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以悲劇收場】

    「這是一季度三百公斤，總價值三十六萬美金的契作合約，另外我愿意在你們第一年合作契約完成之后，以個人名義提供五十萬美金入股你們公司15%股權，你可以先考慮看看。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們必須在二週內(nèi)完成第一批交貨，這張合約才算生效?！筶ester的眼神中透露出對霆宇的欣賞，以及在有機市場上超越第一競爭對手的自信心。

    lester又接著說，「我欣賞你這個年輕人的勇氣與坦率，你能堅持到最后這一刻的毅力我也相當欽佩，但是要在第一次試產(chǎn)就敢接這么大的訂單，需要周全的考慮及風險的評估，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等你給我好消息。」

    「lester先生，我今天會來找你，表示我和我的伙伴庫柏先生都已經(jīng)想清楚了，我們知道接了契作訂單后交不出貨的風險，這些都已經(jīng)在我們的考量之中，我們是做好萬全準備才來找您的?！滚钫f話的樣子就像個專業(yè)的業(yè)務員，沉穩(wěn)有禮，令人刮目相看。

    「非常好！那么就拿著這張份合約去銀行進行吧，我期待你們給我好消息，我很期待看到優(yōu)美帝的市佔率如你所說，一舉衝高搶佔諾亞方舟份額時，他們採購副總伯特的表情?！筶ester的笑容像顆璀璨的北極星，為迷航的霆宇指引出方向。

    「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霆宇大步走出辦公室，頓時心情海闊天空，他迫不及待地想跟洛克分享這份喜悅。

    現(xiàn)在霆宇完全可以想像，當年鐵達尼號沉船之后漂浮在海上的難民有多么地無助與絕望，當生命的燭火在風中飄搖殘存時，冰凍的海水和利刃般的冷風，都讓求生的意志迅速地衰竭，這時刻如果能有塊可以支撐的浮木，能有個可以求援的哨子，能有個回頭搜救的人員，霆宇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極力呼救，爭取任何可能生還的機會。

    優(yōu)美帝執(zhí)行長開出的條件就是唯一的一線生機，霆宇知道要達成這些要求的把握度還是有一定的風險，但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抱緊的救命浮木，只要他和洛克能照顧好那些蔬菜，并小心翼翼地移植到戶外的農(nóng)地上，要在一個月內(nèi)重新大規(guī)模量產(chǎn)出貨，絕對是有一定把握程度的。

    自從霆宇走出優(yōu)美帝總部大樓起，這些所有的排程和計劃細節(jié)一直不停地在大腦中排演，他知道現(xiàn)在時間非常寶貴，他必須精算到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所有的工作計劃完全都不能馬虎，只要有一個環(huán)節(jié)沒串接好，就有可能會全盤皆毀。他知道神經(jīng)大條的洛克，是沒有辦法展出這一整套縝密的作戰(zhàn)計劃，但他卻可以在霆宇的架構上給予建設性的看法和絕佳的執(zhí)行力，即便是半夜要起床翻土換盆，洛克也能使命必達，這點霆宇倒是非常肯定這個男人肯吃苦耐勞的上進心，這也是他和洛克兩個人相輔相成，產(chǎn)生個性和事業(yè)心上的互補與契合。霆宇心中暗自竊喜自己能成為洛克身后那個偉大的得力助手，「每一個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個偉大的男同志！」哈哈！霆宇一邊開車，一邊興奮地跟著車上藍芽音響播放的歌大聲地唱著。

    「wheniseeyourface，there'snotathingthatiwouldge，'causeyou'reamazing，justthewayyouare?！滚钕肫鸬谝淮卧趤喼蕹杏龅侥莻€臭流氓的噁心模樣，以及從臺灣回來后，第一次看到洛克剪了一頭俐落短發(fā)，修整鬍子后的種馬帥勁，霆宇的嘴已經(jīng)笑裂到后腦勺去了。

    一大早霆宇的車就滑進洛克的前院，昨晚本來想在電話里告訴他好消息的，但顯然這個臭肌rou男應該是被那套合身的西服和辦公室的拘謹氛圍折磨地累壞了，可能是早早就睡了，所以霆宇撥了四五通電話都沒人接，洛克也沒回撥。反正無所謂，現(xiàn)在拿到了優(yōu)美帝的第一張契作合約，只要今天上午輕輕松松地到菁英信託銀行將文件簽妥了，再請銀行先開一張貸款證明給農(nóng)業(yè)新事業(yè)開發(fā)局，確認他們在明天能收到匯款入帳，這樣就能留住溫室和農(nóng)田了。

    自信滿滿的霆宇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這一段危機的波折也總算是警報解除了，只是可憐那個臭流氓洛克，又要再穿一整天的西裝，被他拖著在銀行和官僚的農(nóng)業(yè)局之間奔走。仔細想想，這個大肌rou穿起西裝還是挺人模人樣的，壯碩的胸膛和結實的手臂站起身來特別挺拔，粗壯的大腿和那個傲人的突出部位，這時霆宇總算有心情好好欣賞這個猛男的另一番熟男風味，泛紅的臉頰襯托出霆宇今天的好氣色和好心情，這幾天的辛勞就只要換得洛克感激的擁抱就都值得了！

    霆宇又想起那天在水霧里被洛克從身后緊緊抱住，雙腳在空中旋轉(zhuǎn)的激情，對一個像洛克那樣的直男來說，實在有些浪漫的過分了，洛克實在不應該這樣玩弄他的，真的讓霆宇在那一霎那有些迷失了，他搞不清楚是自己糊涂陷入了洛克不經(jīng)意的情網(wǎng)，還是他錯把洛克當成了曾經(jīng)完美的warran醫(yī)生，那天他和洛克兩個人確實有些過分甜蜜的繾綣，會讓他和洛克都誤會的繾綣，霆宇覺得他應該要避免這種事又發(fā)生才行。

    霆宇打開大門就發(fā)現(xiàn)門廳地上有幾個散落的玻璃酒瓶，酒精的嗆鼻味熏滿了整個客廳，墻角還有一攤散落的玻璃碎片，顯然有個脾氣很差的笨蛋，用他結實有力的手臂，使勁將酒瓶砸爛。霆宇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果然又出現(xiàn)在眼前，洛克光著上身，只穿一件牛仔褲，就躺在沙發(fā)上醉倒了呼呼大睡，地上還有幾個他喝完揉爛的鋁罐，看得出來他昨晚的心情應該是糟糕到了極點，這也難怪，被一個採購副總羞辱成這樣，嫌惡他辛苦研發(fā)出來的蔬菜被當作垃圾，心里難免很不是滋味，哪個人的自信心被別人扔在地上踐踏的時候，不是這樣喪氣憤慨的？

    霆宇蹲下來俯看著這顆受傷的心，他明白洛克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相當艱辛，從原本不愿再觸碰的傷口，到重新振作起來，對生命再度燃起希望，然后又面臨政府收回一切心血的衝擊。這個男人像隻傷痕累累的老鷹，孤獨地在海上盤旋，好不容易尋覓到可以棲身的礁巖，卻又因為兇猛的海水漲潮而必須放棄筑好的窩巢，繼續(xù)在天空無止境地飛行，他疲憊的心靈懸掛在睡夢中深鎖的眉間，備受折磨的靈魂浮現(xiàn)在他露白的發(fā)稍，霆宇的手忍不住輕撫他緊繃的臉頰，大拇指輕柔地剝開他倔強的眉頭。縱然眼前的他有強壯的體格，傲人的臂力，但這個男人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偉大的事業(yè)，也不是什么挽救家族聲望的成就，而是一雙真誠溫暖的手，能撫慰他孤寂悲悽的心靈，霆宇的心中被滿滿的憐惜瞬間佔據(jù)，眼神里充滿著體貼的溫柔。

    這時洛克被霆宇溫暖的手緩緩地喚醒，慢慢看著在他眼前浮現(xiàn)的輪廓，頓時似乎忘記了昨晚的暴怒憤恨，他發(fā)現(xiàn)霆宇的微笑撫平了他糾結的情緒，這一刻他腦子里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想好好享受這一刻的靜謐與安詳。

    「頭會痛嗎？看來你昨晚又喝了不少？」霆宇的口氣溫和，清新地像陣早晨迎面徐來的微風。

    洛克很訝異霆宇竟然沒有罵他，反倒是關心起他。洛克緩緩坐起身來，用兩個手掌揉揉自己的太陽xue。

    「沒事，一會兒就好?！故诌€是不停在太陽xue上搓揉著。

    「我先去幫你泡杯茶解酒吧！」霆宇的細心讓洛克一早就感動，接著說出連他自己都驚訝的話。

    「你昨晚去哪了？我撥了電話給你，沒人接，我以為...你放棄我了?！孤蹇说脑捳f得至情至性，溫柔地讓人都快心碎了！霆宇從沒想到這個爺們樣的大男人，竟會說出對他有這么迫切的依賴。

    霆宇拿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沒注意到有兩通洛克的未接來電，那時候洛克一定很需要有人陪伴，霆宇實在氣自己沒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陪伴在身邊。

    霆宇將洋甘菊熱茶遞給了洛克，「我后來去了優(yōu)美帝一趟，你猜我見到了誰？」霆宇的笑容像初升的朝陽一樣暖和絢爛?！肝蚁Ｍ麄儧]有再為難你?！孤蹇藫淖约簺]在霆宇身旁，又讓那些狗嘴的大企業(yè)主管佔盡羞辱霆宇的便宜。

    「一開始的確是有，但我見到了優(yōu)美帝的執(zhí)行長-lesterja」霆宇驕傲地端出昨晚的戰(zhàn)利品。

    「是嗎？他沒有隨便派個人打發(fā)你嗎？」洛克啜了一口茶，覺得舒服多了。

    「他不但沒有，還請我喝一杯napa紅酒，哈哈！」霆宇不疾不徐地把文件一項一項攤在桌上。

    「那就好，不然我一定去把他們的招牌拆了?！孤蹇诉@話說的霸氣又窩心。

    「千萬不可，他們可是我們事業(yè)的救星，lester聽完我說的簡報之后決定支持我們了。你看！」霆宇興奮地接著說。

    「這份是一個季度三百公斤，總價值三十六萬美金的契作合約，他個人還愿意在第二年以個人名義提供五十萬美金入股，只要我們在二週內(nèi)把溫室里的第一批貨交完，就可以了。你說，他是不是我們的救星？我們的萵苣事業(yè)有救了，我們可以留下溫室和農(nóng)田了。洛克！」霆宇興奮地張開雙手情不自禁地抱住洛克，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臂竟然抱不住這個龐大的身軀，洛克實在太雄壯了。

    但很快地，霆宇發(fā)現(xiàn)洛克的表情開始顯得僵硬，怎么洛克一點興奮的情緒都沒有，看到回頭來援救的破冰船，趴在浮木上的難民怎可能連一點興奮的激動都沒有，這太不符合常理，難道...霆宇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從洛克懊悔的眼神中，解讀接下來要發(fā)生的悲劇。

    「不！不！不！不會！千萬不要...」霆宇的心像被卡車輾過一樣壓迫難受。

    「tim！tim！」洛克大喊出聲。

    霆宇的話都還沒說完，丟下手上的合約就往溫室死命地奔去，洛克的手根本來不及攔住他。

    霆宇站在溫室門口，焦急地等待著鐵捲門升起，就像等待公佈空難的死者名單一樣地難熬，果然眼前的場景，宣告了他的孩子全數(shù)罹難！眼前一整片枯黃的慘景，每一顆萵苣都因為嚴重缺水導致原本翠綠鮮嫩的外葉全部焦黃捲曲，像被墜機失火燒焦的面容，每個孩子都已經(jīng)面目全非，殘破不堪。霆宇的胃不停地翻滾絞痛著，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明明這一切都即將苦盡甘來，明明最困難的訂單都已經(jīng)到手了，明明今天早上再去一趟銀行，就可以順利保住這個玻璃溫室和外面那片無盡的農(nóng)田，明明他有能力可以完成這個不可能的挑戰(zhàn)，明明他可以給洛克一個全新的人生，但現(xiàn)在...全都死了，全都沒了，全都失敗了，霆宇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擊敗了。

    洛克眼中泛著淚光，站在溫室門口完全不敢走進，霆宇從架上緩緩拿起一顆枯萎的萵苣，他知道這樣的產(chǎn)品是無法換得lester的契作合約的，他曾經(jīng)距離成功是那么的近，眼前這一顆顆的希望，都變成了無盡的遺憾與失望，他知道這一切都毀在洛克酗酒一宿的耽誤里，但是霆宇明白這個男人的艱苦與脆弱，他不忍責怪洛克，洛克的身影在他快滿出眼眶的眼淚里變得模糊，他看得出洛克的愧疚與懊悔。

    「tim...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錯。」

    緩緩地吐出這幾個慚愧至極的字，洛克發(fā)現(xiàn)，他不但保護不了霆宇受到羞辱，他更保護不了他們的孩子免于被粗心的父親殘忍地放任它們乾涸凋零，洛克想起昨晚當霆宇還在為挽救事業(yè)而努力時，他竟然放縱自己墮落在自怨自艾的悲傷里，他發(fā)現(xiàn)該埋怨的不是每次都給他打擊的厄運之神，而是不爭氣的自己，是他自己把一切推向了絕望的廢坑里，這次還拖下了霆宇一起陪葬。如今，連最后的希望都沒了，沒有了溫室，沒有了農(nóng)田，也沒有了契約，沒有了貸款，更確定的是，也沒有了霆宇，他不敢奢求這個男人會原諒他，因為洛克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他粉碎的不是自己重新振作的美夢，而是霆宇對他的期望，是霆宇對他的信任，是霆宇一直相信他會成功的傻，這一切都被洛克像昨晚的那個玻璃酒瓶一樣被猛力砸碎，細碎的玻璃像雪花一樣，炸碎在空中沒有方向地散射，又再沒有方向地墜落。

    洛克和霆宇遠遠地含著淚水相望，洛克在心中呼喚著霆宇，祈求他不要走，因為洛克知道自己即將在明天之后一無所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承受那個死寂無人問津的殘存生命，他害怕霆宇離開之后，從此就不會再踏入他失敗的魯蛇人生，但是洛克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立場，也沒有任何藉口可以留下霆宇，他懊悔自己辜負了霆宇對他一直沒有放棄的勇氣，這樣的勇氣，洛克知道他再也找不到。但又能怎樣，這一切都走到了終點，或許這就是他們兩人的終點，一場春天序幕的故事先以鬧劇開演，卻在短短的兩個月內(nèi)以滿眼枯死的萵苣為佈景，悲劇收場。洛克看破了自己的悲哀，只能深呼吸一大口氣，假裝堅強地擁抱這份凄涼。

    「洛克，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將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別再酗酒了，好嗎？」這是霆宇告別的起手式嗎？離開的決心始終遮蔽不了霆宇體貼真誠的善良，那份洛克真心喜歡的善良！

    「好，我答應你！」洛克硬把淚水吞了回去，伸手想去拉住霆宇的手時已經(jīng)來不及，他沒有勇氣再請霆宇回頭，或是硬把他慰留下來。

    第一次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透露出失望的落寞，洛克悔恨自己不但不是那個可以給他希望的男人，還將他原本下好的一整盤棋，全部一手翻灑了滿地...兩個人的心，也碎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