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起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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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那善良的老婆子所說,真的是穿新衣住閣樓坐花轎。涼意再醒來時便已經(jīng)是在一座二層高的小閣樓上,有丫鬟婢女伺候。說是被賣了,看起來倒像是買回家供著當主子的。 只是她瞧著有些癡傻,脾氣不好,又會兩招功夫。險些掀翻了家丁跑出去,于是乎只能給喂了軟筋散。 這下人動不了就老實了,可還是開不了口說。 具體被關(guān)在那閣樓里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大抵好像快要開春了的時節(jié),來了個六旬的老頭親自打點安排閣樓里的仆人。 涼意以為自己是被賣來給人做小老婆的,卻聽得外面毫不加掩飾的聲音道: “京城里來人了,上頭查得嚴,李大人也脫不開身。到了時候就按紅婆子算的時辰,把人打扮好送去。做的隱秘些不要讓人察覺了,叫那些城里百姓今年就不要去送了。” 另外一個聲音恭敬應(yīng)著,“是,老爺?!?/br> 那人似乎又是無限惆悵的嘆了口,“挨過了一段日子,大家都會好過,也值了。還有小姐的牌位明日就叫人先不要送到祠堂去,等欽差和公主走了之后再送。” 小廝狀的人連連點頭退了下去,涼意的房門便就被人推開來。 那老頭領(lǐng)著一眾的丫鬟婆子魚貫而入,喜服釵環(huán)一應(yīng)放了整整一桌。 他打量了涼意幾眼,看見她躺在床上骨碌骨碌轉(zhuǎn)的大眼睛,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 原是想死了就死了,卻又突然想要知道她的名字。 涼意說不了話,歪過頭去不搭理他。 “也好,知道的太多,就怕心軟了。好好去吧,你們都是拯救臨安的神女。大家會記住你們,將你們供奉在祠堂之后,永享宗族香火?!?/br> 說完,他便無奈的離開了。 涼意才知道她竟然又回了臨安,咂摸著剛才那人莫名其妙的話。 婆子和丫鬟扶起她,沐浴更衣。換上喜服,再梳起鬢發(fā)就有了新娘的模樣。 天黑后,閣樓又來了好些人。有鑼鼓碰撞的聲音,也有焚燒元寶香燭的香氣。 只是大家都很安靜,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來。涼意被人從床上扶起來,罩上紅蓋頭站在火盆面前。 忽然響起了一聲尖銳又刺耳的長喝:“吉時已到,新娘入轎?!?/br> 火盆里突然扔進一只庚帖,頃刻間化為灰燼。涼意垂在炭火之上的目光看見那上面的名字——蘇鳴鶴。 揣摩著剛才那人的話,又是如此詭異靜秘的婚禮。她大概猜到了,這不是要把送個哪個老頭當小老婆。 是去獻祭,用年輕少女的性命祭奠深海里的惡龍。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畜安定。 沒想到從前只在臨安古籍中讀到的人祭,真的在發(fā)生了。 他們將年輕的生命獻祭給海神,在祠堂宗廟里供奉她們的牌位。于是那些鮮活的少女,便就成為了世人所仰敬的神女。 前去祭海崖的路不是很遠,半個時辰的功夫。于往年的不同,今春的海祭規(guī)制都削簡了。 也沒有圍觀前來送行的百姓,只有一個十六人的送親隊伍。鑼鼓嗩吶也都是拿在手中并不奏響,花轎前是年老的駝背婆子,親手提著一盞紅燈。燈油是用深海的魚油煉制,可在長明不滅。 傳說只要在海上提著此燈,深海里的神靈就會看見他。 走到祭海崖,海面上已經(jīng)停靠了一艘花船,準備載著美麗的新娘去向深海。 涼意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抗就被塞上了花船,以往的新娘會坐在船頭,抱著自己的牌位由四名船工下海徒手將船推進海里。 因為男人是不能上新娘船,否則將會惹怒神龍,為臨安帶來災(zāi)難。 但她被下了軟禁散只能躺在船上,懷里抱著蘇鳴鶴的牌位。 而另外一張?zhí)K鳴鶴的牌位在適合安全的機會,和以往那幾個同樣被獻給神龍的女子一樣放在臨安的神龍祠,以受香火。 真正的蘇鳴鶴呢? 那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同她的父親和母親正在陪元嘉游湖,知府李至良也在。 蘇家是當年同他一起遷到臨安的商賈,接手了王家的生意成為第二個給朝廷做生意的皇商。 兩人交情深厚,利益互相牽連。本向在臨安這塊寶地發(fā)財,誰料錢沒掙倒是惹來一身腥將自己女兒搭進去。 于是四下打點托關(guān)系買個女死囚來頂替,差人找到南杭還真的買了個姿色不錯的女人。 可那女人不是死囚,是個瘋子被關(guān)在大牢里,為此蘇老爺還頗感愧疚。 但誰也沒料到正好碰上朝廷派人來查人祭之事,買死囚頂替倒是無意中給了李至良斡旋的機會。 深夜酒席都涼了,蘇鳴鶴還好端端的坐府中。蘇家不急不慢,知縣李至良也是悠哉悠哉的模樣。 元嘉焦躁得已經(jīng)難掩其神色,像鍋上的螞蟻一般頻頻看向蘇府大門。 可明德始終沒有出現(xiàn),那便意味著他沒有找到證據(jù),想要人贓并獲不可能了。 李至良瞧著她險些跳腳的模樣,好心關(guān)懷道:“公主殿下可是還有急事?” 元嘉咬牙哼了口氣,“沒有!” 她氣鼓鼓的,又忍不住問:“今夜是不是還有什么重要的事?。刻K老爺和李大人自己去忙吧,夜深了,本公主乏了?!?/br> 李至良:“公主若是乏了,那是否移駕去后花園賞煙火,還是要回驛館呢?” 元嘉巴不得他們趕緊走,說不定還要趕著時間去祭海,到時候就可以像明德說的那樣來個人贓并獲。 她趕緊沒有架子地撐了懶腰,“本公主乏了,要回驛站了。你們也都散了,回去吧!” 蘇府的人這才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元嘉的小轎搖搖晃晃地往驛站走。 “阿七,明德去哪兒了,他回來了沒有?” 她喪氣的聲音從轎簾里飄出來。 跟著的黑衣侍衛(wèi)稟道:“回公主,張大人還未回來。聽說他從臨安獵龍祠里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張牌位,料定今夜必定會有海祭,所以現(xiàn)下應(yīng)還在海邊尋找獻祭之地?!?/br> “是在海邊嗎?” 元嘉從轎子里探出頭來,想了想急道: “走走,我們也去海邊。還有蘇家和李至良那邊也不要忘記派人去盯著了?!?/br> “是!” 那黑衣侍衛(wèi)立刻招呼著轎夫往城外去,可臨安沿海數(shù)百里,上哪兒去找那么一個可以起供壇祭拜的地方。 元嘉依在轎子里苦思冥想,直到轎簾外響起了明德的聲音。 “下雨了,元嘉先回去吧,海上風(fēng)大?!?/br> “明德……” 小姑娘探出腦袋來,才發(fā)現(xiàn)天空下起了雨,海風(fēng)也漸大起來了。 可還是沒有找到獻祭的地方,天馬上就要亮,難道真的就這么放棄嗎? 還是那個女孩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被偷偷送走了。 她難過伸出手去接那冰涼的雨點,想起來了京城的那些話本冊子。涼意如何在狂風(fēng)暴雨中怒斬妖龍,盡管那是她心愛的男子。 元嘉癡癡道:“明德,會不會是阿……阿落?你看下雨了,起風(fēng)了……” “阿落?” 明德看向烏云密布的海面上,恍然大悟,“快,出海!元嘉,太危險了,你先回去!” “我不,我要和你一起!” 元嘉從轎子里鉆出來,倔得很。 “你……要出海,你又暈船,怎么去?回去,去驛站等我。只會兒,天亮我就回來了。” 明德勸道,危急時刻也顧不上她公主的臉面,將小丫頭噎得無話可說。 元嘉:“那……那我也不回去,明德我就站在這里等你。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br> 她真的是跟頭小倔驢一樣,油鹽不進,明德無奈只得松口道: “好,那你站著不要亂跑。去轎子里等,下雨了。” “那你不要有事,一定要回來好不好?!?/br> 小姑娘撲進他的懷里抱了抱明德便乖巧退開,轉(zhuǎn)身鉆進轎子里。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可以搗亂,他也會信守承諾,能讓自己和他站在一起已經(jīng)是最大的妥協(xié)。 可轉(zhuǎn)身還沒走兩步,元嘉便感覺后脖子一陣鈍痛,挨了明德一掌暈厥了過去。 明德手疾眼快地接住她,探身將小姑娘抱進轎子里。一旁的侍衛(wèi)神色一驚,又不自覺為新駙馬豎起大拇指。 普天之下敢騙元嘉公主的只有那么一個,而且每次花樣都不一樣,總讓公主防不慎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