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范媛媛和陳素英在天普大樓碰個正著。 前臺說顧盛廷正在開會,兩人便熟門熟路到會客廳等待。 半小時后,顧盛廷推開門,兩個女人聊得熱火朝天,他皺了皺眉,心緒不佳,卻又不好在公司發(fā)作,只嘲諷她們兩個把他這里當成茶餐廳了。 一看就知道他剛才的會開得不順利,范媛媛不敢出聲,陳素英毫不留情拆穿他:“在人家那里碰了釘子,有氣用不著沖我們發(fā)?!?/br> 顧盛廷沉著臉坐到隔她們老遠的位置,神情躁郁扯開領帶。 眼看母子倆就要吵起來,范媛媛連忙柔聲細語打圓場。 “阿姨,您別生氣,盛廷就喜歡開玩笑?!?/br> 李瑩若端來一杯茶徑直送到顧盛廷面前,又把腋下夾著的文件拿出來給他簽字,全程都沒怎么理會旁邊的人。 人走出去后,陳素英冷笑一聲,音調(diào)尖銳:“上哪兒找來的員工,一點兒禮貌都沒有?!?/br> 顧盛廷坐直身體,無奈笑道:“媽,你今兒個上這來,不會就是為了挑我毛病吧?!?/br> “我沒這么閑?!?/br> 陳素英坐回去,語氣不善。 范媛媛看到顧盛廷低頭輕笑,剛才的陰霾一掃而光。知道他是說著玩,可陳素英哪里受得了他這番捉弄。 她走過去小聲勸他:“阿姨是路過這里專門上來看你的?!?/br> 顧盛廷一臉了然,重新站起來走過去,殷勤上手替陳素英捏肩。 “哎呀媽,瞧你最近總生氣,很容易長皺紋的?!?/br> 陳素英還是不領情,死板著個臉,顧盛廷又哄她:“讓我看看,哪里長皺紋了。我怎么沒看到,陳女士一如既往青春靚麗啊?!?/br> 陳素英展開笑顏,扭頭指責他:“你啊,從小就脾氣大,也就是在家里你媽我能包容你。天普有不少員工都是跟著我和你爸當年打江山的功臣。知道你年輕,思維想法和他們難免有碰撞的地方,可你畢竟是晚輩,那些霸王脾氣,該收斂就收斂……” 顧盛廷抻了個懶腰,聽到陳詞濫調(diào)的說教,有些犯困。 “我都問過了,你等會兒也沒什么事,回家吃頓飯?!?/br> 顧盛廷看了眼范媛媛,淡淡開口:“誰說我沒什么事,我事兒多著呢?!?/br> 范媛媛有些失望,卻不太敢表露出來。陳素英嗆他:“少在這兒跟我掰扯,你都多久沒回家陪我和你爸吃過飯了。今天正好媛媛也在,咱們?nèi)硕?,一塊兒熱鬧熱鬧?!?/br> “我沒跟你掰扯,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公司擺在明面上的事是沒了,可我還有好多合同沒看?!?/br> 知道他打理這么大一家公司不容易,他前兩年還落下個偏頭痛的頑固毛病,哪有當媽不心疼的。 “錢是永遠賺不完的,工作也是永遠做不完的,就吃一頓飯,又不是和那些人應酬喝酒,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br> 陳素英是想逮著他和范媛媛一起沒錯,可也真心希望他能放松一下。 范媛媛憂心忡忡,適時開口勸說他:“阿姨也是為了你好,你這沒日沒夜的忙,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們大家都會擔心的?!?/br> “你們女人就是麻煩,我年輕力壯的,非要去杞人憂天,咒我呢吧。” 顧盛廷冷臉走到窗邊,話說不到兩句,氣氛又陷入焦灼。 陳素英正欲發(fā)作,范媛媛就搶先開口:“阿姨,我就不去了,難得有時間,就讓盛廷好好陪陪你和叔叔吧?!?/br> 顧盛廷背對著她們,彎了彎嘴角,漫不經(jīng)心摸出根煙。 “這哪兒行,咱們不都說好了。再說了,你也難得有空。我是先邀請的你,他要不想去就拉倒,咱們自己吃?!?/br> 顧盛廷哭笑不得,對陳素英說:“媽,你這話說的,怎么感覺我才是外人?!?/br> 語出隨意,可范媛媛聽著,就像一根倒刺插進心里,酸酸痛痛的。 陳素英有意無意略過了他這句話,站起來拉著范媛媛的手,“媛媛,打電話問問范董他們,要是都能來,我就叫家里阿姨備菜了?!?/br> 整理好情緒,范媛媛勉強擠出笑容,說:“阿姨,我剛已經(jīng)和我媽說了,他們也說好久沒和你們聚餐了,還說要請你們?nèi)バ麻_的私房菜館。” “不行不行,明明是我先提議的,哪能讓你們搶先選地方請客?!?/br> 兩人一來一回,范媛媛忍不住又抬頭看向顧盛廷,他正低頭抖煙灰,置身事外。 “盛廷……” 她還是不甘心。 可除了叫他,她沒有其他任何的底氣能喊得動他。 顧盛廷隨手把煙頭扔掉,沒有回應,抬腕看表,心不在焉的。 陳素英十分不滿他這個態(tài)度,冷冷地盯著他,“顧總,請問忙完了嗎?” 母子倆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一切盡在不言中。 窗外熱烈的溫度似乎要逼進來,空氣都融化成漿。 范媛媛有些不敢去看顧盛廷的反應。 陳素英給足了顧盛廷面子和機會。 其實剛才一番談話,顧盛廷并沒有明確地、斬釘截鐵地說去或不去。 他看表,雖然面上云淡風輕,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趕時間。 不知情的人看來,覺得他真的要留在公司著急看合同。 可陳素英心知肚明,他靜和的別墅里,有另一個女人在等他回去。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顧盛廷不緊不慢整理自己的裝束,撥通了衛(wèi)州的電話。 “把車開過來吧,回我爸媽家。” 陳素英暗自松了口氣,可眼神卻依舊冰冷。 顧盛廷路過她們時也是沉著個臉,不發(fā)一言。 * 衛(wèi)州掛了電話,看了眼后座自己剛取回來的一大束花,急忙挪到后廂。 就算顧盛廷答應了要回去,可剛才一番博弈,氣氛詭異。 路上,陳素英和范媛媛同坐一輛車,也省得母子倆再吵起來。 顧盛廷靠在真皮座椅上小憩,忽然問:“花呢?” “放后車廂去了?!?/br> 他笑笑,意味不明。 “我發(fā)現(xiàn)你小子真挺機靈?!?/br> 衛(wèi)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想了很久才開口:“我怕夫人和范小姐也坐這輛車?!?/br> 畢竟,剛才顧盛廷特意打了通電話,不就是在點他?如果這點眼力見和反應能力都沒有,他還怎么混。 顧盛廷抬手揉了揉鼻根,聲音冷漠:“一會兒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自己開車。” 他這邊氣氛低迷,另一輛車上卻聊得不亦樂乎。 “媛媛,你再接著和阿姨說說,盛廷以前在一中的事?!?/br> 如今孩子羽翼豐滿,越飛越遠,有個人來跟父母講述他學生時代的往事,就像他們時??粗掌貞浰麖男〉某砷L歷程一樣。 以前陳素英雖然探查過顧盛廷在學校都干過什么,可那都是一些驚天動地的渾事,不可能事無巨細了解他在學校到底是什么樣子。 剛才兩人在會議室,記不清聊到什么,范媛媛就說起了一些高中往事。 陳素英聽得起勁,范媛媛也樂意說給她聽。 “阿姨,我跟您說說校慶的事,您知道高叁那年校慶,盛廷還上臺跳舞了吧?!?/br> 陳素英兩眼放光,十分驚詫,“這?真的?” 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般喜歡和父母談心,更別說是分享上臺表演這種在他們看來很丟臉的事。 “阿姨不知道也不奇怪,照盛廷那個性子,肯定是覺得沒必要和你們說這些?!?/br> 陳素英倒也沒覺得有什么,還壓低聲音取笑他:“說不定他還覺得丟人呢!” 范媛媛笑得花枝亂顫,拿出手機翻了一會兒,找出當年的照片。 “這是你吧,真漂亮?!?/br> 雖然到了不是顧盛廷舞臺的照片,范媛媛就會劃得快一些,可陳素英眼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在臺上主持的范媛媛。 “這是化了妝的?!狈舵骆掠行╇y為情,指著旁邊的寧雪說:“這是盛廷的朋友,是個學播音的藝術生,人家才是專業(yè)的,當時學校里的人都覺得她最漂亮?!?/br> 陳素英撇嘴,用手指著照片里的范媛媛,“我還是覺得這個更漂亮。” “阿姨……” 范媛媛嬌嗔一聲,拿回手機開始翻找錄像。 “剛才是寧雪吧,她當時就和程褚在一塊兒了?” 陳素英對顧盛廷身邊那群狐朋狗友的情況也了解得很徹底,自然聽說過程褚和寧雪的事。 “那時候還沒有吧,不過聽說,就是這次校慶盛廷邀請程褚來我們學校,程褚就對寧雪一見鐘情了?!?/br> 陳素英輕蔑一笑,不以為意:“一見鐘情有什么好啊,要日久生情沉淀出來的感情才能長長久久。” 她是看著范媛媛說的這句話,惹得范媛媛心里一顫,一時無措,紅著臉咬唇。 跳舞的錄像是范媛媛在候場時從側面錄的,雖然景不是很全,可陳素英還是看得很開心。 “我還是第一次看盛廷跳舞,這小子還挺有兩下子的。” “盛廷自己是不太愿意上臺的,可架不住他們班主任每年都要他上去撐場面。” 視頻播放完,陳素英忍不住又點開看一遍,還要范媛媛一會兒把視頻發(fā)給她。 “盛廷從幼兒園開始就一直被老師選中上臺表演,那時候他挺臭屁的,還非要我們在臺下給他照下來、錄下來?!?/br> 陳素英回憶起往事,聲音變?nèi)岷筒簧佟?/br> “這長大了反倒都不愿讓我們看了。” 范媛媛想陳素英開心些,哄她:“那是盛廷遺傳了阿姨您,從小就長得俊俏。” 聽到她這話,陳素英倒沒有覺得多開懷,冷哼一聲:“長得太好,從小就在外面招惹女孩子,回回都是我去給他擦屁股?!?/br> 范媛媛無法辯駁,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陳素英指著屏幕說:“我現(xiàn)在看出來,這最后抱著女孩站中間跳舞的,是高其吧?!?/br> “阿姨,本來這個部分應該是盛廷跳的?!?/br> “噢?怎么說?” 陳素英瞬間來了興趣,見范媛媛有些為難的樣子,越發(fā)迫切想知道其中緣由。 “這……我不知道說出來合不合適?!?/br> 范媛媛變得猶猶豫豫,生怕自己說錯話。 陳素英心思敏銳,很快就猜出個七八分來。 “是怕引起什么誤會,才換成高其去跳的吧?!?/br> 范媛媛微張了張嘴,被陳素英識破心思,她有些難為情。 “阿姨,您都知道呀。” 車子轉(zhuǎn)了個彎,不知不覺快到顧家別墅了。 “我是他媽,他以前闖過什么禍,和幾個女孩子好過,我心里都有數(shù)的?!?/br> 范媛媛笑笑,“換人是臨時起意,我聽說,本來當時盛廷都同意跳了的,可他怕那個學姐不開心,就沒跳?!?/br> 陳素英輕蔑地笑:“就跳個舞,這都能吃醋,要我說還是你們小女生心思太敏感了。” 過了會兒,陳素英突然問:“媛媛,你說的學姐,是不是那個葉集揚的女兒?” * 恰逢顧盛廷大伯一家也在,他們家的飯桌很久都沒有這么熱鬧了。 顧盛廷整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八點一刻,他接了通電話,十分自然找了個借口得以脫身。 要不是讓高其幫這個忙,他還不知道得耗到什么時候。 離開后他也沒多輕松,火急火燎聯(lián)系了蛋糕店,加碼直奔,生怕再回去晚一些就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回到靜和時,整個別墅黑黢黢的,只有廚房亮有微弱燈光。 夜幕下,冷火秋煙的,那種孤獨落寞的感覺幾乎把他吞滅。 他加快腳步,心微微提著,迫不及待摁開了門鎖。 打了一路電話都沒人接,他既緊張又害怕,生怕她不在家,又或是故意不接電話。 直到進門看到人躺在沙發(fā)上,他才徹底松了口氣。 滿身的汗霎時被溫度很低的空氣風干,把蛋糕放到餐桌,顧盛廷脫下外套,小心翼翼走到客廳。 沙發(fā)上蜷在白色薄毯里的女孩,臉頰rou被擠出一個弧度,粉撲撲的,碎發(fā)散落遮住清麗的臉龐。 葉一竹只有在睡著的時候,看起來才沒有任何防備感,像只溫順的小貓。 他不忍驚醒她,蹲在旁邊凝視許久,貪婪她安靜的睡顏。 四周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葉一竹動了動身體,輕輕皺眉,飽滿如甘霖滋潤過的紅唇微微嘟起。 他情難自禁,俯身輕啄幾下,她沒有閃躲,反倒安靜下來。 今天早上她發(fā)消息給他抱怨生理期提前,肚子很難受,他給她訂了熱奶茶到公司,她沒喝完,剩了小半杯被帶回家,就放在茶幾上。 吻過她的唇也多了幾多甜蜜。 葉一竹眼皮又酸又重,睜不開,可緊緊包裹著她的熟悉氣息讓她無限依賴。 “怎么沒吃晚飯?” 給她點的外賣也原封不動放在桌上。 “肚子還是痛,吃不下,就想吃甜的……” 她慢慢回應他,四周很靜,吻很輕。 耳邊的情人低喃像自然的夏日涼風,把她帶到無人之島。 世界只剩下蟬鳴和海浪的夜晚。 呼吸漸漸凌亂時,她吻不下去了,“你不說好要給我?guī)煽肆Φ案鈫帷?/br> 她生怕他上一個問題問出口是因為忘記了答應過她的事情,努力睜開眼。 朦朧水霧在她深眸里緩緩散開,顧盛廷看得出神,忽然不想等了。 松開挎在她腰間的手,葉一竹還沒緩過神來,索性也放開他抻了個懶筋。 一扭頭越過沙發(fā)看到餐桌上精美的蛋糕盒,她雙眼發(fā)亮,發(fā)自內(nèi)心笑出聲。 “真的是那家的巧克力蛋糕哎!顧盛廷,你真的買回來了……” 那家店的蛋糕是限量供應,誰知道他提前多久就預定了才能在她生日這天完整給她帶回來。 睡了一覺,葉一竹真有點餓了,剛想坐起來,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量握住。 “嗯?” 她不知所以回頭,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掏出來個紫色絲絨盒子,放在一旁。 那枚閃著一簇光的銀環(huán)淺套在他食指第一節(jié)。 葉一竹大腦一片空白,漸漸失控的心跳深處,只剩下前世的記憶。 她僵在那里,先是失去所有知覺,又突然感受到一陣過電酥麻從背脊往上燃。 幽暗的客廳,什么聲音都不剩。 * 顧盛廷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趕在她之前開口:“葉一竹,這不是求婚戒指,你先別急著甩開。” 照她的個性,和他當場翻臉直接拖行李走人都有可能。 說完,他抬眼去看她的神情,輕輕彎了彎嘴角。 “其實我早和你坦白過,從小到大,我送過很多女孩子禮物——項鏈、口紅、游戲裝備。但我好像還沒有正兒八經(jīng)送過你一次生日禮物?!?/br> 千言萬語被酸苦的情緒堵在喉間,她定定望著他,敞開領口里,那枚微微晃動的掛墜蜻蜓點水般,忽閃忽閃掠過心尖。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為情。 “我想了好久,到底要送你什么,我也知道或許你什么都不需要?!彼哪抗馕⒉豢梢娤乱?,最后停留在她的鎖骨,笑笑:“因為你想要什么,自己就會拿去?!?/br> “我的一切都被你拿走了,是我心甘情愿給你的?!?/br> 微弱的呼吸不可控制隨著心跳加快,她沉浸于他低沉更深情的傾訴,深陷不已,沒有盡頭。 顧盛廷的眼眶多出一道紅色淺影,微微沙啞的聲音無比沉重。 像在無限追憶,又像在無限追悔。 “我知道七年前,你選擇接受我,是抱著飛蛾撲火的心態(tài)。不管你信不信,沒有你的那幾年,哪怕最快樂的時間一晃而過后,靜下來,我總會想起過往和你經(jīng)歷的一切,很痛苦。失去你,真的很痛苦。我試圖在外面的風情世界晃過一圈,可在銀色海岸和你重逢之后,我從來都沒有回避過對你的感情?!?/br> “或許在別人眼中,我們開始得無憑無據(jù),像兩個沒心沒肺又心狠手辣的人碰到一起玩一遭。我們認識了八九年,可真正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其實只有一年多?!?/br> 說到這里,他停了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扯著嘴角糾正:“雖然那多出來的半年是我自己加進去的?!?/br> “因為不管你現(xiàn)在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和我重新確立關系,對我而言,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br> 他這么狂傲自大的一個人,不知道說出這些話需要多大的信念。 那枚戒指在他指節(jié)留下了痕跡。 垂眸凝視,百轉(zhuǎn)千回,葉一竹回味過來,突然意識到這個和她走過一段輕狂歲月的男人,正在對她傾吐她從未幻想過的情話。 她完全被他制服,一點聲音也無法發(fā)出,一個微小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冰冷濕濡的手被他托在溫暖干燥的指節(jié)上,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又憐惜地輕輕摩挲。 很久,四周空靜得讓他有些心慌,再次抬起頭注視她。 “戒指是一輩子只能送給一個人的禮物,我以后還會送給你很多樣式?!?/br> “但是今天,葉小姐,請你接受它,好嗎?” 沒有什么含義的戒指,僅僅作為一個禮物的戒指。 他卻像鐵了心,一定要戴到她手上。 也是只屬于她的戒指,是他送給她的戒指。 葉一竹久久沒出聲,把他折磨得胸口有梗死似的窒息感。 他情不自禁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一雙黑亮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我爸曾經(jīng)也和我媽說過,他可以和任何一個女人說情話,卻只想和她共度一生。程褚追了寧雪這么多年,好像非她不娶?!?/br> “顧盛廷,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一份感情是絕對純粹且長久的。” 她有些渾濁的字字句句,像冷水,澆他個狼狽。 顧盛廷知道她從小見證了家庭的破碎,所以她的心,才比別人要堅韌冰冷,不容冒進。 這些年,身邊人的聚聚散散,人和人之間的虛假與真情,好像在她那里都是虛無縹緲的幻影。 他感覺在她面前,即使他卸下所有盔甲,也敵不過她的冷絕。 因為此時此刻的他,完全沒有任何強勁的資本和底氣去和她抗衡。 沒有辦法和她來一場正大光明、轟轟烈烈的熱戀。為了他的野心,為了隱忍制服狂徒,他要她只能接受他和昔日傷害過她的女人虛與委蛇,和差點毀掉她的惡魔做交易。 現(xiàn)在的顧盛廷和葉一竹,其實不是他不愿公開她,而是她不愿意接受一個不能給她足夠保證的男人。 所以他毫無理由生氣她把他當“牛郎”,只要見面就情難自禁上床,不見面就是話都說不上幾句的“炮友”。 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清醒得讓人有些絕望。 可原本,他以為她主動拖著行李箱找過來,他們朝夕相對的這段日子…… “你讓我毫無還手之力?!?/br> 最后,他只能苦澀笑笑,宣告她的勝利。 又是她贏了。 葉一竹用手捧起他一片灰敗的臉,“所以即使這樣,你還是要送我這枚戒指嗎?!?/br> 其實他什么都懂,也是一個比她還記仇的人。 他眉頭微動,依舊握著她的手,那股不屑和篤定,像極七年前出現(xiàn)在她宿舍樓下,傷痕累累卻依舊矜貴高傲的那匹孤狼。 “即使這樣,剛才的一番話,我也要你牢牢記住。再鬧脾氣,再想離開我,也要記得我愛你。” 他話音剛落,她的手就不受控制掙開他一刻。 似乎早有準備,精準無誤把中指往他準備了幾百年的指環(huán)里蹭了一下。 這次換作是他僵得無法動彈,一顆心突突直跳,快要頂破肋骨。 他猛地抬眼,漆黑的瞳孔在抖,看到她用另一只手把碎頭發(fā)別到耳后,眉梢含羞帶笑。 一張沒有化妝干凈的臉,有撩人情愫。 像那年在小巷,他們迎著月光走,她無厘頭來了句——也許在二樓后座被你看到我脫下校服后的樣子,也算是一種浪漫。 她俯身,唇若有似無擦過他的眼睛。 “我也愛你?!?/br> 怕她后悔,他來不及陷入此刻灼人的曖昧,把戒指牢牢套進她的中指。 習慣了無拘無束的指節(jié)突然被一個清涼小圈套住,但沒有想象中的礙手,也沒有任何不自在的束縛感。 他抵著她的額,還不肯罷休,久久不肯松勁,用力把戒指轉(zhuǎn)了幾圈。 想生生就此把她套住。 “疼……” 她笑著縮回手,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拉到沙發(fā)。 他把她壓在身下,兩人呼吸彼此貼近,但只是注視對方——深刻的、漫長的、迷戀的。 她伸手輕碰他那雙霧氣未散的眼,輕聲哽咽:“你好像,從來沒正經(jīng)追過我?!?/br> 吻細細密密從她掌心落下,“所以我正在努力?!?/br> 承受著他綿密的吻,葉一竹把所有無關的人、那些灰與白的前塵往事、捉摸不定的模糊未來都一筆勾銷。 “那我答應你?!?/br> 他癡迷加深的動作一頓,微微喘氣抬眼望住她。 就算是當年,她也沒說過這句話。 她的腰早就支撐得有些酸軟,此刻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抬起手抱住他,歪了一下腦袋,語氣俏皮。 “當你的女朋友有很多特權呀。你以前總說,你只會帶女朋友去見你那幫兄弟,只有女朋友才可以讓你道歉……” 她唇邊笑意不減,吻了吻他鼻尖的那顆淺痣,“也只有女朋友可以讓你包容她的無理取鬧,還有不可饒恕的錯誤?!?/br> 當年的話被她記到現(xiàn)在,他露出無奈的笑,吻回去。 “那確實。” 黑暗中,他沒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悲傷。 “可是,我不能接受有人會覺得,是我介入了你和別的女人的感情?!?/br> “你放心,絕不會有這一天?!?/br> 他說得比她還要篤定和決絕。 她主動迎上去將他緊緊抱住,動情開口:“顧盛廷,我好像真的沒有退路了?!?/br>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復雜如繭,被他撩撥漂浮的思緒在某個瞬間被重重迭迭的雜念積壓著。 可還是躲不過他精心安排的浪漫。 就像當年她無法拒絕一個為了自己可以拼命,可以不顧自己大好前途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