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一禾發(fā)完微博沒有直接睡覺。她的身體因為激動和惱怒微微發(fā)顫，大腦被酒精還有亢奮的情緒攪成一團漿糊，這樣的狀態(tài)下就算她想丟開手機悶頭大睡也做不到。

    她翻來覆去弄了半個多小時，暗罵一聲后又拿起了手機。她沒去看微博，也沒有心思刷其他社交平臺，躊躇片刻還是點開了微信。

    微信不出所料又有一堆人給她發(fā)消息，她皺著眉再次將不熟的人一個個劃成已讀。

    手指機械地動著，忽然她停住，看著屏幕眨了眨眼。

    已經(jīng)不再是置頂?shù)哪澄磺澳杏殉霈F(xiàn)在聊天列表里，消息顯示他給她轉(zhuǎn)賬。

    關(guān)一禾閉眼又睜開，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喝上頭，不是喝成傻逼，她的大腦緩緩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問號。

    而手指輕輕點開他的消息。

    「陳慕江  向  您  轉(zhuǎn)賬  200000  元」

    「關(guān)一禾：？」

    「陳慕江：版權(quán)費?！?/br>
    關(guān)一禾氣笑了。

    她發(fā)了個語音過去，“陳慕江，你腦子有病吧？”

    片刻后，對方回復(fù)了。

    「陳慕江：確實得給你版權(quán)費?！?/br>
    「關(guān)一禾：我開玩笑的你不知道？」

    “正在輸入中”閃了一下又消失。

    關(guān)一禾拿著手機，半個小時過去了，聊天框始終沒有動靜。正當她罵了一句準備再嘗試入睡時，手機終于震動。

    她立刻解鎖。

    「陳慕江：知道?！?/br>
    簡單的兩個字，讓關(guān)一禾有些惱怒的情緒瞬間平靜下來。

    她看了良久。

    “知道”——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而我正好能找機會跟你說說話。

    談過這么多次戀愛的關(guān)一禾再清楚不過，兩個分手沒多久又互相沒放下的人，想要快速解脫的最佳方式其實是忍住內(nèi)心的思念徹底斷開聯(lián)系，這樣很痛苦，但也是往前看的捷徑。

    她以往在分手的痛苦高峰期都能忍得住，但這次她覺得她似乎做不到了。也或許是跟從前那些前任分手時，她并沒有這么煎熬。

    她咬住下唇，屏幕上的手指幾番動作，每次都是快要碰到鍵盤時又縮回。

    最終她按了下去。

    「關(guān)一禾：怎么還沒睡？」

    *

    關(guān)一禾覺得自己最近的狀態(tài)很像藥物上癮。明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就是沒辦法停下來。

    她和陳慕江在分手一個月后恢復(fù)了聯(lián)系。

    聯(lián)系的不多，但基本每天都會互相問候一下。有時是他主動，忽然給她發(fā)張在片場的照片，她便順著話題跟他聊幾句。有時是她看著安靜了一天的對話框，猶豫片刻，裝作若無其事地跟他說“幫我聽聽這段怎么樣”。

    沒有人提復(fù)合，因為他們并不像從前還是情侶那樣溫馨又膩歪。他們感覺得出雙方都是克制的狀態(tài)，都在努力讓他們更像朋友，而不是情侶。

    即便他們是最了解對方的人。

    但有時候事態(tài)還是會失控。

    某天關(guān)一禾在家獨自喝酒，情緒上頭后一個沖動給陳慕江打去了電話，剛接通她就想掛斷，可聽筒里傳來的聲音讓她欲罷不能。

    陳慕江溫聲問她怎么了。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于是電話安靜了好一會兒。

    最后是陳慕江再次開了口，他輕笑，說，“喝多了？”

    她不情不愿地，小聲嗯了一下。

    “你少喝點?！?/br>
    “你說我干嘛？你喝的也不少?！?/br>
    “那倒也是?！彼α诵Γ白罱鼪]喝了?！?/br>
    “怎么沒喝了？”

    “怕出事啊。”

    關(guān)一禾咬唇不說話，陳慕江也沒說話，兩個人都聽著聽筒里細微的電流聲。

    還有緩慢的、熟悉的呼吸聲。

    她的大腦里全是“怕出事”幾個字繞來繞去，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生氣。

    怎么，你怕出事了？我就像個傻逼似的給你打電話。

    她再次開口，聲音冷了不少，“我掛了。”

    對面立刻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他出聲阻止，“暴…關(guān)…”

    她停住，聽他似乎是有點嘴瓢，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稱呼她。

    她撇嘴，“你可以叫我小姑?！?/br>
    那頭愣了愣，笑出了聲，笑完又微嘆口氣。

    關(guān)一禾聽到陳慕江嘆氣，神智恢復(fù)了些許，內(nèi)心的酸澀一陣陣的。她定定神，再次開口聲音清醒了不少，“我先掛了，你早點休息?！?/br>
    “嗯，”陳慕江回答得很快，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是怕出事，不是不想出事?！?/br>
    她眼眶微紅，“別說了?！?/br>
    “好。你少喝點。”

    “不喝了，怕出事?！?/br>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再次出聲有些無奈，“暴暴，你別逗我。我一向禁不住你逗?！?/br>
    她垂眼，飛快地道了晚安，主動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她卻始終沒鎖屏。

    十分鐘后，聊天框出現(xiàn)了新消息，她像是預(yù)料到了一般，嘴唇上揚。

    「陳慕江  拍了拍  關(guān)一禾  說早點睡覺」

    「關(guān)一禾：干嘛?！?/br>
    「陳慕江：早點睡覺?！?/br>
    「關(guān)一禾：你拍我我怎么睡？」

    「陳慕江：你睡了不就看不到了嗎？」

    「關(guān)一禾：那你說早點睡覺的意義何在?！?/br>
    「陳慕江：你說呢？」

    兩個人明知不對卻沒人叫停，聊了一個通宵。最后是關(guān)一禾實在撐不住了，眼皮拼命往下耷拉，手指還在不停地動，她用最后的意識點了九宮格上“我睡了晚安”的拼音，按下發(fā)送鍵倒頭就睡。

    第二天醒來，她看到自己發(fā)出的消息，怔了一會兒。

    她點完字母就按了回車，所以系統(tǒng)自動選了她最常用的縮寫。

    「關(guān)一禾：我睡了我愛你愛你?！?/br>
    「陳慕江：wanan?！?/br>
    她腦子里第一反應(yīng)是：我cao，這么俗套嗎。

    33歲的女人一邊身上起雞皮疙瘩，一邊心中涌現(xiàn)無盡的失落。

    跟陳慕江藕斷絲連的這段時間里，關(guān)一禾不是沒想過要不復(fù)合算了，別互相折磨了。可她一想到后續(xù)有可能接踵而至的一切事情，復(fù)合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萬一呢？萬一結(jié)婚生子的問題在某一天、某一個錯誤的時間再次出現(xiàn)，那他們還能這樣平和地說再見嗎？這一次不狠心斷掉，到了第二次分手的時候，他們只會更加痛苦。

    她不想看到兩個人痛不欲生的樣子。

    或許，陳慕江也是這么想的。他從頭到尾，也沒有提過一句“我們復(fù)合吧”。關(guān)一禾甚至覺得，他比她想得更明白一點，因為這段關(guān)系不清不楚的日子最后是他率先叫了停。

    他和她的交流，一向是你來我往，他們沒有刻意說好，全憑默契。而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本該陳慕江出現(xiàn)的日子，他安靜得可怕。

    關(guān)一禾那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時不時拿起手機就要看一下，無線網(wǎng)絡(luò)和蜂窩網(wǎng)絡(luò)輪著開關(guān)，她還打開支付寶檢查了下自己是不是欠費。

    最后過了零點，又過了第二個零點，她想收到的信息依舊沒出現(xiàn)，她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關(guān)一禾看天，眨了眨眼，有些鼻酸。

    但她絲毫不埋怨他，她知道他不是不愛了。

    ——兩個心軟的人，總要有人狠心做黑臉。

    于是默默藏在暗處的時間又再一次出現(xiàn)，拖著關(guān)一禾往新的人生道路上走去。這次她不再把一切丟給時間，自己也努力消化逝去的感情。

    日子慢慢步入正軌，在偶爾看到與他們共同回憶有關(guān)的事物時，心里的酸澀還會不自覺涌現(xiàn)，但她已經(jīng)能夠慢慢一笑而過。

    又是某個早晨，某個很平凡的早晨，她睜開眼，第一反應(yīng)不再是枕邊人去了哪時，她知道自己好多了。

    她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走進了陽光中。

    *

    一個月后。

    關(guān)一禾陪準新娘唐璟雯試婚紗，一群人說說笑笑。然而工作人員轉(zhuǎn)身出試衣間時，端莊大方的唐璟雯瞬間叉起了腰，對著關(guān)一禾呲牙咧嘴，口型在說：好丑，怎么辦。

    關(guān)一禾輕笑起來，無奈地沖她聳肩，她也做不了主。

    唐璟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氣得吹胡子瞪眼，她一個國民一線女明星，品牌特別定制的婚紗設(shè)計得這么丑，太丟臉了。

    關(guān)一禾在她耳邊說：“你找你們團隊的人跟他們周旋周旋，實在不行，就拍婚紗照穿這個，完了要他們在多設(shè)計幾套，你給錢就是，他們要是不樂意你就正好再找別的牌子合作下。”

    唐璟雯擺擺手。她團隊里其實多的是比關(guān)一禾更懂的人，但她此刻非常需要一個能吐槽又不會背后刺她一刀的朋友。

    關(guān)一禾一臉好笑地看她不斷用嘴型罵著臟話。

    出了品牌公司，唐璟雯拉著關(guān)一禾去看她的婚房。海都最好的地段，一線江景，私密性極高的小區(qū)，她的富豪準老公送給她的婚前禮物。

    她比了一個手指，說花了這個數(shù)。

    關(guān)一禾嘖嘖兩聲，問她就只送了這個？

    唐璟雯立刻瞪大了眼，理所當然地搖搖頭，說怎么可能。

    她笑著附和。

    兩個女人在可以賽跑的陽臺上吹著微風，看著高聳入云的鋼鐵森林，唐璟雯忽然指著不遠處一棟同樣看上去也很高檔的樓盤說道，“聽銷售說，陳慕江最近在那看房?！?/br>
    關(guān)一禾點頭，平靜道：“挺好的?！?/br>
    唐璟雯斜眼看她，“你聽到這幾天的傳聞了吧？”

    關(guān)一禾又點點頭，不再說話。

    明星之間也愛傳八卦，比起吃瓜群眾有過之而無不及。關(guān)一禾和陳慕江分手快三個月，不知道從哪傳出一段話，關(guān)于她在背后吐槽前男友陳慕江的一些話，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那語氣還真像是她以前吐槽前任時一般，要不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陳慕江一丁點怨言都沒有，她自己都要覺得可能是哪天喝多了說漏了嘴。

    唐璟雯哼笑，“我問了下，反正么，這個說那個傳的，那個又說另外一個講的，問不出到底是誰先起了頭。”

    關(guān)一禾托著腮，淡淡道：“隨他們?nèi)フf唄。真相是什么，又不是他們一張嘴能改變的?！?/br>
    “你不怕陳慕江知道?。克隙ìF(xiàn)在也聽說了?！?/br>
    “知道就知道唄，我能怎么辦?！?/br>
    “你好歹解釋一下啊?！?/br>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覺上揚，片刻又放下，“我跟他談了這么久，他什么性格我清楚，我什么性格他也知道。他不會相信的?！?/br>
    “萬一呢？”唐璟雯的表情很認真，“愛有時會讓人盲目，再冷靜的人也會變得容易猜測一些不好的事?！?/br>
    關(guān)一禾不接話，唐璟雯也像是陷入了回憶。兩個女人沉默了一會兒，默契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風吹的有點冷，她倆回到客廳，東倒西歪地躺在快七位數(shù)的沙發(fā)上嗑起了瓜子。

    唐璟雯劈著腿，腳尖不停抖動，手里動作麻利還不忘噼里啪啦說話，“哎，任幾把現(xiàn)在那個女朋友，你有微信嗎？”

    “有啊，怎么了？”

    “快給我看看。”她一臉興奮湊過來，“那小丫頭片子應(yīng)該給我分組了?！?/br>
    關(guān)一禾把手機解鎖遞給她，問道：“她難道不知道你們當初是協(xié)議的？”

    “知道啊，”唐璟雯全神貫注地刷著手機，“但她好像還是挺介意的，可能我跟任幾把認識太久了吧?！?/br>
    “任高卓對你還有那意思么？”

    “沒了吧?！碧骗Z雯一臉不在意，“我沒問，看他那樣子估計沒事了。反正他也一直一陣陣的?！?/br>
    “婚禮他來吧？”

    “他怎么可能不來？昨天還問我呢。”

    “什么時候弄？”

    “那還早得很，起碼半年后，他家要算日子的?！?/br>
    “嗯。”

    唐璟雯把手機遞回給關(guān)一禾，自顧自磕了幾個瓜子。她的目光像是渙散了一會兒，重新望向關(guān)一禾時，眼中的無所謂消失，多了些認真。她問：“你真的不打算跟陳慕江解釋一下嗎？”

    關(guān)一禾笑了，“jiejie，你CP粉頭子啊?！?/br>
    她把瓜子皮吐到手里，輕笑一聲，“不會復(fù)合啦，都往前看了?！?/br>
    “說不定這是一個契機呢？”

    關(guān)一禾翻了個白眼，重新抓了一把瓜子，看上去一臉隨意地吐槽道：“拜托，你以為這是什么電視劇嗎，誤會解除后兩個人又在一起?！?/br>
    唐璟雯爬到她身邊，神情認真，“你們分手其實也才三個月，他肯定沒放下啊，我覺得他對你上頭得不行，你要是跟他解釋一下，他心里怎么著也好受一點吧?！?/br>
    關(guān)一禾頓了頓，臉上依舊是輕松模樣，“那既然他沒放下，我跟他解釋了，他不一定會好過啊?！?/br>
    “為什么？”

    “他說不定會多想?！彼柤纾跋胫裁础?，其實可以不用解釋的，她還跑過來特意跟我解釋一下，這是不是在散發(fā)信號’之類的…”

    唐璟雯滿臉困惑，“那你就讓他想唄？做他的白月光不好嘛？那可是陳慕江哎?！?/br>
    關(guān)一禾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一些，她抿抿嘴，說：“不了吧，沒必要，我們都往前看挺好的?！?/br>
    “喲，現(xiàn)在這么為男人著想了？”

    關(guān)一禾白了神色調(diào)侃的唐璟雯一眼，臉上再度掛上隨意的笑，只是語調(diào)聽不出什么感情。

    “哈哈哈，給他一個特例吧?！彼难凵耖W爍了一下，聲音小了點，“因為他還愛我，我不想讓他多想。”

    唐璟雯已經(jīng)刷起了自己的手機，她翹著腳，心不在焉地回答她，“關(guān)姐在乎這個干什么。”

    關(guān)一禾的動作忽然停下。

    她的沉默太過于突兀，惹得唐璟雯不自覺再度看了過來，隨后她也一愣。

    關(guān)一禾臉上再沒有了笑容，她怔怔地看著地板某處，半晌后才喃喃開口。

    “因為我也還愛他。”

    “因為我也沒放下?！?

    “怕出事”，并不是指上一章里深夜找朋友喝酒被拍誤會出軌，而是陳慕江怕喝多了忍不住要給關(guān)一禾打電話。

    所以他說“怕出事，不是不想出事”。他很想聯(lián)系她，但他知道兩個人已經(jīng)分手了，必須要快刀斬亂麻（雖然沒那么快）。

    另外：關(guān)姐是經(jīng)歷過九宮格鍵盤手機年代的人:)

    用過九宮格的就知道，有時候真的會自動提取最常用詞匯。

    我覺得冷戰(zhàn)真的很爽哎。你們喜歡嗎，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