體。區(qū)別于尋常的武者，他的動作敏捷而靈巧，他的劍快而輕。肌rou線條薄而流暢。目光落在裸露的皮膚上時，她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發(fā)抖。

    “很好?！彼男σ庥l(fā)明顯。

    “第三，你要與我同吃同住于十步之內(nèi)，以隨時隨地保證我的安全。寢宮之內(nèi)，你要守于我的榻外，寢宮之外，要與我同枕而眠?！?/br>
    裴雪舟聞言，驚得撲通一聲下跪。“這萬萬不可……”

    “怎么，你不愿意？你剛才不是還說，要留在我的身邊？”她以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責備道。“那你好好考慮清楚吧。我要休息了?！?/br>
    云意寧當即沉下臉，甩手轉(zhuǎn)身欲走，裴雪舟急忙跪行幾步上前，拽住她的手。

    她回頭，出于自尊或者什么別的原因，他始終沒有開口，只是低著頭執(zhí)拗地拉著她。

    或許他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種不合禮數(shù)的問題，不知道如何在保全她的體面名聲和順從她的喜好上做出妥帖的應(yīng)對。而她僅僅只是出于一點惡趣味的玩心隨意捉弄。

    她的心一下就軟了。

    于是忽然間，云意寧把他拉起來，牽著他的手，走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