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托菲爾在向古魯塔克簡要說明目的地與可能遇上的狀況后，沒有馬上前往一樓與骨骸騎士會合，而是將房內(nèi)木柜中收納的衣褲、領(lǐng)結(jié)、帽子、腰帶、圍巾……所有找得到的衣服配件通通翻出來，站在堆滿衣物的四柱大床前，花了將近半小時穿穿脫脫照鏡子，才決定如何變裝。

    而當(dāng)曼托菲爾來到一樓門廳，與站在廳內(nèi)、門外準(zhǔn)備迎接自己的雅絲、莉亞、古魯塔克對上視線時，他認(rèn)為自己的變裝成功了，因為這三個人第一時間的反應(yīng)把手伸向腰間或肋骨的武器，而不是躬身道午安。

    「是我?！?/br>
    曼托菲爾出聲，瞧見三人猛然瞪眼張嘴，心中升起一絲得意，以極小的幅度勾起嘴角問：「認(rèn)不出來嗎？」

    「認(rèn)不出來?！构鹏斔丝焖贀u頭。

    「曼托菲爾大人，您這身打扮是……」雅絲的嘴角一下一下抽動。

    「惡德?！估騺單站o的拳頭喀喀作響。

    「先前陪萊奧到布洛捏爾治裝時，我遇上不想來往的人，當(dāng)時萊奧用手邊的材料幫我變裝?！?/br>
    曼托菲爾脫下鼻樑上的墨鏡晃了晃道：「除了眼鏡外，其他都是當(dāng)時穿過的衣服，萊奧說我穿起來很有趣，整套送給我?！?/br>
    「的……的確很有趣?！构鹏斔藙恿藙硬淮嬖诘暮斫Y(jié)。

    「您返回莊園后，請務(wù)必將這套衣物交給我與莉亞處置?！寡沤z陰沉地請求。

    「燒毀。」莉亞以更陰沉的聲音道。

    ──我和現(xiàn)代人的服裝有那么不配嗎？

    曼托菲爾在心底低語，心情復(fù)雜地戴回墨鏡，穿過門廳坐進(jìn)停于大宅門口的寶藍(lán)色金龜車。

    古魯塔克隨后上車，一面關(guān)上駕駛座的車門一面向曼托菲爾道歉──抱歉我看呆了忘記幫您開門，帶著幾分慌亂踩下油門將車子駛出莊園。

    而也許是對自身失職的驚慌，或主人新裝的驚嚇，古魯塔克在駕駛途中異常聒噪，從昨晚的方程式賽車結(jié)果、上週娛樂圈爆發(fā)的性sao擾丑聞，說到莊園廚房的維修進(jìn)度、雅絲和莉亞兄妹為何要在萊奧面前裝啞巴他實在不懂……善用骨骸騎士不用呼吸的優(yōu)勢機關(guān)槍似的說個不停。

    曼托菲爾坐在后座默默聽古魯塔克碎念，不過他只放了三成注意力在骨骸騎士身上，剩下的七成則鎖在窗外的景物上，尋找老友口中的墨西哥捲餅攤。

    埃德蒙多給曼托菲爾的提示是「你的森林西南方的加油站」，乍看之下是個模糊不清的指示，但考量到經(jīng)過布洛捏爾森林的馬路僅有兩條，指向西南方的更是只有一條，影蝠主這句話幾乎可說是明示了。

    拜如此直白的指路語之助，曼托菲爾只在車上坐了二十多分鐘，便透過擋風(fēng)玻璃瞧見加油站與頂著巨大墨西哥捲餅?zāi)Ｐ偷牟蛷d，立刻伸手拍上古魯塔克的肩膀要對方開過去。

    古魯塔克轉(zhuǎn)動方向盤將車子駛進(jìn)捲餅餐廳右側(cè)的停車場，快步下車幫曼托菲爾開車門，在夜血者朝餐廳走時本想跟上，但馬上被對方以手勢擋下，垂下鎖骨回到車內(nèi)待命。

    曼托菲爾走向由紅、白、綠三色組成的餐廳，握住辣椒造型的門把推開大門，先聽見英西語混雜的嬉笑交談聲，再聞到辛辣中帶有清新的香氣，最后看到走道狹窄桌椅滿列卻幾近客滿的餐廳。

    頂著草帽的女侍注意到曼托菲爾，笑盈盈地上前道：「歡迎光臨，先生要內(nèi)用還是外帶？」

    「我……」

    曼托菲爾拉長尾音，視線偶然掠過窗邊一字排開的雙人木桌，在瞧見坐在中段吃捲餅的褐發(fā)男子后頓住，目光轉(zhuǎn)沉低聲道：「是來找朋友的。我已經(jīng)看到他了，不用麻煩你帶位?！?/br>
    女侍張口似乎想說什么，不過斜后方的客人忽然揮手大喊，迫使她轉(zhuǎn)身前去詢問對方的需要。

    曼托菲爾在呼喊聲中側(cè)身穿過走道，拐了個彎來到窗邊，前進(jìn)三桌來到褐發(fā)男子所在的桌子旁，拉開另一張空椅直接坐進(jìn)去。

    褐發(fā)男子被椅、地摩擦的聲響驚動，抬起頭發(fā)現(xiàn)面前多了一名戴鴨舌帽、銀墨鏡男性，立刻放下捲餅惱怒地道：「喂！這是我的位子，你要……」

    「好久不見，陶洛斯?！?/br>
    曼托菲爾截斷褐發(fā)男子──達(dá)米安˙陶洛斯──的抗議，脫下墨鏡與帽子問：「捲餅合你的胃口嗎？」

    陶洛斯眉眼間的惱火瞬間轉(zhuǎn)為驚恐，掉頭轉(zhuǎn)身想要從曼托菲爾眼前逃開，右腳卻被夜血者踩住，一公厘也無法移動。

    「我有準(zhǔn)你走嗎？」曼托菲爾緩慢地扭動足踝輾壓陶洛斯的腳掌。

    陶洛斯張口再閉口，反覆數(shù)回才抖著嘴唇道：「那是……針對你的公主是、是團長……是你的兄弟的主意，我沒有……我只是個惡魔召喚師！弱到只能負(fù)責(zé)、負(fù)責(zé)情報的三流天蛾人惡魔召喚師，沒辦法違抗……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太陽還沒下山啊！」

    「因為我是精靈主?！?/br>
    「可惡，誤……不、不要再踩了，腳、腳會爛掉！」

    「還逃嗎？」

    「不逃，我用我的、的靈魂發(fā)誓，絕對、絕對不逃！」陶洛斯帶著哭腔道。

    曼托菲爾收回腳，靠上椅背面無表情地問：「給我一個讓你活著離開的理由?！?/br>
    「我退團了?！?/br>
    陶洛斯舉起雙手，瞧見曼托菲爾的神情沒有變化，趕緊吐出新話：「然后那晚向埃德蒙多大人報信的人是我，是我?guī)湍愕墓靼峋缺?，就這點來說你……」

    「你一個晚上背叛兩個信任你的人。」

    「我沒……我是、是……」

    陶洛斯張著嘴冒冷汗，與曼托菲爾對視許久才擠出聲音道：「埃德蒙多大人派我去蒐集紐奧良的獅人主的情報，我可以將這些情報告訴你?！?/br>
    曼托菲爾的眼睛微微張大，他表面上看起來平靜，但其實在認(rèn)出陶洛斯的那刻，累積百年、百條人命的仇恨便將自己的來意、埃德蒙多的暗示掃出腦袋，直到對方提起影蝠主的名字才想起正事。

    ──他為了回報你，會給你一些不是你最想要，但絕對必要的東西。

    曼托菲爾放在桌面下的手指收緊，的確，敵方情報不是他最想要的──他想要讓所有人安然度過危機的方法，卻是絕對必要的資訊。

    陶洛斯將曼托菲爾的沉默與張眼誤解為鄙視，連忙揮手解釋道：「我、我不是要背叛埃德多蒙大人！大人雖然沒有要我把紐奧良的情報告訴你，但你也知道，美洲的領(lǐng)主級夜血者中他最喜歡你，會在這個時間點派我到紐奧良探查，一定是想偷偷……」

    「說?！?/br>
    「幫助你……你剛剛說什么？」陶洛斯問。

    「把你知道的，如實、簡潔、不加油添醋地說出來?！?/br>
    曼托菲爾伸手扣住陶洛斯的手腕，目光轉(zhuǎn)沉道：「如果你說謊，你的心跳會告訴我。」

    陶洛斯的喉頭滾動兩下，先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下一大口水，再放下杯子開始講述自己蒐集到的情資。

    紐奧良的獅人主阿里亞德出身鬃金原，七年前被父親──現(xiàn)任鬃金原的獅人主──以磨練的名義將他派到人類世界，不過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擔(dān)心兇殘好斗卻又具備領(lǐng)袖魅力的三子威脅長子的地位。

    而阿里亞德到人類世界后的作為也應(yīng)證了父親的擔(dān)憂，他在短短三年內(nèi)就拿下龍蛇混雜，百年間都未曾被夜血者支配的紐奧良，并且屢次單挑北美的領(lǐng)主級夜血者、狼人、獅人或巫妖社群的領(lǐng)袖，戰(zhàn)績雖不到全勝，但就算戰(zhàn)敗也會讓對手重創(chuàng)。

    「目前阿里亞德麾下的戰(zhàn)力有一百零三名戰(zhàn)士級夜血者、四百名獅人、十七個黑魔法師、六名巫妖、三百五十名狼人和一百二十一名黑精靈。」

    陶洛斯停下來嘴巴，喝一口水潤喉繼續(xù)道：「紐奧良的人類黑幫和一部份政府官員也在他的掌控下，不過人類嘛……我不認(rèn)為他們可稱為戰(zhàn)力?！?/br>
    「備戰(zhàn)狀況呢？」曼托菲爾問

    「沒有?！?/br>
    陶洛斯感受到曼托菲爾的殺氣，連忙解釋道：「不是沒有查到，是他們沒在備戰(zhàn)！」

    「為什么？」

    「因為他們吵翻天了?！?/br>
    陶洛斯攤平雙手道：「阿里亞德在發(fā)奪領(lǐng)宣告前沒徵詢過任何人，以穆爾舵為首的智囊也不贊同拿下布洛捏爾──他們對你們的評估是能贏但一定是慘勝，而阿里亞德聽完后反而興致勃勃的說要延后兩個月進(jìn)攻，和精靈們打場『武裝道牙齒』的硬仗，讓底下的戰(zhàn)士謀士們沒心情備戰(zhàn)，通通忙著勸改變主人的心意?！?/br>
    「你覺得他們還會吵多久？」

    「不曉得，但已經(jīng)吵了十天還沒有結(jié)果，獅人主又是出了名的硬脾氣，短期內(nèi)應(yīng)該不會結(jié)束?！?/br>
    陶洛斯見曼托菲爾低頭不語，小心翼翼地探頭問：「那個……我可以走了嗎？我知道的全都說了?！?/br>
    「……付完帳就滾出去?！?/br>
    曼托菲爾松開手，而在他的手指離開陶洛斯手腕的剎那，天蛾人一手抓捲餅一手拿帳單，從椅子上彈起來直奔結(jié)帳柜臺。

    夜血者默默看著陶洛斯撞開大門消失，起身本想離開餐廳，可是在他踏上走道前，一名戴著紅帽子的孩童忽然奔過桌邊，銜著青赤醬料的嘴角猛然闖進(jìn)曼托菲爾的視線中，令他的步伐瞬間停頓。

    曼托菲爾在桌椅之間佔了足足五分鐘，直到滿場跑的孩童被母親拉回座位上，他才慢慢坐下，舉起手招來女侍，告訴對方自己要外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