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姝呆到幾乎天亮才回去。

    這回，仙鶴卻只把她放在凈空山門口便不愿再進(jìn)去了，走之前還給她拋了個(gè)自求多福的眼神。

    開什么玩笑，那和尚又不對她動情，怎么會吃醋？

    芙姝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穿過大雄寶殿，一個(gè)人走回了扶玉崖。

    途中遇見的那些僧人看她的眼神十分有深意，這讓芙姝不禁懷疑自己哪里得罪了妙寂。

    她邊走邊想，連前幾天她說自己不愛吃青菜的一番挑食言論都給想到了，就是沒想到自己有哪里得罪了那和尚。

    “莫非是我昨天表現(xiàn)太差了？可是那些人那么怕我，不應(yīng)該……??！”

    想著想著，她猝不及防撞到了一塊堅(jiān)硬的東西上。

    是妙寂的背。

    芙姝抱怨道：“哎，你杵在我屋門口做什么？”

    “跪下?！?/br>
    少女眼睫輕顫，吃痛地摸摸鼻子，后退了半步，目光緊緊攫住他的背影：“敢問尊者，芙姝做錯(cuò)何事了？”

    “明知故問，跪下！”剛正的語氣里蘊(yùn)著一絲薄怒。

    “我不知道，我不跪?！?/br>
    聽罷，妙寂無言地轉(zhuǎn)過身，眉頭緊蹙，眼冷得似灰，面色沉得能滴水，那眼神就像是觸到什么不潔的東西似的。

    芙姝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光是站在她面前看著她，便能讓她脊背陣陣發(fā)寒，兜頭釋放出的冷意讓她心驚。

    “我不知道，我不跪?！避芥娝婚_口，又重復(fù)了一遍。

    見她還在嘴硬，佛者壓低眉目，幾乎釋放出了全部的威壓，芙姝感受到了鋪天蓋地令人窒息的壓力，才上了藥的膝蓋顫栗著想要彎折，芙姝咬牙艱難地挺直脊背。

    脆弱的膝蓋承受不住她的逞強(qiáng)，不過片刻，芙姝便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又撕裂了，疼得她想哭叫。

    但是她還是不跪，艱難萬分地耿直了脖頸：“我……我做錯(cuò)了什么……要你這樣迎接我？”

    “你動了殺念。”佛者冷道。

    “我沒有?！彼劭粑⒓t，眼里盛著盈盈的淚光，毫無畏懼地直視著妙寂。

    她的眼神那樣澄澈，似乎真的沒有。

    “……”

    他沉默地伸出手往她眉心一點(diǎn)，在那冰冷的手指接觸到額頭的瞬間，芙姝的口便不受控制地自己動了起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他那樣辱我，我就該殺了他！”

    那語氣真是咬牙切齒，就連芙姝自己都被驚到了，好半天都沒再說一句話。

    佛者素日溫雅的眸子此刻尖利得像一把凌遲者的刀，將她的心思一層層地剝開，露出她那惡毒又刻薄的真面目。

    極長的一段沉默過后，佛者的語氣也冷得像冰：“怎么不說話，不是說沒有？”

    “……”芙姝緊緊抿著唇，毫無畏懼地與他對視。

    “我沒錯(cuò)?！彼讨簬Ыo肺部的沉重壓力，執(zhí)著地開口道，“是那個(gè)男修先給我用的暗器，他還沒給我認(rèn)錯(cuò)，憑什么要我先跪？”

    妙寂靜靜望著她，那一瞬間，他的眼里閃過了許多情緒。

    不解、憤怒、無奈、痛惜、甚至是失望……

    芙姝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怎么，終于后悔娶我了嗎？”

    二人間的氣氛逐漸凝固，佛者抿直唇線，靜靜佇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軀幾乎占據(jù)了芙姝全部的視線。

    呼吸可聞，妙寂可以清楚地望見她眼底那抹深深的嘲諷，以及對他的厭惡。

    心中似乎有個(gè)聲音在提醒著他，這才是芙姝在面對自己時(shí)最真實(shí)的模樣。

    “我知道了，你是偏心，那劉溫是你太華山的弟子，而我只是你的妻子，是一段孽緣！”

    “我是你的妻子，妻子就是要事事忍讓，妻子就是要寬容大度，妻子就是要以德報(bào)怨——”

    “可你也報(bào)復(fù)回去了，不是嗎？”他強(qiáng)硬地開口，生生搶了她接下來的話。

    芙姝卻是冷冷地直視他，言辭間愈發(fā)激烈：“未經(jīng)他人苦，莫?jiǎng)袼松?，若我?dāng)時(shí)沒有絞斷膝蓋骨的筋，我的腿這輩子就廢了，你知道嗎？！”

    “對了，你當(dāng)時(shí)一直在看著吧，可是你幫我了嗎？沒有，你只是在旁觀而已，你縱容他的惡意，卻無法寬恕我的報(bào)復(fù)！”說到最后，因?yàn)樾闹羞^于委屈，她的聲音染上了哭腔。

    “那滿身殺孽，惡業(yè)纏身便是好事嗎？”

    芙姝可悲地瞧著他，自小生活在偌大的深宮里，若是別人害她時(shí)她稍微有那么一點(diǎn)仁慈，那些人便會變本加厲地害她。

    心若不狠，她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這次是廢她的腿，那下一次呢？會不會就是要她的命？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將劉溫殺了，永絕后患。

    想罷，芙姝回避了他的問答，繼續(xù)同他辯道：“是他想害我在先的，若是他安安分分，我又何至于趕盡殺絕？”

    良久的沉默過后，他嘆了口氣，冷漠道：“如今劉溫已被逐出妙宗，此事作罷，種其因者，他日必還報(bào)己身，貧僧希望施主下次行事前想清楚?！?/br>
    芙姝對佛者提醒的話付之一笑：“我知道，但是我不怕。聽聞在佛門中，殺人者死后是要入阿鼻地獄的，那我若執(zhí)意要下地獄呢？你會渡我嗎？”

    他看她一眼，卻是沒有回答，只斂眸收了威壓，淡淡地轉(zhuǎn)過身走出了扶玉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