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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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笔謾C發(fā)來一條訊息。 莫憐喝了一口麥片,點開手機查看。 自那日之后,許清秋的態(tài)度變得愈發(fā)微妙。他依舊接送她上下班,帶她去吃飯,購物,與她zuoai,同床共枕。只是rou眼可見的愈發(fā)沉默,像有什么埋在他身體里,哽塞難言。 他也不愿意退一步放她走。有時候仍舊抑制不住去掐她的咽喉,莫憐也并不反抗,她只是用那種平靜的眼神望著他,似乎在提醒他:我會不愛你的。 許清秋便慌忙松開手,俯下身去吻她。他太急于求成,握著她的手貼上心口。 他習慣于莫憐熱忱地看著他,對他撒嬌,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做任何事情。前世的恐慌感又隱隱浮上心頭,過于復雜而尖銳的情緒攪成滔天洪水,他憑借直覺想要去抓,卻發(fā)現(xiàn)她更加遙遠地看著自己。 某次午夜他驟然驚醒,發(fā)現(xiàn)身旁的床鋪已然冰冷,空空蕩蕩。許清秋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他顧不得天寒,穿著睡衣便沖下樓去。 她真的會走?她怎么能走?! 許清秋剛剛跑出小區(qū),四處張望下,忽然在街角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完整?!澳銥槭裁床缓臀艺f一聲……” 莫憐正低頭用塑料勺舀起一枚餛飩,雪白的餛飩皮在湯里沉沉浮浮,時起時落。她也沒看許清秋,而是專心和一片蔥葉做斗爭:“我只是下來吃個夜宵。你在睡覺,難道我要把你叫起來通知你?” 她說得有條有理,許清秋無法辯駁。莫憐吃下那顆餛飩,轉(zhuǎn)頭望向他。 許清秋還穿著略顯單薄的睡衣,頭發(fā)也亂糟糟的,有些滑稽。他正站在小吃攤前低頭看著坐在塑料小凳上的她,還微微喘著氣。 …….夠了嗎。 莫憐何其敏銳,難道感受不出許清秋自己都沒發(fā)覺的,壓在她身上的分離焦慮。她只是輕輕踩著這根弦就能令他如此狼狽,這還不夠嗎? 她垂下眸來,扯了旁邊一張凳子給他。“坐下。等我吃完。” 許清秋遲疑了一下,最終按著她的話坐在矮凳上。他個子高,那張凳子卻很小,顯得頗為滑稽。 他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那里,盯著昏黃路燈下的她慢慢吃一碗小餛飩。餛飩燙,她吃不快,小口小口地吹,試探著喝一小口湯。莫憐將湯勺放到嘴邊,因為怕弄臟衣服,微微伸著頭去夠,很快地吃到嘴里。 她的發(fā)絲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質(zhì)感,像徐徐勾出的電影畫面。 彼時已是十二月。S市濕寒,夜里更冷。莫憐余光瞥見許清秋凍得發(fā)紅的耳廓,心下輕嘆了一口氣,將頸上的圍巾摘下來,在許清秋脖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裹了個嚴嚴實實。 她的圍巾大而蓬松,還帶著莫憐身上隱約的暖甜香氣。許清秋愣了一下,剛想說些什么,莫憐便將碗中剩下的餛飩遞給他:“我吃不下了,你吃吧,不能浪費?!?/br> 他接過來,嘗試性吃了一口。 餛飩還熱著,食物的溫度從喉中緩緩滾下胃中,也令他暖了幾分。許清秋本來因為潔癖幾乎很少吃小吃攤的東西,更別提別人剩下的東西。此刻卻默默低頭吃著莫憐推過來的這一碗餛飩,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其他的什么。 莫憐沒看他。她抬頭望著頭頂?shù)穆窡舭l(fā)呆,光線下塵埃緩緩飛舞。 一片。兩片。忽然有晶瑩冰涼的東西落在她鼻尖。 是雪花。 她怔怔地轉(zhuǎn)頭去看許清秋,對方顯然也察覺到了,眨了兩下眼睛,對她說:“我們回去吧,下雪了?!闭f著將碗內(nèi)最后一枚餛飩撈起吃掉,站起身來朝她伸出手。 他還裹著自己的圍巾,火紅色的,是許清秋完全不會穿的顏色。雪花簌簌落下,搭在他的發(fā)間。 莫憐輕嘆了一口氣,最終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許清秋牽著她走回家,依舊扣得緊緊,甩也甩不開。雪尚不算大,落地即化。 命運的雪花紛紛落下,從來都無可挽回。 只是有一瞬間她恍然,如果這場雪足夠大,大到將他們完全覆蓋,霜雪落滿頭,是否也算到白首? 她沒有白首。她只有二十五歲必死的詛咒。 許清秋似乎是怕她冷,將她扯近了幾分貼在自己身上。不到幾百米的距離,對于這一瞬的溫存而言,確實是太短了。 ……她死了的話,許清秋可能會更難以接受吧。 許清秋走得匆忙,室內(nèi)空調(diào)還未關(guān),暖意融融。她脫下外衣鉆進被子,背對著許清秋閉上雙眼。 “晚安。”她輕聲說。 許清秋微微一怔,隨即接著說:“晚安。” …… 她點開那條消息,發(fā)件人卻來自一個陌生的頭像:“你好,請問你是莫憐嗎?我是劉琴琴,你高中同學,你還記得我嗎?” 劉琴琴。 那三個字像針一樣扎入她的眼睛。莫憐手中的湯勺“當啷”一聲掉入碗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劉琴琴是她在……濱陽二中的同班同學。也是臨走前,為數(shù)不多和她留下聯(lián)系方式的人。 是個有小虎牙的女孩子,聽聞她轉(zhuǎn)學,送了本《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給她,她沒看完,至今放在書架上。 “你好,我是。好久不見,有什么事嗎?”她努力平穩(wěn)下呼吸,打字回復。 “今年過年我們班打算辦同學會,雖然很冒昧,但可以問問你來不來嗎?” ……她盯著這一條簡訊陷入了沉思。 許清秋原本坐在沙發(fā)上,看見她正望著手機發(fā)呆,開口問她:“怎么了?” 她剛想開口,忽然意識到許清秋并不知道她也在濱陽二中讀過書,換句話說,是她刻意隱瞞了這件事。 即使她是在那里遇見了許清秋。但那也并不意味著,在濱陽二中的兩年半,是她能夠毫無保留提起的記憶。 “我……”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說:“我高中同學要開同學會?!?/br> “你覺得我要去嗎?”她不確定地問許清秋。 許清秋合上電腦,轉(zhuǎn)頭看向她:“為什么不去?我陪你?!?/br> 他早就知道莫憐這一套行事邏輯。就像當初她瞞著家里人不讓他們知道自己和她戀愛一樣,大約她也沒幾個朋友知道自己。 “……我在濱陽二中念過書?!蹦獞z盯著許清秋,開口說:“他們應(yīng)該,都認識你吧?!?/br> 許清秋有些驚詫,但仍舊點點頭:“你怎么從沒和我說過?” 他一時并未想到,為什么莫憐也知道他在濱陽二中念書。 “沒事,我比你小一級,你對我應(yīng)該沒印象?!边@是實話。 許清秋緩和了幾分語氣,放下電腦,走到餐桌旁,將她吃完的麥片碗放到水槽里。“這樣。我陪你去?!?/br> 她身上那枚銀環(huán)仍在,當然要由他陪著去。 莫憐低頭沉默了半晌,最終輕聲應(yīng)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