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會，他聽見外頭嘰嘰喳喳的叫嚷聲，幾個半大孩子圍著梅玉，如同搖尾巴的等待骨頭的小狗：“梅玉，梅玉，我們要吃糖。”

    梅玉不將就他們，柳眉一豎：“你們沒大沒小，敢叫我名字?！彼蛔兡?，幾個毛頭小子便避開她的掃帚，只是仍不肯改口，又說：“梅玉，我們幫你做事，你給我們糖吃?！?/br>
    全村的女人，只有梅玉口袋里總是揣著零嘴，別人可不愿意拿閑錢買什么不合適的rou干果脯，而梅玉總讓人詬病——嘴饞，嘴刁，嬌氣。偏偏梅玉最討小孩子喜歡，梅玉大方呀！

    她有甜甜的糖，有香噴噴的干果。

    梅玉便發(fā)揮她怠惰的本性，兩手叉腰，支使起來：“你們不準(zhǔn)白吃，我想想，你們先替我把地上的葉子掃干凈，再挑滿水。”

    這對幾個村里孩子來說是家常便飯的簡單事，就是沒有報酬他們也常常被扭著耳朵拖著干，可梅玉還給他們吃好東西呢！

    便各自分了活，揮舞著掃帚賣力干起來，又把水缸挑滿，最后齊刷刷排在梅玉面前，眼巴巴瞧著她白皙的手心。梅玉一個一個發(fā)了些零嘴，沒舍得給完，她還要留著夜里淡嘴。

    “好梅玉，等我以后成了鎮(zhèn)上李員外那樣的有錢老爺，我要取梅玉做老婆！”小孩們眼里，也知道梅玉高挑漂亮，何況她還給糖吃。二狗子想，自己要是能娶梅玉這么漂亮的老婆，肯定舍不得讓她下地干活，免得太陽曬傷了她水靈的皮膚。

    梅玉露出嫌棄來：“呸，就你！你連字都不認(rèn)識幾個，還想做員外老爺?！?/br>
    “好啦，吃完就趕緊走，玩你們的泥巴去！”

    梅玉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怕他們身上的泥巴弄臟自己新做的裙擺。瞧那兩手黑乎乎的泥，這要是碰到她的衣裳，就得一下一個印子——可要幾百文呢！

    一幫子半大小孩前前后后跑出去，梅玉才仔細(xì)檢查自己的裙子，確定沒有一點(diǎn)污跡。她搬來一張竹椅，一盤瓜子，便斜躺在椅子上曬著太陽。

    柳獻(xiàn)容清清楚楚聽見咯嘣咯嘣的動靜，只見梅玉用她那米粒似的白牙齒咬住外殼，上下用力一合，伴隨清脆的響聲，她便把剝落的瓜子殼吐在一只小竹簍里。

    那么纖纖細(xì)細(xì)的身段，腦袋耷拉著，簡單的發(fā)髻盤在腦后，便足夠讓人感到飽滿舒心的氛圍。梅玉的裙邊發(fā)著金光，發(fā)鬢睫毛染成金色，就連臉上細(xì)細(xì)的小絨毛也是金燦燦的。

    他的視力足夠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梅玉在竹椅上小憩。

    雙腳卻懸在邊緣，隨著她的動作，一截腳踝若隱若現(xiàn)。她還栓了個小鈴鐺，紅線繞著，拇指大的鈴鐺綁在腳踝上方。

    真是心大……沒什么心眼的凡婦。

    他便不再看梅玉，定了定神，也合上雙目運(yùn)轉(zhuǎn)體內(nèi)周天。

    /04/

    張延提了一只鹿，兩只野兔還有一只狐貍。

    他已安排的明明白白。

    鹿血鹿角都是好東西，拿到鎮(zhèn)子上，藥鋪也是要收的，兩只野兔等會一并燒菜給梅玉吃，弄只烤了吃，再弄只兔丁。至于手里這只死狐貍，剝了皮給梅玉做個暖手。

    踏進(jìn)前院，張延便放緩腳步。梅玉可還在睡覺哩，靠在椅子里，松松垮垮地曬著，也不知道翻個面，他又不忍心吵醒她，只管先進(jìn)屋處理獵物。

    熟練地放血剝皮，拆骨割rou。隨即站起身，在米缸里取了些白米，在菜籃子里摘了野菜，淘米洗菜，上了鍋煮飯，在案板上切菜切rou。

    他的刀和他的目光一樣平穩(wěn)。

    兔rou切成細(xì)細(xì)碎碎的小丁，準(zhǔn)備好辣子，調(diào)味，下鍋翻炒。整個過程，他的呼吸不急不緩，無論是捕殺獵物，還是處理食材，他仿佛永遠(yuǎn)不會感到疲憊，巖石般深沉的雙眼一眨不眨盯著手里的活計。

    香氣在空氣里爆炸開來。

    把梅玉從淺眠里喚醒，她嗅著味，聳聳鼻頭，便睜開眼，朝屋內(nèi)喊：“今天你做飯啊，多放些辣子，我愛吃?！?/br>
    原來她喜歡吃辣……柳獻(xiàn)容躺在床上漫無目的地想。

    “好香呀?！泵酚胥@進(jìn)廚房，便趴在張延背上，“今天那家伙不吃我做的飯，他是不是嫌棄我的手藝？”

    她蹙著眉，雙眼露出可憐來。

    張延沒轉(zhuǎn)頭，以陳述事實(shí)的口氣道：“你做的，好吃。”

    “真的？可是村長來家里，也沒吃過我做的飯！”梅玉揪著他背上那點(diǎn)布料，又拉又扯，最后擺弄起他的頭發(fā)來。

    “下次我請他來吃?！睆堁拥?。

    “算了，我不喜歡做飯?！泵酚裣肓讼耄€是拒絕。她也不離開，趴在張延背上，把他弄散的頭發(fā)擰在一只手里，分成幾股，細(xì)細(xì)編成辮子

    他沒有一點(diǎn)呵斥她的打算，只是盛好菜，把梅玉夾起來按在凳子上。洗了筷子，遞給梅玉，“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