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石幫那棟舊樓的負一層，有個檢修室，管道從這里橫穿，角落里還堆著些報廢機器。變壓器早就不能用了，幾塊木板鋪在上面，成了一張床。神奇的是，房里擺了些奇形怪狀的家具，墻上還貼著一些海報，掛著幾行金屬獎牌。

    這是橫須賀名樰朋友的地盤，她從穆舟那回來后，就鉆進了這里，帶著電玩城里贏來的一大堆游戲幣，神氣的模樣像剛掠奪完的海盜。

    清晨，穆舟和簡泫青相對無言。她們都不打算提起那夜發(fā)生的，簡泫青也沒告訴穆舟自己的新計劃，只提醒她，這段時間，多關(guān)注媒體發(fā)布的言論。

    穆舟隱隱覺察，有大事要發(fā)生，但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做足了準(zhǔn)備。短時間內(nèi)，光源塔會經(jīng)歷一次巨變。

    沉默，壓抑，和肩上頂著的這顆頭顱面臨的威脅……無一不讓她感到厭倦。

    片刻后，穆舟接到了溫蒂的電話，她們又有活干。想到上回挾持自己的人，穆舟看了一眼簡泫青，抿抿嘴唇后，視線飄向別處?！拔页鲩T了。”

    那人大概受了挺嚴(yán)重的傷，沒那么快回來。除非，虎鯊還派了別人。穆舟是硬著頭皮去找溫蒂的，但愿下次，她也有這么好運，“湊巧”被簡泫青救下。

    穆舟坐在溫蒂的車?yán)铮テ饻氐俚木茐?，猛灌一口，是龍舌蘭酒，有點辣。她們閑聊，穆舟也注意到這次的目的地和往常不一樣，車子正開往一個格調(diào)高級不少的街區(qū)，這里應(yīng)該是富人區(qū)，街道看起來干凈許多，街邊還有一些招牌大得夸張的奢侈品店。就連路上的車都變得浮夸起來，黑色的廂式靈車在這里顯得突兀。

    穆舟正有些好奇，溫蒂就透露了些信息。“這回的工作地點，是原始森林的地盤?！?/br>
    “原始森林？”

    “原始森林食品廠，你不愛吃的那些合成食品，80%都是他們產(chǎn)的?！睖氐傩χ瑩u了搖頭。

    穆舟聽后抓起車上擺著的一支橘子糖漿，瞇眼看了看，包裝上的生產(chǎn)商，還真是原始森林食品廠。在石英城的時候，她根本不會碰合成食品，所以完全沒注意過。

    “這個原始森林，什么來頭？”她問溫蒂。

    “仙人掌市的支柱產(chǎn)業(yè)之一，產(chǎn)品不但在市內(nèi)供銷，還出口到別的地方。他們在荒原上建了好幾個農(nóng)場，蛋白質(zhì)農(nóng)場，脂肪農(nóng)場……”

    “蛋白質(zhì)？面包蟲么？還是蝗蟲？”

    溫蒂搖了搖頭，說道：“你能想到的，和你想不到的，都有?！?/br>
    各種蟲子，會被分解，再合成，調(diào)出各種味道，送上人們的餐桌。但合成食品遠不止這一種。

    大樓縫隙間透過的光，掃過穆舟的眼睛，她抬手擋了一下，這次的工作地點是市區(qū)，也就意味著她們要花更多精力去避人耳目。幸好現(xiàn)在是早上，街上活動的人并不多。

    過度的光污染，堆積的酸性物質(zhì)，井蓋里偶爾冒出的下水道有毒氣體，鋼鐵塑造了這些巨大的蟲巢，霓虹在夜里發(fā)出炫目的光，吸引著趨光的蟲子。人們總是習(xí)慣在夜幕降臨時，才開始活躍。

    “我們到了，振作點，周木，別睡著了?！睖氐佥p拍了穆舟的肩，從車上跳下來，她當(dāng)然知道穆舟最近的輾轉(zhuǎn)難眠。

    “嗯，放心?！?/br>
    地面的大理石瓷磚打磨得很光滑，大廳中央擺了一尊叁米高的鎏金牛雕像，側(cè)邊的墻上也掛了些狼首銅像，天花板的燈做成了鐘乳石的形狀，照明卻很均勻，和先前那些工作地點，天壤之別。

    走進電梯的時候，穆舟嘟囔了句：“暴發(fā)戶……”正好被溫蒂聽到，她笑著壓低聲音告訴穆舟，原始森林，就是暴發(fā)戶。

    她們來到大樓的高層，這幾層規(guī)劃成了酒店，也是原始森林旗下的，裝修得富麗堂皇，像法國皇宮。穆舟心里啐道，這些暴發(fā)戶，總是鐘愛歐式風(fēng)格，卻把元素堆砌得一點都不耐看，俗氣得很。

    溫蒂用雇主給的一次性密碼開了門，粉紫色的燈光立馬刺入眼睛，顯然這是一間情趣套房，純獄風(fēng)。

    窗簾拉上了一半，房間里亮著氛圍燈，床被圈在鐵欄桿里，像一個鳥籠，墻上掛著用來囚禁的十字架和手銬腳鐐，桌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用來性虐待的器具，口球，皮鞭都是小兒科，渾身尖刺的異形假陽具有好幾個，甚至還有幾塊烙鐵，被人用過。

    尸體就被吊在床中間，雙手被舉過頭頂，緊緊綁著，連著鳥籠頂部。用過的避孕套扔了一地，木地板上還沾著些不明液體，以至于空氣中，都彌漫著腥臭，即使是酒店的香氛，也沒能蓋過，種種痕跡昭示著，這里不久前進行了一場yin亂而變態(tài)的群交。

    穆舟感到惡心，只得小心翼翼地和溫蒂走進去，這可比踩到一灘血要惡心多了。

    死者是女性，身體赤裸，頭發(fā)散亂，末端有被燒灼的痕跡，雙眼被眼罩蒙蔽，身上的鞭痕，淤青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皮膚上還有被烙熟的組織，讓人看了心驚膽戰(zhàn)，穆舟控制不住地嘶了一聲。

    “看來是個可憐人?！睖氐賴@氣，去解綁著死者的繩子，穆舟幫忙扶著尸體，她瞥見尸體的小腹上的精斑，想到死者應(yīng)該是被性虐致死的。不過，根本沒機會讓法醫(yī)去驗她的死因，沒過多久，她就會被埋進土里，在一顆仙人掌下。

    她還沒有全身僵硬，死亡也許就發(fā)生在昨天夜里。這件事在仙人掌市，有可能成為一個秘密。

    到死她都是跪著的姿態(tài)，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僵硬了，穆舟一放手，尸體就屈膝倒在了床上。穆舟這才注意到她的臉，不知怎么的，有種熟悉的感覺。

    下半張臉有點面熟，在哪里見過。穆舟有些發(fā)愣，腦海里飛速排查著這些天接觸過的，有印象的人的臉。

    溫蒂正要把尸體裝袋，穆舟攔住了她的手，喊了一聲，“等等！”

    她鬼使神差地去揭死者臉上的眼罩，而溫蒂沒有阻攔她?？吹侥轮鄞翥蹲〉谋砬楹?，她才開口：“你認得她？”

    穆舟知道她，她們有過一面之緣。是那家風(fēng)俗店，她是那晚和自己鬧了點不愉快的護士小姐。盡管如此，穆舟還是感到一整暈眩，腦子里一下充滿了復(fù)雜情緒，她汗毛直立，手指不自覺地攥緊。

    她清晰地記得那家店，是只服務(wù)女人的，可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一群男人的床上……有很大概率，她是被強迫的……

    “我之前見過她，不算認得……”穆舟回過神，幫溫蒂一起，把尸體裝進袋子里，拉鏈被拉上時，穆舟意識到，她以后再也看不見陽光了。道德感轟然炸出，包圍了穆舟。

    每一個死者都死得不明不白，每一個死者都被處理干凈，只需要資本家們出點小錢。

    但她現(xiàn)在的處境，容不下她在這里大發(fā)慈悲。死人與她非親非故，她只要照做就好了。也許溫蒂，只是為了錢……也許她也不情愿……

    收尸人可不止她們兩個，她們不做，也有的是人去做……

    穆舟還是不可避免地發(fā)怵了。

    溫蒂卻在這時，察覺到了危險。她相當(dāng)迅捷，飛身過去，撲倒了穆舟。她們倒在地上，發(fā)出悶響，穆舟還在狀況外，溫蒂死死地壓住她，不讓她起身，兩人現(xiàn)在和一具包裹好的尸體，一起藏在床邊的縫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