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順鑫氣得仰倒，用方言直飚臟話。

    他們一家三口都有綠卡，只有他姐從小在國內(nèi)上學(xué)，戶口在他奶奶家，大學(xué)時就在銀城投資落了戶，舊戶口本早扔了。至于合影，他姐八字克親，沒有一張全家福。

    要說家屬證明，一時半會兒美國家里還真找不到。

    “她知道程堯金是我姐！”

    余小魚攤手，“我也是聽你叫她姐啊，你沒證據(jù)，那不就是認(rèn)的干親？”

    唐順鑫正要?dú)饧睌牡亟o他爸打電話，余小魚又道：“警官，我雖然沒丟貴重物品，但不確定他是不是拿了別的，我搬家把好多東西都塞背包里了?！?/br>
    她把破舊掉漆的包放在桌上，翻開來細(xì)細(xì)檢查。

    “我有一顆巧克力不見了！一定是他偷的！他還偷了我的牛rou干！”

    “我偷你零食干嘛？”唐順鑫漲紅臉叫道。

    實(shí)則他第一次做這種事，精神緊張就餓得快，沒到飯點(diǎn)肚子就咕咕叫了。他好不容易等到她離開，在公寓里搜尋一圈無果，看到包里亂七八糟全是雜物，還有不少散裝的山楂卷、奧利奧、大白兔奶糖，尋思著她也不會在意這些玩意，就隨手抓了兩個。

    余小魚斬釘截鐵道：“我巧克力一共十二顆，就是少一個！”

    唐順鑫壓根沒想到她看得這么細(xì)，強(qiáng)裝鎮(zhèn)定，“證據(jù)呢？你拍到我吃你零食了？”

    孟嶧把一根牛rou干和一張?zhí)羌埛旁谧郎?，“余小姐，是不是這個？”

    “啊！就是！”

    “警官，這是我家狗從他衣服里掏出來的?！?/br>
    席桐也點(diǎn)頭：“是的，這是從他身上掉出來的。”

    民警沒想到事情發(fā)展成小學(xué)生吵架了，看了下巧克力包裝紙和牛rou干，確實(shí)和剩下的同款，有些猶豫，“失竊物品價值比較低……”

    “不就吃了你一顆糖！我賠你不就行了？”唐順鑫掏出手機(jī)，要給她轉(zhuǎn)賬。

    “我拒絕賠償！”余小魚對民警道，“這是我男朋友前天送我的巧克力，我還沒吃一口，他就先干掉一顆！Knipschildt的瑪?shù)铝蘸谒陕?，每顆250美元，折合人民幣1800元，單據(jù)和快遞信息都在，超過500元就屬于法定意義的數(shù)額較大，已經(jīng)可以給他定入室盜竊罪了！”

    說完就調(diào)出微信朋友圈給民警看。

    因?yàn)橛徐鸥恢?，但又想讓男朋友有成就感，她昨天發(fā)了條僅一人可見的九宮格，把江潛哄得可開心了，說下次再買別的牌子給她嘗嘗。

    孟嶧也道：“警官，我是ME集團(tuán)的法人，我給我愛人買過同款，它確實(shí)屬于高價值物品?！?/br>
    唐順鑫呼吸一窒。

    他只是隨便拿的啊，誰知道她把這么貴的巧克力和山楂卷放一塊兒！

    既然如此，嫌疑人都認(rèn)罪了，民警咳了一嗓子，“那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告訴你，請律師的成本還不如你在拘留所里蹲十幾天呢?！?/br>
    “我要給我爸打電話！我要打電話！”唐順鑫拍著桌子大吼。

    一刻鐘后，解決了問題的余小魚跟著房東夫婦走出派出所。

    “你放心，我們也有律師，不會讓他只罰款?！毕┱f。

    “謝謝學(xué)姐和孟總還有Lisa！”

    余小魚把包里的原味牛rou干都塞給席桐了，路邊的奔馳大G里探出一個深黃色的狗腦袋，兩眼放光。

    “好吧，你也有份?！彼龘蠐纤南掳汀?/br>
    孟嶧推辭：“用不了這么多，可可減肥，吃不了?！?/br>
    金毛破口大罵。

    前方一輛賓利開過來，停在派出所門前。

    “我通知你男朋友了，他過來得還挺快?！毕┬Φ?。

    “江老師江老師！”余小魚奔過去，一把抱住駕駛室下來的人，“有人偷了我的巧克力……”

    江潛輕拍著她的背，把一束純白的伯利恒之星塞到她懷里，“我明天再給你買，不生氣，好不好？”

    “嗯！”

    他攬著余小魚，把手上拎的禮袋給孟嶧：“今天真是麻煩席記者和孟總了，這是我們從南美度假帶回來的特產(chǎn)，一點(diǎn)心意?！?/br>
    “多謝?！泵蠋F客氣地點(diǎn)頭，“江總又這么早下班？”

    “我現(xiàn)在周末居家辦公，時間比較自由?！?/br>
    孟嶧轉(zhuǎn)頭對席桐道：“要不我也這樣吧？”

    席桐：“……你想都不要想?！?/br>
    不會真的有人居家還能辦公吧？！

    等那兩人上車離開，余小魚坐到副駕駛，系上安全帶，好奇地問：

    “你給他們送什么了？”

    “兩瓶葡萄酒，馬黛茶，還有個給孩子的水豚玩偶?！?/br>
    “學(xué)姐家小朋友我見過，超可愛，已經(jīng)會背唐詩了?！庇嘈◆~露出兩個梨渦，“不哭的小寶寶真是天使??！”

    “我看你就是喜歡玩，玩哭了再還給人家?！苯瓭撊炭〔唤?/br>
    當(dāng)晚，席桐拆了大禮包，拿出酒、茶、玩偶，好奇地捧起最底下用泡沫盒裝的蔬菜，左看右看。

    “孟嶧，你見多識廣，這是什么？”

    男人掃了眼，沖咖啡的手一頓。

    “貼著金標(biāo)，是有機(jī)蘿卜吧?！?/br>
    “南半球的蘿卜可真鮮艷啊，紅綠燈似的，就是看著沒啥水分，明天我拿它燉個牛腩……”

    “怎么不行呢？”孟嶧抱著孩子，捏著他rou乎乎的小臉，低聲笑：“律律是不是想要個小meimei，嗯？跟爸爸說……”

    過了不久，消息從派出所里傳出來，唐順鑫偷雞不成蝕把米，在拘留所待了十五天。

    據(jù)說出來后，富家公子哥被所里羈押的地痞流氓揍得連媽都認(rèn)不出來，一見他老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喊著要回美國休養(yǎng)。唐家的律師還沒聯(lián)系上余小魚，就被ME的金牌律師給找上了，表示無論在中國還是美國打官司都奉陪，敢進(jìn)他們總裁夫人的房子偷東西，這簡直就是打臉，ME集團(tuán)要是連一家小小的德雷克船運(yùn)公司都怕，那還叫什么全球企業(yè)五百強(qiáng)？

    唐繼壽聽聞此事，差點(diǎn)就腦溢血了，這是中了頭彩??！女兒偷了李明要他慎重保管的東西，兒子更出息，闖到全球富豪榜前十的商人私宅里偷了一顆巧克力，他對著觀音菩薩像磕頭如搗蒜：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沒孝敬好您！您原諒我，有什么火、什么不滿意的都沖我和媳婦來！讓唐家的小輩恢復(fù)正常吧！”

    他老婆拉著纏繃帶的兒子，哭鬧著在玉像前把他手機(jī)一摔：“你還有臉提我？你在外頭找狐貍精，公司都不管了，今年虧了那么多錢，菩薩看在眼里，讓你清醒清醒！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婦，給你生了金寶，跟著你東奔西跑辛辛苦苦三十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你還背著我找小三，吃了壯陽藥要跟她生兒子？”

    唐順鑫哭道：“媽，你少說兩句吧！爸，你要幫我報(bào)仇啊，我長這么大哪受過這氣！”

    “你明天就去給ME的孟總道歉！跟恒中的江總道歉！我讓你去找你姐，你一下給我惹兩個大麻煩，嫌我唐家的公司倒得不夠快是不是？活了二十三年，怎么沒一點(diǎn)腦子，叫個人替你干都比你自己干要好！”

    “不是你說千萬別讓外人知道嗎……”

    唐繼壽兩眼一翻，跪在墊子上的身軀直挺挺向前倒去，腦袋“砰”地一聲磕到桌沿，桌上的供果骨碌碌滾下來。

    “老唐！”他老婆尖叫著攙住他。

    而唐順鑫吊著一只胳膊，手忙腳亂地?fù)斓厣系奶O果橙子，“菩薩別怪罪，菩薩保佑……”

    “別撿了，快叫救護(hù)車??！”

    *

    西半球雞飛狗跳，東半球波瀾暗涌。

    二月末，博雅傳媒的新劇拍完了，微博熱搜天天掛著路透生圖，一段顏悅和黎珠的對手戲片段讓真愛粉、黑粉和路人都震驚了。

    “臥槽，這是小悅悅自己演的？”

    “嘖嘖，現(xiàn)在AI技術(shù)都這么厲害了，還能換哭戲表情呢~”

    “完蛋了，要是劇上映沒有B站UP主吐槽，我拿什么下飯?。柯窚貏⒗蠋熌銈兘o點(diǎn)力?。　?/br>
    黎珠在公司晨會上聽著助理匯報(bào)輿情，略微點(diǎn)頭：“熱度達(dá)到了期望值，官博那邊不要說錯話，明天的新聞發(fā)布會準(zhǔn)備好了嗎？”

    “準(zhǔn)備好了，黎總您放心?！?/br>
    “等下讓顏悅來我辦公室?！?/br>
    半小時后，顏悅低著頭乖乖巧巧地進(jìn)來了。

    黎珠換了身衣服，準(zhǔn)備出去，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夾：“這個新片你下周五去試鏡?！?/br>
    顏悅以為自己聽錯了，“?。俊?/br>
    “是關(guān)于鄉(xiāng)村扶貧的一個電視劇，主題符合現(xiàn)在潮流，制片人找的配角都是前輩，只要拍出來就有口碑。男女主要新人，哭戲很多，我認(rèn)為女主角適合你，你把劇本拿回去讀?！?/br>
    顏悅拿起文件，草草翻了幾頁，目瞪口呆，“黎總，您這不是折煞我嗎，我跟這些老師搭戲，還當(dāng)主角，這不得被罵死？咱們公司不能光靠黑粉掙流量錢啊。”

    “十天內(nèi)，增重到一百斤以上?！?/br>
    顏悅表面猶豫：“這……”

    黎珠繼續(xù)道：“入組后也要保持這個體重?！?/br>
    “我演！我演！”顏悅激動地翻到策劃那頁，聲音又弱下來，“呃……這女主角名字怎么念？”

    黎珠不耐煩：“以后不要讓我再聽到這種愚蠢的問題，既然接了試鏡，那就回去自己琢磨，又不是小學(xué)生，事事都要我教你！”

    “是，您說的對。”顏悅殷勤地給她開門，“黎總，明天發(fā)布會您來吧？”

    “來不了，你好好回答記者問題。”

    顏悅看著她踩著高跟鞋離去的背影，頓覺壓力山大，望向手中的文件夾，喃喃：“不管了，能吃幾天是幾天……”

    黎珠出了博雅傳媒，去了東五環(huán)外的經(jīng)濟(jì)開發(fā)區(qū)。

    這片地聚集的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如今門庭冷落，有幾家已經(jīng)倒閉了。她出國前，探驪網(wǎng)的辦公樓還在正常運(yùn)作，不過兩個多月，樓前的大字標(biāo)就不見了，院門敞開，樓門緊閉，無人修剪的香樟樹在轉(zhuǎn)暖的天氣里抽出了新芽。

    路口的企宣柱上，“探驪網(wǎng)”三個字被物業(yè)手動涂掉，與之相反的方向，“海珠網(wǎng)”的標(biāo)志仍然存在。

    車開到這家公司后門。

    黎珠戴著墨鏡下車，陳五迎上來，給她打著遮陽傘，遞上礦泉水，抹去頭上的汗水，“B姐，十分鐘前他們走了?！?/br>
    “查到什么沒？”

    “帶走了一些客戶的資料?！?/br>
    “之前銀保監(jiān)的人查探驪網(wǎng)，也沒帶走資料?！崩柚椴粷M，“我不是讓你把客戶文件都鎖起來了嗎？調(diào)查員問起就說全是電子版，給他們看準(zhǔn)備好的那份?！?/br>
    “他們說文件太多了，要搬回去看，外面的硬盤不能插到辦公室電腦上，只能看紙質(zhì)版?！?/br>
    “趙柏盛呢？”

    “在上面。”

    “沒用的東西?！崩柚榈统庖痪?。

    她乘電梯上五樓，會議室里傳來男人的談笑聲。

    “趙總，黎總來了?！?/br>
    趙柏盛掛了電話，滿面笑容地站起來：“三個月不見，黎總又變漂亮了?！?/br>
    黎珠面無表情，也不落座：“你小叔的東西不能再放這里了，你把它給我，我存在家里。”

    趙柏盛的聲音很放松：“黎總，你家就安全了？雖然外面不知道你倆是一對，他們查來查去，總會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到時候連博雅傳媒都危險(xiǎn)。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恒中掃地出門了，探驪網(wǎng)關(guān)門大吉，海珠網(wǎng)也不讓我出面管了，整天沒事兒干，盯著這個寶貝還是綽綽有余的。今天來的那些調(diào)查員我給忽悠走了，他們就算把公司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從我褲襠里掏出U盤來。”

    黎珠眼里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嫌惡。

    “請你把它給我?！彼又卣Z氣重復(fù)了一遍。

    趙柏盛做了個無所謂的姿勢，“黎總信不過我，我還樂得少件任務(wù)?！?/br>
    他擼起袖子，右腕露出一顆黑痣，從書櫥里翻出物證袋交給她：“你可別把它弄丟了?！?/br>
    “這段時間，你低調(diào)點(diǎn)?！?/br>
    “我還能怎么低調(diào)啊，已經(jīng)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黎珠把東西放進(jìn)包里，不作多言，走出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