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的第二天，卿純收拾了行李，但也就一個包，放了兩件衣服和她的證件車票。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自由得行走在這座小鎮(zhèn)上，再也沒有人囚禁她束縛她，但rou體的解放卻讓她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被商顏牢牢捆住。

    卿純竟然真的不再愿意逃跑了，老老實(shí)實(shí)去火車站等他。

    晚上8點(diǎn)的火車，她中午就到了，找了個角落安靜的位置獨(dú)自等待商顏。

    小鎮(zhèn)的火車站人少，都是些外出打工來回奔波的普通人。卿純沒吃午飯，就買了一塊面包和一瓶礦泉水充饑。

    還有6個小時，她似乎來得太早了點(diǎn)。

    今天晴轉(zhuǎn)陰，五月的天娃娃的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下雨，卿純扭頭觀察了一陣灰蒙蒙的天空，等回頭時，目光掃過整個候車室，她突然發(fā)現(xiàn)有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盯著她。

    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席卷全身，卿純抱緊懷里的包緩緩起身往衛(wèi)生間走，余光一直觀察著那些男人，果然她起身走動之后，那幾個男人也跟了過來。

    卿純怕極了，慌不擇路得往前跑，就在她即將跑到樓梯口時，迎面卻撞上了一個熟悉的人。

    低沉的嗓音響起，卿純猛地一抖緩緩抬頭。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卿純小姐?！?/br>
    懷里的包應(yīng)聲落地，卿純仰著頭愣在原地，反倒是他毫無波瀾得彎腰幫她撿起包包，還貼心得拍掉了灰塵。

    “九九…………”

    京城商家

    商顏第一次被關(guān)進(jìn)地下室，這里曾是用來懲罰商彥的地方，小時候每次當(dāng)他犯了錯就會被鞭打關(guān)押，商彥大部分童年都是在這里度過的。

    而現(xiàn)在，商顏?zhàn)兂闪松虖?，竟然也被關(guān)到了這里。

    “哥，你記得這里嗎？小時候只要我犯錯就會被關(guān)到這里面被打。而且你犯錯的時候，受罰的還是我，你聞聞看，那里面還有我的血味呢！呵呵呵………”

    商彥站在鐵門外，這里唯一能和外界交流的，只有鐵門上的一道口子。

    商彥變態(tài)得冷笑，而里面的商顏卻根本不想理他。

    “哥，你為什么不能果斷一點(diǎn)呢？要么就選那只貓兒，要么就選家主之位。不過雖然你選哪個都一樣了，老頭子絕對不會讓你和小貓咪在一起的。他就是這種老頑固，老不死的就喜歡掌控一切，你斗不過他的！”

    商顏?zhàn)诒涞拇舶迳?，地下室充斥著發(fā)霉的惡臭，但他絲毫不在乎，滿腦子只有獨(dú)自仍在小鎮(zhèn)上的妻子。

    “哥，你沒住過這種地下室吧？是不是很討厭很難聞？我也討厭這里，我都決定好了，等我掌權(quán)就立刻把這里堵死，這輩子都不會回到這個地下室！”

    他還是一言不發(fā)，商彥忍不住把臉湊上去，眼睛不住得往里瞄，隱約看到了商顏的輪廓。

    “哥，你怎么不理我?。侩y道你在害怕我掌權(quán)之后會對付你嗎？不，不會的哥，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哥。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是我大哥，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br>
    商彥的表情控制不住似的陰笑到猙獰，只是對商顏來說，毫無意義。

    “彥?！?/br>
    聽到商顏的呼喚，商彥立刻扒到鐵門上，“哥！我在！我在的！”

    “你知道什么是愛嗎？你體驗(yàn)過愛嗎？”

    “愛？”

    商彥一臉茫然，回顧起自己的一生，好像都只是商顏的復(fù)制品，所以商顏都不懂的他就更不懂了。

    “彥，你和我一樣，都不被父母期待，從來沒得到過愛，所以連愛一個人是什么樣的都不知道。真可憐啊，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在這里和我耀武揚(yáng)威得炫耀被別人施舍的東西，你甚至連被愛的機(jī)會都沒有過，真可憐啊………比我還要可憐…………”

    看不到商顏的表情，但商彥能從他的口吻中聽出無助和憐憫，他不懂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是什么，所以一下子變得格外煩躁，幾腳踹在鐵門上便倉皇而逃。

    容家人走了，但麻煩并沒有消失，商決還是決定走最后一步，徹底了結(jié)這一切。

    商顏被放了出來，他又被帶到書房。

    下午2:34

    偌大的書房里只剩爺孫兩人。

    商決沒再抄經(jīng)，他坐在太師椅上曬太陽，沒了往日的嚴(yán)肅冷漠，被陽光籠罩的老人竟顯得格外慈祥。

    “顏兒，今天不逼你了，過來陪爺爺坐坐。”

    商顏邁著沉重的步子往前，在商決對面還擺放著一張?zhí)珟熞?，中間的小茶幾上剛好燒煮了熱茶。

    “這是今年南嶺新產(chǎn)的白茶，香得很，幫爺爺泡一壺吧?！?/br>
    商顏沒有拒絕，低頭動手泡茶，這種事情他十幾歲就早早學(xué)會了，泡茶的手法不輸專業(yè)煮茶人的精湛。

    熱氣騰騰，茶香四溢，商決望著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突然想回憶一下自己年輕時的恣意瀟灑，可才會想起一部分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老骨頭了，真的是一把老骨頭，我現(xiàn)在都想不起來顏兒是五月幾號出生的了。我只記得你出生在花園那一大片薔薇花開得最美的時候，所以你的母親要給你取名顏兒。”

    商顏默不作聲得泡茶，靜心傾聽著老人的回憶。

    “她是個很好的女子，也是我為你父親精心挑選的妻子。知書達(dá)理溫婉乖順，嫁進(jìn)商家之后一直恪盡職守對我也很孝順。但你父親始終執(zhí)迷不悟，還是拋棄了她。你一歲時他就選擇和我斷絕父子關(guān)系，你的母親從此在商家無依無靠受人欺凌。我那時還在掌權(quán)，哪里知道她受得那些委屈，每次問她是否有難處她都會隱瞞，只有關(guān)于你，她才會向我求取。后來她的身體越來越差，直到你三歲的時候我才知道你母親早就患有產(chǎn)后抑郁時日無多了。再好的藥都救不了她，她就那么熬啊熬啊，熬到你四歲終于可以記事之后才撒手人寰?！?/br>
    那些回憶很模糊，但商顏確實(shí)記得，母親抱著他哼過的安眠曲，母親拉著他逛過的小花園，還有母親對他露出的每一個笑容。

    “她一直在求我，求我在她死后盡力撫養(yǎng)你，她說為了你可以犧牲一切，哪怕當(dāng)一個活寡婦?！?/br>
    端著茶壺的右手一直在顫抖，商顏強(qiáng)忍著悲傷繼續(xù)倒茶。商決目視著這個看似成熟其實(shí)脆弱易碎的小孫子，重重嘆了口氣。

    “你知道你母親去世之后你的父親做了什么嗎？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他是來要死亡證明的，因?yàn)槲也辉试S他和你母親離婚，而他要娶另一個女人就必須得到你母親的死亡證明?！?/br>
    茶杯掉落在木質(zhì)的茶幾上發(fā)出幾聲脆響，商顏慌忙收拾，guntang的茶水燙傷卻不及他心底被割開的口子生疼。

    “顏兒啊，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這么嚴(yán)厲得對你嗎？不還是怕你和你父親一樣毀了自己啊！你覺得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對得起你的母親嗎？你以為我給你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把你當(dāng)傀儡當(dāng)作品？其實(shí)這些都是你母親拿命為你求來的你知不知道??！商顏！”

    情緒在瞬間崩潰，商顏再也拿不住任何東西，茶杯茶壺摔成一團(tuán)，他弓起腰雙手捂臉，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

    下午3:06

    卿純還在火車站，只不過候車室換成了更加高檔的VIP專供。

    果然商家就是有錢啊，都這種時候了也舍得給她包下整個VIP室。

    沉九站在卿純面前，手上還拿著正在視頻通話的手機(jī)，對面是他的爺爺沉玖。

    “卿純小姐，大少爺昨天已經(jīng)回到了商家，經(jīng)過一晚上的深思熟慮他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什么選擇？”

    卿純問，沉玖面色嚴(yán)肅語氣冷淡，“商家養(yǎng)育了大少爺二十多年，這里是他的家，也是他一生都要為之奉獻(xiàn)的地方。兒女私情對他來說只是累贅，希望卿純小姐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來打擾他?！?/br>
    明明是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可當(dāng)他說出這些絕情的話語時，卿純竟然會心痛，就好像覺得是商顏對她說的。

    “所以………他不要我了？”

    鏡頭里的少女反問時那么得柔弱無助，但沉管家沒有絲毫憐憫甚至還要更加無情得逼她。

    “這是大少爺要求我向你轉(zhuǎn)達(dá)的意思，相較于唾手可得的權(quán)勢地位，他并不會去選擇你?！?/br>
    他絕情得像是從來沒有愛過她，哪怕卿純猜到這些只是商顏妥協(xié)的權(quán)宜之計，但被背叛的感覺還是讓卿純痛苦得難以自拔。

    這種背叛，她經(jīng)歷了兩次。

    “他還有話對我說嗎？”

    沉玖停頓了片刻，再開口時滿是不耐煩，“卿純小姐，這只不過是一場戀愛游戲罷了，大少爺童心未泯稍微玩上了頭而已?，F(xiàn)在他已經(jīng)幡然醒悟，我勸你還是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比較好?！?/br>
    戀愛游戲………只是一場游戲嗎？

    卿純反復(fù)回味著這句話，彷佛自己還在港城，再次經(jīng)歷那些悲痛欲絕。

    那些情深似水海誓山盟，都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的游戲。

    “可我們已經(jīng)領(lǐng)證了，我是他的妻子…………”

    沉九靜靜地注視著卿純，看著她從冷靜到茫然，再從無措到破碎，含在眼眶中的淚水在她最后的頑強(qiáng)中不肯落下。

    “你未滿20歲，結(jié)婚證是無效的，大少爺已經(jīng)決定撤銷你們的婚姻關(guān)系?，F(xiàn)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拿錢走人，這輩子不要再踏入京城一步！”

    沉玖已經(jīng)不想再多說些什么勸她，他很清楚這種女人面對這種情況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會哭，會求，還會大叫著他們是真愛，她什么都不要只求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再機(jī)靈點(diǎn)就會說自己懷了孕，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脅他們。

    都是些被玩爛了的手段，當(dāng)初商逸的女人也是這樣可憐兮兮得哭鬧的。

    只可惜他們照樣把那個女人送上了手術(shù)臺墮胎，再將她驅(qū)逐到國外自生自滅。

    沉玖盯著屏幕里的卿純，當(dāng)他看到她的手按在小腹上時，沉玖先發(fā)制人，“如果你想用懷孕的手段來談條件，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這個世界上有的是女人能為大少爺生兒育女，而從你肚子里出來的只會是被人唾棄的私生子！”

    卿純垂著頭，輕撫著隆起的小腹，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沉九只能這么看著，他想離開商家，這是最后的條件。

    處理掉卿純，讓她徹底離開商顏。

    “卿純小姐，我說得夠清楚了，現(xiàn)在就讓我孫子送你離開，從今天起你和大少爺恩斷義絕再無瓜葛?！?/br>
    沉九往前走了兩步，一只手伸向卿純，終于可以結(jié)束這一切了。

    從此之后，卿純和商顏，和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就當(dāng)從未認(rèn)識過，就當(dāng)一切從未發(fā)生，就這么結(jié)束吧！

    “卿純小姐，我送你走?！?/br>
    沉九的手停在卿純面前，而她卻還是低著頭，似乎在哭泣。

    “純兒…………”

    像是最后一點(diǎn)的溫柔，沉九叫了一聲純兒，而卿純也終于有了回應(yīng)。

    “他不會忘記我的?！?/br>
    都打算掛斷視頻電話的沉玖立刻警覺起來，卿純的聲音從手機(jī)里傳來，沒有想象中的悲切，她似乎異常堅(jiān)定。

    “商顏是不會忘記我的，他只不過是在逢場作戲，他是個極其貪婪的人，舍不得屬于他的一切，除了權(quán)勢地位當(dāng)然也包括我。”

    當(dāng)卿純完全抬起頭，沉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她根本沒有哭，甚至看不出半點(diǎn)悲傷，那雙水潤明亮的異色眸子竟閃爍著笑意。

    沉管家蒼老的額頭被擰出了深深的皺紋，他就知道這個卿純很難對付。

    “你是說大少爺只不過是在妥協(xié)？他還會去找你再續(xù)前緣？”

    “不信你可以試試??？看看商顏會不會忍不住來找我，呵呵！”

    她越笑越得意，混雜著淚水的眼瞳里滿是挑釁。

    “小丫頭，別不識好歹！”

    沉管家怒了，卿純盯著屏幕一直冷笑，“老爺子，你比我了解商顏，難道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嗎？”

    “你！”

    “他是真的愛上我了，而且就是非我不可，怎么辦啊老爺子？你家大少爺就是愚蠢的戀愛腦，就是喜歡我喜歡得要死呢！他還要我去A市等他，等風(fēng)頭過去重新掌權(quán)，然后繼續(xù)藕斷絲連為了我要死要活，哈哈哈哈！”

    她像個瘋子，大笑著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她真的能輕而易舉得毀掉商顏，就因?yàn)樯填亹凵狭怂?/br>
    “瘋丫頭！你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想逼我走哪那么容易？只要我還活著！只要商顏還記得我，你們就沒辦法徹底分開我們！你們讓我難受，我就讓商顏痛苦！你們折磨我，我就折磨商顏！誰都別想好過！”

    “你！你！小小年紀(jì)………怎么會如此惡毒！”

    沉玖都快被卿純氣到心臟病發(fā)，當(dāng)卿純絲毫不懼，她就是惡毒，就是惡女！

    “私生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只要能生下來，就一定能拴住商顏的心。他愛我，還會更愛我生下來的孩子，就算是私生子，你信不信我照樣能讓他把繼承權(quán)留給我們的孩子？”

    卿純肆無忌憚得激怒沉玖，只不過能陪在商決身邊五六十年的沉玖又怎么可能不是條老狐貍，他雖然憤怒但很清楚這些不過是卿純瘋狂前最后的掙扎。

    “你好像很自信大少爺會真的愛你一輩子，或許現(xiàn)在真的如此，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等你人老珠黃他還會愛你嗎？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年輕漂亮的女人，而他這種身份地位更不會缺，卿純小姐，給自己留點(diǎn)體面，好歹你也曾經(jīng)是個千金小姐，別學(xué)那些個歪門邪道丟了你去世父母的臉面！”

    臉面？

    卿純冷笑著瞪著沉玖，當(dāng)初商顏強(qiáng)迫她做情人的時候，她的臉面就已經(jīng)丟干凈了。

    “老頭子，別說那些沒用的，就算幾十年之后商顏會厭棄我，但現(xiàn)在我就是能攪得你們商家天翻地覆！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不信就試試看看商顏還會不會再跟我私奔一次！”

    她瘋了似的狂笑，這種能報復(fù)所有人的快感讓她近乎癲狂。

    卿純的人生早就失去了意義，她能撐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這份快感，為了在死之前能夠痛痛快快得瘋上一回，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

    “卿純，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商決給了沉玖兩種處理方式，第一種就是和平得很勸分，而第二種，就是商家一貫的行事作風(fēng)了。

    卿純大笑不止，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但她已經(jīng)不在乎了，甚至精神病一般得懟到鏡頭前低語。

    “老頭子，你說什么都沒用的。與其用這些毫無用處的話來哄騙我和他分手，還不如用點(diǎn)干脆利落的手段解決這一切！我不是外面那些蠢女人，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如我教你該怎么處理？”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個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老人都無法看透卿純，但一個早就被逼上懸崖絕壁的女人，還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殺了我，只要我死，這一切都會結(jié)束?！?/br>
    “純兒！”

    沉九沒能忍住，他一把按住卿純的肩膀，想阻止她瘋狂的想法，但下一秒就被卿純一把推開。

    “一個能輕而易舉毀掉商顏的女人，只要活著就是個隱患。何必假模假樣得要我離開他呢？還不如一顆毒藥弄死了方便，不是嗎老爺子？”

    那看透一切的眼神讓沉玖不由得脊背發(fā)涼，他終于明白商決為何如此忌憚這個少女。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是她自己求死，也就怪不得他了。

    “你可想好了，是你自己要求死，不是我們逼你?！?/br>
    卿純頓了頓，仰起頭顱環(huán)顧著小鎮(zhèn)最后一點(diǎn)光景，她倒是沒想過會死在這種地方，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

    “反正你們早就準(zhǔn)備好了，給我吧。不過你們來得太晚了點(diǎn)，都五個月了，如果早一點(diǎn)來或許我就能少煎熬幾個月?！?/br>
    卿純低聲說著，那雙異色的眸子漸漸得失去了所有的光，剩下的只有坦然赴死的決心。

    沉管家深吸了一口氣，默認(rèn)了卿純自己選擇的結(jié)局，“沉九，把藥給她，剩下的交給你。記住，這是你最后的任務(wù)，如果你再有任何的差錯，沉家會將你逐出家門?！?/br>
    視頻被掛斷，候車室里再無一點(diǎn)聲音。

    沉九站在原地久久無法理解，她明明可以逃跑了，只要答應(yīng)離開商顏，她就能離開他獲得自由，為什么？

    “為什么…………”

    問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沉九的嘴唇都在顫抖。

    “我恨他，真的很恨他，哪怕是死了，我應(yīng)該也會在地獄里繼續(xù)憎恨他。”

    她回答得那么淡然，說著恨卻好像聽不出恨。

    “純兒，你得到自由了，你可以離開他了，你不會再………再被抓回去的，我能保證，我真的………真的可以保證………你會自由的，真的………真的………”

    因?yàn)檫煅?，沉九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這還是他第一次為卿純落淚，那種無助的傷感撲面而來，好像也愛她愛入了骨髓。

    而卿純只是微笑著搖頭，她向他伸出了手，攤開的掌心微微發(fā)紅，“給我，沉九，我不怪你。”

    ——————

    下午4:18

    商顏?zhàn)谛』▓@的長椅上欣賞著那一大片的薔薇花墻，水粉色的花瓣迎風(fēng)搖曳，空氣中彌漫著絲絲花香。

    掌心里的戒指仍舊那么耀眼，代表著商家歷代家主的權(quán)勢地位，此時此刻卻讓商顏感覺到無比的壓抑。

    他妥協(xié)了，和計劃中的一樣，只能等風(fēng)頭過去再想辦法去A市接她。

    現(xiàn)實(shí)殘酷得讓他無法選擇，如果真的貪戀這些權(quán)力，他根本不會做出私奔的舉動，可母親用命換來的東西他也無法舍棄。

    “對不起………對不起…………”

    他低聲得道歉，也不知是對母親還是卿純。

    商彥站在不遠(yuǎn)處惡狠狠得盯著商顏，嫉妒，憤恨，羨慕，憎恨，讓商彥幾乎發(fā)狂。

    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唾手可得的一切，就這么讓商決重新還給了他！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商顏一出生就得到了他永遠(yuǎn)得不到的偏愛，哪怕他犯下天大的錯，商決都會容忍他，甚至連一點(diǎn)點(diǎn)懲罰都舍不得。

    愛？他怎么會懂得這種東西？根本沒有人愛過他，根本沒有人教過他，他會的只有這種畸形的羨慕嫉妒恨。

    指甲深深陷進(jìn)木頭圍欄里，商彥恨得牙齒都在打顫。

    “為什么你會懂………憑什么你會懂………商顏，商顏，商顏！”

    隱約聽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商顏驀然回首，只看到了紅著雙眼的商彥。

    “哥！”

    他叫他時，分明是哭了。

    商顏有些茫然，將手中的戒指戴好，“有事？”

    “哥！小貓咪………小貓咪要被處死了！”

    商顏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緩緩起身，大腦好像還在處理他所說的那句話，商彥又立刻解釋：“我剛剛經(jīng)過沉管家房間，我聽到他說讓沉九喂小貓咪吃藥，他說小貓咪在自尋死路，他們………他們要毒死小貓咪！”

    “你說什么？”

    商彥從口袋里掏出一瓶藥，“我親眼看到沉管家從密室里拿出來這個，這個藥我小時候見過，是他們拿來處理家族叛徒的，就是這個?！?/br>
    商彥話音剛落，只感覺到身旁一陣疾風(fēng)呼嘯而過，手中的藥瓶被搶走，再回身時只剩下風(fēng)中搖曳的木門，而商顏已經(jīng)奪門而出不見了蹤影。

    “呵呵呵………哈哈哈哈………商顏，我沒有的，你也不可以有！”

    商決靜靜地坐在庭院的躺椅上休息，商顏答應(yīng)了留下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沉玖進(jìn)來匯報了卿純的事情。

    她主動求死的決定并沒有博得這個老人一絲的憐憫，僅僅是一點(diǎn)點(diǎn)驚訝罷了。

    “沒看出來，還是個烈女。”

    對她的評價僅此而已，商決懶得再聽到關(guān)于卿純的任何一個字，擺了擺手就像只是處理掉了一只無關(guān)緊要的小寵物。

    “讓人做得干凈點(diǎn)，別讓顏兒知道了?！?/br>
    “是，老太爺?！?/br>
    沉玖低頭行禮離開，商決輕晃著搖椅難得這么輕松得享受傍晚的余暉。

    幾十年了，真的是一代又一代得輪回。不過還好，他的顏兒不是商逸，終于回歸正軌了。

    “大少爺？顏少爺！您要做什么？您這是做什么！”

    就在商決閉目養(yǎng)神之際，沉玖急切恐懼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寧靜。商決起身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是商顏。

    他正拿著一把手槍，對準(zhǔn)了沉玖的腦門逼著他連連后退。

    “老太爺？老太爺救我！大少爺他…………”

    上了膛的手槍很重，抵在腦門上的觸感更是冰冷恐怖，沉管家被嚇得雙腿直抖，但更讓他恐懼的是商顏殺氣騰騰的嗜血雙瞳。

    “你讓沉九去做什么了？”

    “大少爺…………”

    “說！你讓沉九去哪里了！不說我就一槍崩了你！”

    扣動扳機(jī)的聲音嚇出了沉管家一身冷汗，他沒開口，眼神瞥向商決的瞬間。

    砰！

    子彈擦著沉管家的側(cè)臉射在了地上，他雙腿一沉捂著快被震聾的耳朵跪了下去。

    “放肆！商顏你簡直放肆！”

    商決怒到了極點(diǎn)，他慌忙扶著躺椅起身，但因?yàn)槟昙o(jì)太大踉蹌了兩步差點(diǎn)栽倒。

    “沉玖！來人！來人?。　?/br>
    原來他的祖父也有在乎的人，他扶住倒在地上的另一個老人大叫著呼喚宅子里的安保，可叫了半天不知為何毫無反應(yīng)。

    商顏怒紅著雙眼，槍口再次對準(zhǔn)沉管家，但商決立刻擋在了他的面前。

    “你敢！商顏！”

    槍口對著商決，商顏始終沒敢扣動扳機(jī)，他快瘋了，大口大口得喘息著，急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了，為什么還不放過她？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了??！為什么還要處死純兒？”

    商決護(hù)著沉玖，這會兒也不知道被誰xiele密，但已經(jīng)不重要了，商顏已經(jīng)知道了。

    “商顏，你真的是越來越放肆了！敢在老宅動我的人！你是活膩了嗎？想開槍殺人？來，先對準(zhǔn)你親爺爺，來殺了我！”

    商決中氣十足的威懾讓商顏遲遲不敢再抬起槍口，但一想起商彥剛剛說的話，他調(diào)轉(zhuǎn)槍頭立刻對準(zhǔn)了自己的腦袋。

    “顏兒！”

    商決嚇得想立刻沖上前，可商顏的手指立刻按到扳機(jī)上和他拉開了距離。

    “別過來！告訴我，你是不是讓沉九去了小鎮(zhèn)？是不是！”

    此刻的商決比剛剛被槍口準(zhǔn)備自己還要恐懼，只能緩了語氣盡量安撫商顏。

    “顏兒，別沖動，別開槍，有話好好和爺爺說。”

    “回答我！”

    黑色槍口抵著商顏的腦袋，他每問一句扣動扳機(jī)的手指就會壓得更深。

    商顏這副樣子跟當(dāng)年的商逸簡直一模一樣，商決望著他近乎癲狂的模樣，深埋在心底的恨一瞬間爆發(fā)，如果他服軟，那么商顏只會是下一個商逸。

    “商顏，你就非要和爺爺作對是不是？”

    “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了，可是你還要?dú)⑺槭裁窗?？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疫€不夠聽話嗎？”

    “不………你一點(diǎn)都不聽話，商顏，為了那個女人，你變成了瘋子，你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拿著槍對著你親爺爺，還對著你自己的頭，商顏！睜開眼睛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鬼樣子！我就是要那個卿純死！要那個把你毀成這樣的女人受盡折磨七竅流血而死！”

    商決是個極度冷血的男人，他生來如此這一生都未曾改變過。他甚至可以對自己最愛的女人冷血麻木，更何況一直被他掌控在手心里的小孫子呢？

    他不過就是個趁手的工具，幫助他繼續(xù)延續(xù)家族榮譽(yù)罷了。沒了他，他還有更多的孫子，他還能重新來過。

    那一刻，商顏確認(rèn)了自己出生的意義，作為一項(xiàng)任務(wù)，一件工具，僅此而已。

    原本，商顏就想著扣動扳機(jī)一了百了，可就在他快要開槍的前一秒，胸口一股強(qiáng)烈的腥甜噴涌而出。

    身體的本能阻止了商顏的自殺，但這一口鮮血也昭示著他的生命所剩無幾。

    商決被嚇了一跳，噴濺出來的鮮血濺在他的白色唐裝上變成了一朵朵血色的梅花。

    “爺爺………咳咳咳………”

    他跪趴在地上，低聲喃喃得叫著爺爺，喘息的聲音里夾雜著血沫，可他還是用盡力氣爬到商決的腳邊。

    “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全都不要了………我只想要純兒活著………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我再也………再也不見她了，求求你………饒了她，不要?dú)⒘怂瓲敔敗瓲敔敗瓤取?/br>
    他吐的血越來越多，氣息也變得越來越微弱，但商顏還是用盡全力抱住商決的小腿，滿手的鮮血徹底染紅了老人的褲子。

    “爺爺………我什么都聽你的，我和她分手，不要傷害她………不要………求求你………求你了爺爺………我什么都不要了，真的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她活著……求你…………”

    他在哭，倚在老人的腿邊血淚交織卑微如塵得哀求。

    人這一生，永遠(yuǎn)不要在自己看重的事情上投入不切實(shí)際的期待，附加不著邊際的價值。

    被迫放棄的時候就果斷一點(diǎn)去放棄，他就不會經(jīng)歷如此撕心裂肺的悲痛。

    “哥！”

    商彥不知從哪里沖了出來，抱起倚在老人身上的商顏拼命地擦拭他嘴角的鮮血。

    “哥！哥！快吐出來！那些全是毒藥??！不能吃的！”

    “什么？你………在說什么？”

    商決沒聽懂商彥的話，他還以為商顏吐血是因?yàn)閮?nèi)傷發(fā)作，可低頭看他時才發(fā)現(xiàn)，原本流著眼淚的雙眼已經(jīng)淌出了血淚。

    “我哥他，他吞掉了密室里那些毒藥！他吞了十幾顆，快叫救護(hù)車啊，快救救他！”

    原本強(qiáng)硬的商決只覺得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快要昏死過去，他僅靠著那根龍頭拐杖沒有倒下去。

    “怎么會………怎么會吃了那些毒藥？密室……密室里的藥，他吞了多少？”

    “至少十顆?！?/br>
    這一刻，商決的身體猛得一晃，情緒終于在一瞬間崩潰，年邁的身體哐得倒了下去。

    “來人………來人！快，快去拿解藥，快點(diǎn)?。〔荒茏屗?！顏兒，救救我的顏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