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澈的夜空懸著皎潔圓月,將深黑色的遠(yuǎn)山映得清楚,連花草上的夜露都閃著點(diǎn)點(diǎn)亮光;幾棟座落于田邊的木造房屋點(diǎn)著昏暗燈光,可看見里面的人影搖曳晃動。其中一棟矮房的二樓開著窗,有名坐在輪椅上的少年正窩于桌前,翻著相簿。 春季的晚風(fēng)攜著田園青草香飄進(jìn)窗里,好奇地繞了一圈,簡樸的小房間里僅擺著床、書桌、衣柜,以及一只古老的書柜,書柜上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越過房里各個角落,輕風(fēng)拂上少年的臉,勾勒著清秀端正的容貌,嘴角正泛著淡淡的微笑,似乎沉醉于相簿引起的回憶里。 少年桌前擺著一幅粗糙的相框,鑲著兩名少年合照的相片;其中一位是他自己,另一位則是皮膚黝黑、輪廓極深,手上還抱了顆足球,儼然是運(yùn)動健將的模樣,笑容如陽光般燦爛,洋溢著青春活力。 偏遠(yuǎn)的鄉(xiāng)間村莊里,晚上除了蛙哼蟲鳴之外,甚少有其他擾耳雜音;少年像是很享受這樣的寧靜,埋首相本一陣光陰之后,抬起頭來深呼吸,端起杯子來啜著熱茶。 急促的腳步聲自遠(yuǎn)處響起,愈漸接近,甚至蓋過了蛙兒們的呱呱嘈語,進(jìn)到少年家里,迅步奔上樓梯。 這腳步聲聽了好幾年,總是那么熟悉。 少年會心一笑,將輪椅轉(zhuǎn)了方向,才剛面朝房門口,門就被喀啦地打開;相片里那名陽光男孩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臉上滿是欣喜的笑。 「直人!」他一面喘著氣,一面掩不住興奮地道:「沒問題了,我今天搭車去東京的文京區(qū)里看,我們倆都上同一所高中!而且那間高中有足球隊(duì),我一定可以在那里學(xué)到更棒的技術(shù),搞不好未來還有機(jī)會進(jìn)入j聯(lián)盟!」 「澄,你是說真的嗎?」被喚做直人的輪椅少年有些難以置信地掩著嘴,眼里閃著歡喜的光彩:「這么說,我們未來也可以一起上學(xué)了?」 「沒錯!」這位出現(xiàn)在門口的少年--澄,抹著汗水,從口袋里掏出一團(tuán)被壓得皺巴巴的紙,攤開來,是一間房子的外觀:「信不信,我連房子都租好了!所以才會搞到現(xiàn)在才回來,本來是打算要立刻衝回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 「太好了!」直人拍著手,臉頰因高興而泛出淺紅色的云霞,這消息真是令他開心得覺得自己能站起來跳支舞都沒問題。 「換句話說,你要開始準(zhǔn)備行李了?!钩味自谥比嗣媲埃孤实囟⒆∷骸肝?guī)湍阋黄鹫???/br> 「嗯,但要先對我爸爸mama說過才行,讓他們也高興一下?!?/br> 「我已經(jīng)向他們提過了,他們開心的四處去向街坊鄰居報告了呢!」澄輕撫直人前額的瀏海,臉上漾著成熟的表情:「我也告訴他們,未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就像在村里念國中時一樣,每天推你上下學(xué),還會煮飯給你吃,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嗯,一輩子在一起。 直人喜歡這樣的承諾,讓他感到安全,感到能信賴從小一起長大的澄。想及未來在不同環(huán)境里可能會遇上許多困頓挫折,畢竟東京是大都市,與他生活了十多年的鄉(xiāng)下小村莊大有不同,在等著的是許多未知數(shù);但只要有可靠的澄在身邊,他一定也能度過一切難熬的時刻。 「你在看什么?」直人沉默的期間,澄好奇地往書桌上瞄了一眼:「相簿?」 直人點(diǎn)點(diǎn)頭:「在回憶過去快樂的時光,本想說如果真會離開這兒,至少也要好好道別;沒想到,真的再過不久就要走了。」 「好好道別???那么我們也下去和大家見見面,讓村里的人看看這兩名考上頂級高中的杰出青年吧!」澄雀躍地扶起直人,一把將他抱到床上,然后抬起輪椅往外走去:「等我一會兒,馬上上來背你下去?!?/br> 「傻瓜,不是有升降梯嗎?我們一起搭下去就好了?!?/br> 「我就是喜歡抱你?!钩无D(zhuǎn)過頭來,撒嬌似地說:「你讓我抱嘛!」 直人微微臉紅,笑答:「好啦!」 望著澄高大的背影,直人打從心底覺得自己幸福。 脊髓損傷的他,從小就與輪椅為伍,村里許多年齡相近的小朋友都當(dāng)他是怪胎而避得遠(yuǎn)遠(yuǎn),只有住在鄰近的澄愿意與他打招呼或主動找他去玩。遇到喜歡欺負(fù)人的惡霸小孩時,為了保護(hù)他,即使對方人頭馬大,澄也會不顧一切地接受挑戰(zhàn)與對方扭打成團(tuán)。 長大后,開始上學(xué)、念書,行動不便成了他最大的困擾;由于家里的父母和兄長都要下田耕作,根本沒有人能帶他去學(xué)校。一開始,家人甚至因?yàn)樘^麻煩而決定乾脆不要讓他去念書,每天乖乖待在家里就好;可他不甘心,他想學(xué),想吸收知識,更想看看家以外的世界。 吵鬧之際,恰巧來家里找他的澄得知事情來龍去脈,竟義不容辭地自愿要每天推著他的輪椅,帶他去上學(xué),放學(xué)后再推他回來。 學(xué)校與村莊有段距離,澄原本大可自由自在地騎腳踏車去,但為了他,變成得每天提早一個小時起床,緩緩?fù)扑缴相l(xiāng)間小路。他能在輪椅上繼續(xù)打瞌睡,澄卻不行;有時候聽著在背后推他的澄邊走邊頻頻打呵欠,就覺得萬般過意不去。 但澄從來沒有怨言,從小學(xué)到國中,日復(fù)一日做著同樣的事,也未曾要求任何回報,只仰賴「要當(dāng)永遠(yuǎn)的朋友」的信念支持下去;即使在學(xué)校已被無數(shù)次嘲笑他們倆像連體嬰似地?zé)o論何時何地都相伴出現(xiàn),甚至有人起閧要他們兩個乾脆結(jié)婚算了,許許多多冷嘲熱諷迎面襲來,澄都獨(dú)自站到他前方一一擋下,為他保留乾凈單純的天空。 真不曉得自己是修了幾輩子的福,竟有幸在此生遇上澄這樣的貴人。他很喜歡澄,澄會讓他遺忘自己身上的苦痛,專心地做事與享受人生;有時候,難免會自私地希望澄以后不會有女朋友、不會結(jié)婚,才能永遠(yuǎn)僅屬于他。 說白一點(diǎn),從小到大,澄就像他的英雄,被保護(hù)者對保護(hù)者產(chǎn)生感情係屬常理,才會出現(xiàn)那種想要「獨(dú)佔(zhàn)」的念頭。然而澄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兩個男生怎么可以相愛呢?要是說出來,不把澄嚇跑才怪。 是以喜歡歸喜歡,直人還是選擇將這樣的情誼轉(zhuǎn)化為「極度深濃的友情」,偷偷地單戀,以免給澄帶來困擾與尷尬。 畢竟澄給了殘廢的他這么多,他幾乎是無以回報;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朋友的身份祝福一切,祈禱有朝一日,心愛的澄能圓夢。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