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無厘頭房仲業(yè)務】

    帶著拯救gainesville所有鎮(zhèn)上居民的使命，霆宇決定再次勇闖那個沒人敢靠近的英格蘭老屋。

    灰色的天空開始飄下濛濛細雨，迎面吹來的冷風立刻吹散了霆宇離開公司前興奮莫名的勇氣，他一向喜歡做別人不敢做的事，走別人不會走的路，但半面倒塌的圍籬，斑駁老舊的墻面，凌亂又散落垃圾的草坪，嘎嘎乍響的窗櫺，讓原本不怕死的霆宇也覺得毛骨悚然。

    一腳踩到積水的磚塊噴濺出的污泥沾上了熨燙筆挺的西裝褲，「靠！昨天才剛送洗拿回來的?！滚钪烂看伍_發(fā)這種垃圾變黃金的物件都會在一開始讓他吃盡苦頭。

    「哈囉...有人在嗎？」霆宇試圖拋出親切的問候，釋出善意往往是開啟成功交易的第一步，但屋子里頭完全沒有人回應，只聽到陰風陣陣從耳際呼嘯吹過。

    霆宇把雙眼緩緩地靠上大門的玻璃，想往內(nèi)看個仔細，但里頭實在太暗了，黑壓壓一片什么也看不見，心想應該是住這的人都死光了吧。倒是他開始好奇，一個無敵帶屎到剋死這么多人的洛克先生究竟會長什么樣子？八成是其貌不揚，尖牙利嘴的丑八怪...霆宇站在前庭的欄桿前，一眼望去無盡的田園和遠處雨后像拓印在天際線的彩虹，這丑八怪住在這又美又大的房子實在太暴殄天物了吧，如果他還活著，一定要想辦法把他剷除，講得自一副天地不怕唯我獨尊的英雄樣子，但身體卻一直打不停冷顫，這合身的黑色西裝外套一點也遮掩不住他心里的恐懼。

    碰的一聲，他走下臺階一拐彎就踢翻了一個陶盆，里頭的野菊花早已枯萎乾死。但這一個聲響，驚醒了半夢半醒的屋主...洛克！

    早上從伐木場回來之后，洛克就一直躺在幽暗的客廳沙發(fā)上，隨手撈過桌上發(fā)臭的啤酒，喝一口就讓他覺得想吐，大手一扔把桌上喝完的啤酒罐全撥掉到地上，他雖然頭腦昏昏沉沉，但他知道有個王八蛋小偷正打算闖進這屋子里偷東西，洛克拖著闌珊的步伐走到樓梯下的儲藏室，端出打獵用的來福槍，準備到外頭轟爆這個小賊的腦袋瓜。

    霆宇發(fā)現(xiàn)這屋子的窗簾全部都拉上完全看不到里頭是否還有人，但剛才聽到有個物品掉落在木地板上的聲音，難道這黑暗的鬼屋里頭還有住人？或是老鼠和野貓在里頭？正在納悶的時候，霆宇繞到屋子的側面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二樓有個窗戶是開著的，里頭的窗簾被風吹出了窗外，就像在向霆宇揮舞招手，要他爬進這個惡靈佔據(jù)的城堡。

    「好啊，既然都來了，就跟你拼了！」霆宇咬緊下唇，開始找從外頭爬上去的辦法，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后院有一個老舊的木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搬過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就怕這木梯也年久腐蝕，一踩空的話肯定會摔得不死也半條命。

    霆宇總算爬到了窗前，一手撥開飛舞的窗簾，就把整個窗簾全扯了下來，糟糕！還沒開口說服屋主就已經(jīng)弄壞了好幾樣東西，霆宇臉上露出難掩自己笨手笨腳的尷尬。

    「哈囉...請問...有人...」這句話都還沒來得及喊完，身后碰的一聲巨大的槍響，著實讓霆宇嚇了一大跳！殘破的木梯隨著霆宇身體的顫抖大力地搖晃了幾下。

    耳鳴的高音頻還沒散去，霆宇直覺反應地站在木梯上，舉高雙手，左手中的宣傳單一時緊張沒握緊，從二樓隨風飄落一地。

    「等等，我不是小偷...」顯然身后這個持槍的屋主，誤把好心提供賺大錢機會的優(yōu)質(zhì)房仲當做來闖空門的小偷了，霆宇要趕緊撇清，絕不能讓下一顆子彈打爆自己的屁股才行。

    洛克看著這個趴在二樓木梯上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修長的雙腿和勻稱的臀部線條被西裝褲修飾地相當合身，怎么看都不像是個闖空門的竊賊。洛克斜眼掃過散落在地上的宣傳單，「goldreefinc.」幾個大字立刻說明了這個冒失鬼的身份。洛克故意用槍口頂住這個冒失鬼的圓潤臀瓣，然后冷冷地開口。

    「王八蛋，給我滾下來！」緩慢又低沉的說話聲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

    「ok，ok，我馬上下來，千萬別開槍！」霆宇頭也不敢回地慢慢從木梯上爬下來，他從來沒有過被人用槍這樣抵著身體，嚇得雙手直發(fā)抖，畢竟是自己理虧亂闖，看來等等被這個流氓用槍托毆兩下是免不了，心里只能祈禱對方待會兒下手能輕一點，而且絕對不能打臉，萬一破相，就更難找男朋友了，畢竟同志圈就是這么現(xiàn)實。

    洛克看著這個緩緩爬下梯子的冒失鬼，越看越覺得這個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但卻怎么都想不起來是誰，還是自己喝了太多的酒還沒完全清醒，正在納悶時...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小偷，真的不是，請不要誤會?！滚畋硨χ葜?，把雙手舉得更高充份展現(xiàn)賠罪的誠意?！肝抑皇莻€goldreef房地產(chǎn)公司的業(yè)務員，你一定聽過goldreef，是吧？我看到你這房子非常漂亮，很有興趣想找你談一談...」霆宇得趁這個流氓動手之前，趕快說明清楚自己的來歷，希望可以少挨兩拳。

    洛克聽這口音知道他不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也沒興趣聽這個冒失鬼說這么多廢話。「滾！我沒興趣！」

    身后這流氓的大吼聲又讓霆宇嚇了一跳，但屋主通常第一個反應都是拒絕房仲并怒斥趕人，霆宇并不訝異，當然也不會輕易放棄，顯然這持槍的屋主已經(jīng)不追究他擅自闖入的法律責任，于是霆宇要再次發(fā)動一線業(yè)務契而不捨的毅力，先讓屋主能明白他良善的來意是跨出成功交易的第一步。

    「你或許還不清楚，其實我此次來拜訪你的目的是...」霆宇高舉著雙手慢慢地轉過身來，眼前這個滿臉邋遢長鬍鬚蓬頭散發(fā)的流氓，讓他又嚇了一跳。

    「原來是你...沒禮貌的臟鬼！」霆宇放下高舉的雙手，原本恐懼的表情立刻變得不屑與睥睨。

    洛克暴怒噴火的眼神緊盯這個偷闖入后院的不速之客，「看來你還沒搞清楚是誰手上有槍…」

    霆宇不疾不徐地撿起剛剛散落滿地的宣傳單，拍拍灰塵囂張的回嘴，「對...你們老美就最會干這鳥事…誰怕誰了，哇靠！」

    洛克不明白這個白目自大的冒失鬼究竟是哪來的勇氣，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他手上的獵槍和兇惡至極的眼神，但心底又怎么有一種拿這個亞洲男人沒輒的無奈。洛克想起那天自己的車擋住他出路時，這男人來回打檔的愚蠢模樣，以及他粗心大意放任孩子闖禍的囧況，沒想到今天這傻瓜又自投羅網(wǎng)，被他的槍聲嚇的魂飛魄散...

    「很抱歉，請讓開?！滚钫砗檬种械男麄鲉危弊约旱奈餮b外套，大步地準備往前院的車子走去，他一點都不想跟這個莫名其妙的流氓再有任何牽扯，想起前幾天在亞洲超市跟這個臟鬼的種種過節(jié)，一把無名火馬上又直衝腦門。

    「等等，你以為自己可以隨便闖入，然后又假裝沒事的走掉？」洛克真的被這張細緻俊俏的亞洲臭臉給惹毛了，從來沒人敢給他這種不以為然的眼神，通常洛克早就狠狠一拳揍掉對方的下巴。

    「不然你還想怎樣？我又不是小偷，也沒拿走任何東西，你剛才不是要我滾嗎？請你讓開?！闺p眼直盯著對方看，霆宇明顯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怒氣，但前兩天的那筆帳老子我都還沒跟你算，現(xiàn)在一筆勾銷算是便宜你了，對方高大魁梧的體型對正在氣頭上的霆宇來說，完全構成不了威脅。

    「你私闖民宅，鬼鬼祟祟，打破了花盆，扯壞了窗簾，還想...」洛克的話還來不及說完，此時霆宇的手機響了，他比了一個「你先稍等」的休戰(zhàn)手勢，接起電話，然后左手順勢撥開擋在胸前的獵槍，大步地向前院繼續(xù)走去。

    「哈囉，mr.topgun！怎么有空打電話給我？你不是去舊金山出差嗎？剛剛landing嗎？...」

    topgun是什么傻瓜俱樂部的團員嗎？愚蠢至極的稱號令人聽了就發(fā)火，洛克對這個西裝業(yè)務無厘頭的舉動更加火大，明明用槍欄著他，明明對他擺出最兇狠冷酷的架勢，伐木場的其他工人沒有一個膽敢招惹他，更別說手上的槍讓洛克看起來更蠻橫冷酷，但這個笨蛋怎么一點也不怕他，都死到臨頭了，還有間工夫接電話，只有這么無腦的房仲業(yè)務才能瞬間暫停彼此火爆的爭斗。洛克怎么有一股又好氣又好笑的情緒，眼睜睜地看著這西裝業(yè)務往前院的車子方向走去，又是誰允許你離開了？

    霆宇和電話里的warran醫(yī)生打情罵俏，一路走著有說有笑，根本就完全忘了前一秒自己還跟那個全身骯臟的臭流氓激烈交戰(zhàn)，心情的轉變讓霆宇把要交差的工作擱置在一旁了。

    電話那頭warran問到，「你前兩天說新發(fā)現(xiàn)的那個物件如何？找到屋主？說服他了沒？」

    此時霆宇才突然想起，身后杵著獵槍的那個流氓還兇神惡煞似的直瞪著自己看。只見霆宇電話也沒掛，邊走邊聊地又回頭走近洛克的身旁。然后嘴里的甜言蜜語連珠砲似說個不停，臉上洋溢著熱戀中的情人才有的燦爛笑容，和眼前那張被忽略又氣炸的臭臉，形成了天差地遠的對比。霆宇右手將剛才撿起的賣屋宣傳單全部塞到洛克的胸口，并拋給洛克一個「我會再回來找你」的業(yè)務專用表情，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又轉身走回車上，揚長而去。

    瞄一眼手上的一堆垃圾紙，每張宣傳單上都釘著一張名片「tim，salesmanager」，修圖軟體把剛才那個傻瓜修飾成專業(yè)又親切的帥氣模樣。被拋在后頭的洛克一頭霧水，一個莫名其妙的房仲業(yè)務，偷偷摸摸地溜進了他的生活，踹破了他從來沒注意過的花缸，扯掉了破舊的臥室窗簾，還無厘頭地在面對生死存亡關鍵時刻，全然忽視他的憤怒...這份突來的偶遇反而洛克有點摸不著頭緒，這是他封閉自我一年多來，第一次有人能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好笑，也許就是因為這份莫名其妙的緣份，悄悄地開啟了洛克人生新的一頁，只是他還不知道而已。

    「敢再來鬧，我就轟爆你屁股開花...」洛克的菸被扔到地上，一腳踏熄了這齣午后荒謬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