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下意識(shí)地心悸，她害怕這種時(shí)刻，好似審決降臨，崔鶯兒的話又繞上耳畔，她腦中麻亂，卻仍極力抗拒著。

    可我們……我們已經(jīng)做了那事，只有成親男女——”

    “程清，”秦儋輕笑著打斷，眼中是她陌生情緒，“我少時(shí)在北關(guān)，胡姬郎妾，皆是萬種風(fēng)情，彼此一眼相上便可春宵一度。若都是周公之禮，豈不人人皆成了夫妻?！?/br>
    說罷話鋒一轉(zhuǎn)，語間輕浮笑意：“再者……你不已經(jīng)定了親么？

    仿佛渾身被一瞬間抽去了力，程清蒼白著臉退了幾步。若她之前還在萬般借口哄著自己，這話則徹底將她墮入深塹。

    他是知道的。那日在馬場(chǎng)，那夜在雜院，他知道她受了什么，他知道這樁親事于她仿若噩夢(mèng)。

    那晚的話猶在耳邊，他說人生蜉蝣，沒有什么再難過的事。

    她早該清醒。

    “說開了便好。郎情妾意，若是小姐以后還需——”

    “秦舜，夠了?！?/br>
    程清輕聲打斷，庭院中黃葉飄落，得以稍掩住她聲音里極力控制的顫意。

    “你回去吧，不用跪了?！?/br>
    “以后也別再見了……你我之間，再不欠什么?！?/br>
    她轉(zhuǎn)身將落地綢毯撿起，路過亭邊魚池時(shí)抬手丟入。濕絮壓重，幾經(jīng)起浮就沉了下去，緇色綢緞?dòng)持怀夭术?，暗淡難接天色。

    正廂的門重新關(guān)上，不見一絲燈火。落木蕭蕭，林葉輕挲作響濾去風(fēng)聲，院中落針可聞。

    秦儋默然半響，起身走到池邊。

    今夜萬籟無聲，野物也未起叫喚。池中水泛漣漪，池淺荷泥深暗，他垂首盯著池面，水色盈盈反著天上月，波光斂入周圍景色，一草一葉，動(dòng)靜皆在其中。

    “秦昱給了你多少銀子，你可有料到這是你今夜買命錢？”

    秦儋低緩嗓音劃破庭中寂然。

    話音未落，池面倒映著側(cè)廂瑤竹叢中微動(dòng)，一道黑影疾掠近身而來。霎時(shí)只聞鴉鵲驚起，竹影晃動(dòng)間，秦儋一路閃身后退，余光留意著院內(nèi)。

    葉落無聲，正廂未起火燭，主人應(yīng)是仍安眠。

    幾個(gè)轉(zhuǎn)瞬就已被逼至院旁小徑，此處離正廂已遠(yuǎn)，秦儋突然剎住了去勢(shì)，凌空一退，躍起直取對(duì)方要害。

    頸骨碎裂的聲音悚然，秦儋右臂肌rou暴起，指節(jié)深深嵌入來人脆弱頸脖，觸目深紫痕跡可怖。

    他將人拖至身前一把扯下蒙布，久未沸騰的血rou躁起，眼中寒光盡現(xiàn)：“你聽到多少？”

    那人見已敗露，艱難偏頭吐出口血，譏笑看著他：“二公子，你好興致……在這程府中顛鸞倒——”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再次響徹，秦儋渾身泛著血?dú)?，直接將人舉起砸上身后院墻。

    “……怎么……戳著痛處了？不過是個(gè)小娘子……你秦二何曾跪過別人……”

    那人突然開始發(fā)笑，喉間溢出血沫碎rou，含混著沙啞笑聲刺耳，“……要真被我說中了，不若早早滾回你那西北去！秦家……秦家——”

    手背再次落上血rou濕黏，秦儋在他身上搜遍了，只有些暗器，并無傳信之物。他聞言抬起頭來，嘴角噙著笑，眼中血色盡發(fā)。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早了……不過于你，正好?！?/br>
    “死前替秦昱喊我聲家主，你便也可瞑目了?！?/br>
    言罷一聲輕細(xì)悶響，那人頸間已碎成一灘爛泥，腦袋沒了支撐怪異垂下，這最后一擊竟死的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