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不寧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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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星樓從住處出來,避開山莊中巡邏的弟子沿著顧六劃定的最穩(wěn)妥的路線往西南方向的側(cè)門行去。 他身形雖魁梧,動作卻是極為敏捷,腳步也輕得不可思議,踩著建筑投下的黑影一路過去竟是一個人也沒有驚動。 等進(jìn)了山,岳星樓便再無顧忌,漆黑的山林對他而言似乎不能造成任何阻礙。然而,他沿著山路走了許久也沒能尋到半坐院落的影子。 岳星樓以為是自己趕路太急錯過了岔道,但想原路返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山林中不知何時起了霧瘴,朦朧的水氣攜帶著腐葉的氣息,岳星樓越走越覺不對,最后竟在林中迷失了方向。 “搞什么鬼……!” 岳星樓為自己居然迷路了這件事感到異常震怒,捏起一拳重重捶在手邊的樹干上,粗厚的樹皮被瞬間轟碎,若非最后時刻收力,怕是連樹干也會直接折斷。 然而這點動靜已經(jīng)足夠引起游蕩在山中的失心人的注意了。 岳星樓此前便聽說湛盧山上有不干凈的東西,但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做是無稽戲言,卻沒想到那些所謂的“不干凈的東西”居然是一個個紅著眼睛狀似瘋魔的人,那群人從四面八方零零散散地圍了過來,情狀宛如饑渴的狼群嗅到了血腥。 岳星樓從前對太吾以及相樞僅限于聽說,具體的了解還是在認(rèn)識了祝君君之后,而此刻,他很快就將眼前這些人和相樞入魔的失心人聯(lián)系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湛盧山上怎么會有這么多失心人,鑄劍山莊的人都在干什么?放任他們在山里游蕩嗎! 事實上,以岳星樓的身手要將這群失心人全部殺死并不困難,可問題就在他不能這么做。 如若湛盧山上一夜間多出了這些尸體,那鑄劍山莊的人定會調(diào)查,天下第一莊可不是好糊弄的,他無法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被查到,到那時,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手上染了多少人命。 岳星樓忿忿地斥了聲“晦氣”,用掌風(fēng)逼退那些朝他尖嘯著撲上來的失心人,然后從打開的通道向著不辨方向的林中飛奔而去。 然而,山中的霧瘴越來越濃,連風(fēng)也斷絕了,岳星樓迷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子里,左突右撞,猶如困獸一般。 一路的奔逃將他壓抑在胸腔中的憤怒翻騰了起來,上至顱頂,下至二陰,越是避而不戰(zhàn),越是暴躁難忍,岳星樓只覺周身氣血于三焦之間橫沖直撞,亂作一團(tuán)。 偏偏那一雙雙赤紅的眼睛都在盯著他,無論他揮退多少次,都會再度朝他撲過來,大張著的不斷嘶吼的嘴就像要啃食他的血rou。 岳星樓的怒火終于直沖到了頂點,他大吼著朝那些紅色的眼睛揮掌出擊,力道之大猶如山奔海嘯,一掌連著一掌,將周遭的一切全數(shù)轟開,鳥蟲嘶鳴,樹木倒伏,連濃霧都被氣浪擊退。 等到岳星樓回過神的時候,那群失心人已經(jīng)倒下了大片,而他手中甚至還扼著其中一人的脖子。 這是個農(nóng)婦打扮的入魔者,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對方提至半空,任由她抓咬廝打瘋狂吼叫。 一個聲音在他腦海深處命令他快放手,可另有一個聲音卻用更狂暴的笑聲鼓舞著他掐碎對方的脖子。 岳星樓失神地望著面前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自己每一根手指都在發(fā)抖——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哈哈……”他無意識地笑起來,嘴角咧開,眼中迸射出璀璨到近乎瘋狂的光色,“殺了就好了……只要殺光了就好了!” 躲在不遠(yuǎn)處樹叢里的諸葛靖歆被這一幕嚇得雙腿發(fā)軟。 今天她從天權(quán)閣逃出來后,雖然又和父親又鬧了一場,可父親卻沒有再將她關(guān)起來,或許是因為他也知道關(guān)是沒有用的,她的性子比誰都倔,認(rèn)準(zhǔn)的事情不撞南墻不回頭,于是只暫時讓她住到母親的屋子里。 可是晚上,她趁著母親睡下后溜了出來,本來是想去找岳星樓把太吾傳人的事情問個清楚,卻沒想到看見對方鬼鬼祟祟離開了院子,從西南方向出了山莊。 她對湛盧山上的一切都熟稔至極,所以即使遠(yuǎn)遠(yuǎn)跟著也不會跟丟,可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岳星樓似乎在樹林里迷路了,甚至她又看到了前不久和宋鸞羽一起時見過的失心人。 那群失心人并未發(fā)現(xiàn)她,全部都沖著岳星樓而去,她跟在后邊追了一路,直到岳星樓突然發(fā)狂。 起初她以為,岳星樓是被追得受不了了,這才動手將那群家伙全部打趴下,可當(dāng)她從岳星樓臉上看到那堪稱猙獰的笑容時,她才終于意識到事情和她以為的完全不同—— 他在享受這場殺戮。 諸葛靖歆抱著頭蹲得更低,恨不得把身體全部藏進(jìn)樹叢里,她瑟瑟發(fā)抖,又怕又懼,難以相信岳星樓竟然是這樣的人——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分明那樣高大、那樣可靠,將冒犯了她的那群小蟊賊嚇得屁滾尿流,可最后也只是小懲大誡,并未傷任何人性命。 她的父親是人人稱道的大俠,叔叔和哥哥也都是光明磊落之人,然而她卻是在岳星樓身上才第一次感受到“安心”的滋味。 諸葛靖歆腦中一片混亂,不知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岳星樓——他是病了嗎,還是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在人前戴上了一張偽善的面具。 “君君……” 諸葛靖歆的顫抖驟然停住。 男人的聲音本該在十幾丈開外的地方,可此時竟在她頭頂沉沉響起。 諸葛靖歆在極度驚恐中緩緩抬起頭來,一只沾滿了鮮血的手正正出現(xiàn)在了眼前。 *** “你說什么——?!” 諸葛靖恩難以置信地喝問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他很快就想起早上聽到的一則匯報,匯報的人是他特意安排在祝君君身邊留意她行蹤的,對方說今早在蒲竹居附近的斷碑亭里發(fā)現(xiàn)一灘干涸的血跡,而祝君君昨天晚上曾去過那里。 斷碑亭是記錄歐冶子祖師與湛盧山淵源的,每日都會有弟子去灑掃,所以那灘血跡只可能是昨天夜里留下,也就是說—— 當(dāng)時他險些就要沖出去找她,可還沒出門就又有另一名弟子來向他匯報,說剛才看到有百花谷的人將祝君君送回了蒲竹居。 他這才松了口氣,心想或許只是一個巧合。 然而—— 諸葛靖恩緊緊握住祝君君的手,熟練地摸上她的脈搏,卻意外發(fā)現(xiàn)祝君君的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內(nèi)里虛弱,氣血有虧,精神不振。 他不解至極,抬頭想去尋找祝君君的眼睛,卻聽到司徒邪說:“你不用摸了,她最危險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br> 諸葛靖恩聽不懂司徒邪的話,他只想聽祝君君親口告訴他這件事的始末。 祝君君無奈,她本來不想把這事搞得人盡皆知,畢竟再過兩天她都能痊愈了,何必還要說出來叫人白白后怕。 而且,若是被人問是誰干的、甚至還想去替她報仇的話,那她又要怎么解釋? 該說這件事的起因其實是她三了一個有婦之夫嗎? 那也太……太滑稽了! 所以這件事她只告訴了與溫郁和蔣靈梧,司徒邪沒有說,諸葛靖恩更不可能說。 “傷已經(jīng)好了。我修煉的功法可以治傷,這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也不解釋了。”祝君君避重就輕道。 諸葛靖恩卻追問:“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和你們關(guān)系不大,”祝君君直截了當(dāng)?shù)卮驍嗔怂?,“你們不需要知道是誰干的,更不需要為我報仇。用別人的拳頭打架就算打贏了也一點兒成就感也沒有,等我以后變強(qiáng)了,我會自己去把場子找回來的?!?/br> 可諸葛靖恩如何能任由她被人傷了卻不管不問,他相信將這件事捅出來的司徒邪也是這么想的,只是司徒邪沒能從祝君君口中問出來,所以才把這項任務(wù)用這種方式轉(zhuǎn)移到了他身上。 “君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你只要把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我一定能將他抓到,到時候你想怎么懲治他都可以,我們絕不干涉!” 司徒邪也道:“君君,若放任那人不管,誰知道他會不會再來找你,我絕對無法容忍有人一直在暗中惦記你的性命!” 祝君君忍不住扶額。 說出竇菲的名字固然簡單,可竇菲是請了界青門的殺手來對付她,而她本人從頭至尾都沒有對她做過任何事,她祝君君根本就沒有證據(jù)指控竇菲買兇殺人。 不是她迂腐,非要追求什么程序正義,而是竇菲神一品的紅名身份擺在那里—— 她是百花谷的谷主師娘,是德高望重的竇老谷主的嫡親女兒,還有個jiejie在武當(dāng)派當(dāng)掌門弟子夫人。無憑無據(jù)宣稱說竇菲要殺她,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祝君君不想再啰嗦下去,猛地把諸葛靖恩從地上拉了起來,諸葛靖恩一個不慎向前栽倒,直接撲到了祝君君身上。 司徒邪晚了一步?jīng)]能把人推開,氣得直咬牙,而祝君君一只手已經(jīng)掐住少年人白皙端正的下巴: “好了,別說這些廢話了,與其在這兒瞎cao心不如干點實事幫我治傷。兩個人一起的話……效率應(yīng)該能加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