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旅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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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是個難得的晴天,天氣回暖了些許,黎式起身后便去逛了一會園子。時近中午,回到明月叁號,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一樓的小廚房里傳來叮叮咚咚的動靜。 瑪格麗特修女暫時不在,她便自己去一探究竟。 突然一件不明物體以極快的速度從廚房飛出來,幸好黎式躲閃及時,不然定被砸的腦袋開花,又緊接著跟出一個男人,他穿著極為不合適、只能半吊在身上的圍裙,揸住一把蹭亮的菜刀,臉上還沾著一些碎骨的粉屑。 “你...”她看著突然以這幅樣子出現(xiàn)的烏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點解你喺屋里?你做咩???” 不過也虧得黎式現(xiàn)在是失憶狀態(tài),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營生的,換在過去,她鐵定是要懷疑他是不是在廚房里做什么人rou叉燒包。 烏鴉似乎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回來,竟然還有些許尷尬,強(qiáng)撐鎮(zhèn)定,“我...我煮飯啊...” “煮飯?”黎式很難信這個說法,“你還會煮飯?” 她狐疑地從地上撿起剛飛出來的不明物體,竟然是被斜劈開的牛棒骨。黎式推開遮擋在門口的巨大身體,自己進(jìn)去看,廚房島臺上果然早就被折騰的不成樣子。 她回過身,無奈地看著始作俑者,“你使唔使解釋一下,你喺我屋里都做了點咩好事?” 烏鴉不耐煩地?fù)屏税押竽X的短發(fā),也走進(jìn)廚房,拿過她手里的半塊牛棒骨丟進(jìn)水槽里。 “今日休假,本來想煲湯畀你飲嘅啦,我仲叫人去給我買咗本書,結(jié)果鬼用都冇?!?/br> 聽他這樣一說,黎式才發(fā)現(xiàn)砧板下面還壓著一本書,翻過封皮一看——《師奶十八招:抓住老公胃》。笑得她差點沒岔過氣。 烏鴉滿頭黑線,不滿出聲,“喂,好了喔你,還不是想畀你補(bǔ)身,好心當(dāng)爛柴。” “煮飯這件事呢,會就是會,唔會就唔會,你再買一百本師奶十八招都冇用啦?!崩枋胶秒y才收斂,開始趕人,“行開行開,不就是煲牛骨湯嘛,有幾難?我來,你睇好?!?/br> 說來也很奇怪,她忘記過往記憶,但之前學(xué)會的東西卻一點都沒忘記。比如,她依舊會說英語,會做飯,會開車,甚至在臺灣時學(xué)的醫(yī)術(shù),都沒忘記。 烏鴉被撇在女人和廚房的斗爭之外,又被嫌棄杵在原地只有礙手礙腳的份,便退的稍微遠(yuǎn)些,斜靠在冰箱邊,抱胸看著在灶臺邊打轉(zhuǎn)的女人。 她低頭切菜燉湯的樣子,還是像以前一樣。如果沒有那么多變故,或許他們現(xiàn)在還是像過去一樣,住在元朗,從老房子搬到新公寓,他看著她,為食餐而忙碌。 烏鴉懷念以前,卻忘記替黎式考慮。 如果還是從前,黎式要捱到何時,才能真正堂堂正正做個人。只是他此刻還想不到這些,所以,這條路還很難走到終點。 黎式動作如從前麻利,煲湯的間隙把廚房也收拾了一遍。烏鴉把她拽到外間,推過去一個紙盒子。 “這系咩?” “打開睇就知咯。” 盒子被打開,一股誘人的香氣即刻撲鼻而來。 黎式有些驚喜,“蛋撻,系蛋撻!” 從前在倫敦時,比起西式蛋糕店,她更愛去唐餅店。葡式蛋撻和蝴蝶酥,是她的最愛。雖然記憶不存,但口腹愛好猶在。 酥皮薄如蟬翼,蛋黃點綴焦斑,葡式蛋撻靜躺在黃色的墊紙上,微微顫動,誘人食用。 烏鴉很鐘意她的反應(yīng),送她手袋或者珠寶都未見有咁開心,“本來打算畀你做飯后甜品的,可惜牛骨湯沒給你煲成,只能先食蛋撻啦。” 黎式早就咬下半個,擺擺手,將此事翻過,“睇到蛋撻份上,你將我廚房搞得一團(tuán)亂,我就唔同你計啦。” “想唔想食更多好嘢?”他突然心生一計。 她依舊跟蛋撻斗爭,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烏鴉沒給她過多思考的時間,拖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同我走。” “喂,去邊啊?”黎式微微掙扎了幾下,見無果,也隨他拖著走了。 烏鴉在澳門也置辦了一輛車,只不過,是摩托車。倒不是說囊中羞澀,是因為在這里,對他來說,開車不如開摩托車方便。 午后,陽光柔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海鹽味。 他騎著馬達(dá)轟鳴的摩托,她的長發(fā)隨風(fēng)飄動。 疾馳,似曾相識。 駛過狹窄的街道,穿過熙攘的人群,看到了澳門的地標(biāo)——大叁巴牌坊。前身為圣保祿教堂,是澳門歷史的見證。 巍峨的石制牌坊在日光下顯得莊重神秘,硬石無感,卻無言地在訴說歲月。 烏鴉找了個角落停車,黎式立在原地,眺望著石碑。 他對于這種歷史的肅穆是很難感受到的,只知道這個街區(qū)熱鬧,有吃有喝,可以游逛。而她卻能通過無聲的建筑,聽到時間在這里緩緩流淌的聲音。 他拖著她的手向下走,左轉(zhuǎn),走約百米,再右轉(zhuǎn),過了圣玫瑰堂,沿著步行街向西走,就能看到一個噴水池。 會發(fā)現(xiàn),視線豁然開朗。這里是議事亭前地,葡語里念“Largo do Senado”,俗稱“噴水池”,是澳門四大廣場之一,周圍坐落多座百年歷史的葡式建筑,也是澳門文化和精神的象征之一。 坐在這里,目之所及,輕易能感受帶強(qiáng)烈古典主義色彩。 烏鴉雖然不懂這些,但看的出,黎式是很喜歡這種氛圍的。 “你喺這里坐多陣,我去買點食嘅?!?/br> 走返回來的時候,他手上多了兩個牛皮油紙袋。一個里頭裝著豬扒包,一個里頭裝著葡式蛋撻。 “你說的好嘢,就是豬扒包?” “點嘛?你仲以為魚翅海參?”出了賀家的烏鴉,終于又變返一點以前的樣子,“我以為那些東西你喺賀家,已經(jīng)食得夠飽。” “就你生嘴?”黎式白了他一眼,自顧自去打開一個油紙袋,“豬扒包,我都好久未食過咗?!?/br> 烏鴉笑她,“在醫(yī)院瞓咁多時,當(dāng)然好久未食?!?/br> 面包酥脆,豬扒鮮嫩。街頭小吃,別有風(fēng)味。 “怎么突然想著帶我出來逛逛?”黎式邊吃邊問。 “唔鐘意?” “鐘意?!?/br> 烏鴉將矛頭指向賀新,“鐘意的話,點解唔見你出賀家的門,不悶?仲系賀生唔畀你出門口?” “契爺都是隨我的?!崩枋綋u搖頭,說唔系,“之前每日有好幾個人醫(yī)生定時要檢測我身體狀態(tài),如果我出門口,或者突然間唔見,他們工作都唔方便,所以我就好少出賀家?!?/br> “你身體仲唔妥?”他的語氣突然緊張起來。 “我而家好多咗,醫(yī)生都唔使一直跟住我,所以我都可以同你出來?!?/br> “那...你有會想起以前嗎?” 黎式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失去記憶的愛人,所以面露抱歉狀,“冇,我一點都唔記唔起。” 可她又怎會知,這個答案反而讓烏鴉松了一口氣,“冇事,無論你記唔記得,我都會陪住你。” 她不耐這些令人耳熱的話,咬著豬扒包,紅著臉走開了。 一次出行,雖然平常,但極大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似乎是又一層隔紗被揭起了。 烏鴉依舊像以往,每日都會來送一些小玩意,再等到一個休憩日,他又將摩托停到了她的面前。 黎式問,“今次又去哪啊?” 男人習(xí)慣性挑眉,“去了你不就知?我仲會賣你?” 換做從前的黎式,聽他這話必定會頂駁回去,可現(xiàn)在—— “你舍得嗎?” “唔舍得。” 第二次旅澳的地點,烏鴉選擇了澳門媽閣廟,當(dāng)?shù)赜址Q媽祖閣,是澳門居民祈求平安、福祉的重要場所,建筑風(fēng)格獨特,融合了中葡兩種文化。 媽閣廟位于媽閣山西面山腰上,由入口大門、牌坊、正殿、弘仁殿、觀音閣及正覺禪林組成,雖然細(xì)小簡樸,但卻能充分融入自然,布局錯落有致。 入口大門為一牌樓式花崗石建筑,祗開有一個門洞,門楣有“媽祖閣”叁字,兩側(cè)為對聯(lián)。黎式失去了記憶,可對于信仰的尊崇和依賴是不會忘卻或者改變的。才剛剛走到門口,她的神色就已經(jīng)變得嚴(yán)肅起來。 除觀音閣供奉觀音外,正殿、弘仁殿和正覺禪林皆供奉媽祖。 繞梁過殿。烏鴉始終跟在她身后,雖一言不發(fā),但目光永遠(yuǎn)是在她身上??此虬荩砬?,求簽,獲解,樣子認(rèn)真又虔誠,他不覺又想起來他們在臺南的那兩天。 在臺南之南,墾丁媽祖廟,也是看她一路跪拜。最后蹲在池邊喂魚,還要跟他探討是否自由的問題。 “勸君把定心莫許,天注衣祿自有余; 和合重重常吉慶,時來終遇得明珠?!?/br> 這句廟祝給的媽祖簽,留在烏鴉手里已經(jīng)快五年,對他來說,能留那么久,也算得上奇跡。 現(xiàn)在,他甚至已經(jīng)記入心里,一字不差。 明珠。 經(jīng)過這兩年的轉(zhuǎn)折奔波,他似乎已經(jīng)開始意識到“明珠”所指。 黎式抬手在烏鴉面前晃了幾下,把走神的人拉回現(xiàn)實,“在想啲咩,點解這一路都冇睇你拜?” 男人叼著沒點著的煙卷,斜靠在門口,“拜什么?” 她耐心接話,“當(dāng)然是拜天妃娘娘。” 烏鴉把煙卷拿下,想了想還是收進(jìn)了煙盒里,不改一臉無謂,“你拜她不如拜我啦?!?/br> 按照以往,面對那么不敬地的言語,黎式肯定要罵上幾句,再說幾句“百無禁忌”抵消罪惡,現(xiàn)在她卻突然如入定一般,覺得這話很耳熟,卻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聽過。 烏鴉已經(jīng)走在前面,下山的路上?;剡^頭來看她,“做咩呀?仲唔走?晚上你同天妃住一間?” 從媽祖廟里下來,天色已經(jīng)不算太早了。烏鴉開著摩托去近海岸線的地方,澳門半島海濱,風(fēng)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