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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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里,那股若有似無的淡雅香氣從未消散過。 記不起開端,看不見結(jié)局,只知道那如命運安排纏繞糾葛的線段難以解開。 疑惑大概還會持續(xù)許久,久到三個承諾全部兌現(xiàn)之時。在此之前,她默認了這種奇怪的關(guān)聯(lián),也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不忘記過去那個青澀的自己。 從睡夢中醒來,宿醉的頭疼開始擾人。窗外又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窗扇微開,清涼的小風(fēng)就從那里往屋子里鉆。 托他的福,屋子里酒氣霽去香氣幽升。她昨晚八成是忘記鎖門了,否則他怎么進來呢?但最好奇的還是這些年他都是怎么找到她的。 霧翻身下床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冷掉的白水。 咕嚕咕嚕全部灌下,胃變得冰涼,搭配這晚春的清寒令人忍不住一哆嗦。 她半趴在桌上,一副蔫巴巴模樣。眼睛慵懶地向上翻,盯著那個一聲不吭的沉默男人。 陰暗的室內(nèi),那雙秀氣的眼睛并不明亮,猶如幽熒的火淡淡地燃燒著。 不是她的錯覺。這個人和八年前相比也變化許多。 可能是每年都會見到他的緣故,直至今日她才察覺到這份變化已如此鮮明。 就好像一直被什么牽絆著,掙脫不開又不甘掙脫。 “聽說你馬上要接任你父親的職位了。恭喜啊,以后恐怕就不能經(jīng)常見了?!?/br> 一年兩回本就不算經(jīng)常,但以后這一年兩回估計也難了。 “多謝?!蹦腥寺砸活h首,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半臉的傷疤上?!坝晏爝€是會有些癢?” 霧停下了搔弄的手指,揉按臉頰驅(qū)趕著那些根本搔不到的來自皮膚深處的癢意。 “不疼就該知足了,癢就癢吧?!彼俸傩α藘陕暎炝藗€大懶腰。 “等吃完早飯就出發(fā)?”她站起身把皂角牙刷拿上,“你吃了嗎?” 男人搖了搖頭,起身和她一道出門。 水井旁打水梳洗的人不少。兩人等了片刻,期間說著話。 “你的事不會耽誤吧?!?/br> “不會。不如去看她們重要?!?/br> 霧把水倒進盆里梳洗起來。結(jié)束后男人給她遞了張錦帕擦臉。霧只看著笑了笑,從自己的腰帶里揪出一條破爛麻布帕子來。 “我有?!?/br> 這是不知道第幾次被拒絕。 男人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向她示好,然而她已經(jīng)拒絕他的一切關(guān)心,就好像在告訴他兩人只是交易關(guān)系。 既如此她為什么要關(guān)心他? 向他道賀又問他吃飯了沒……這是不對等的,這不公平。 “第一個承諾?!?/br> 女人從帕子里把臉露出來。 她聚精會神地看著他,這是這些年罕有的她眼睛里真正裝著他的時刻。 內(nèi)心波動起來,他忍不住想延長這份凝望??删湍敲磶讉€字,他該怎么蔓延。 “幫我找到曾經(jīng)的名字?!?/br> 乍聽起來很奇怪的要求,霧對此卻沒有過多疑慮表現(xiàn)。 她淡淡地嗯了一聲把臉盆里的臟水潑掉,好似早就知道他本不是他。正是這副平淡模樣,他才總是會錯認為這個世界里只有眼前的女人能理解他。 他知道這大概率是錯覺。可早到無從追尋的時刻,他已對這份錯覺抱有深深的貪念。 這次繼位,酆都有意讓他叫回這具身體的本名。然而他想找回自己真正的名字。那個屬于遙遠的未來時空,本該平凡的名字。 “等看望過她們后,我就幫你。只是我很好奇,你為何認為我能幫你找到呢?” 在去往人界的路上,一個夜晚,女人坐在他身旁發(fā)問。 她這幾年總是旁敲側(cè)擊,想要搞清楚自己被他利用的真正目的。 她很多疑,從不覺得這件事情起源單純。敷衍她會被她識破,大多數(shù)情況他都以沉默應(yīng)對。 霧不滿地嘖了一聲躺倒在草地上。 星河無限寬廣,蓋住兩個陌路的靈魂。 霧睡著了,豐雪夜則久久不能入眠。 眉下的痣guntang,八年前他靠著這里的熱找到了被宿凝侵害的她,親眼見證她回歸本體。 自己就像一塊狗皮膏藥,構(gòu)穗怎么也甩不脫。換位思考,這樣真的很招人厭煩。 太祖皇帝的皇后…… 豐雪夜攥緊了手指,猛然察覺到手心異樣的觸感。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不知何時,他把構(gòu)穗的一抹衣角攥進了手心里。 可以確定,這抹衣角絕不可能是不小心抓到的。那個位置,不伸手去夠根本摸不著。 著電了般,他忙把衣角甩掉。 女人翻了個身,連帶著那抹衣角也扭到了背側(cè)。 她沒睡!——這個認知令豐雪夜當即難受地要死。 像個癡漢一樣趁人家睡覺抹衣角,還被當事人捅穿。無論怎么解釋,這個行為都很莫名其妙! 除了,除了那個…… 迷戀。 對復(fù)雜未知的事物著魔般的迷戀。 白嬌娘的墓碑前,女人把自己的姓名改為霧。 那一刻起,他對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終于有了具體的形容詞。 看著她就好像看盡世間一切冷暖。 復(fù)雜矛盾,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她會成為什么。 從此,他的眼里有了她。 他著魔了般對祖皇帝的皇后糾纏。這真是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對家里的長輩產(chǎn)生了奇怪的感情。 托帝國國悼制度的福,幾乎每家每戶都供奉著太祖皇帝。逢年過節(jié)拜祭祈福,從不缺席。榮譽家族由于先祖是太祖帝的家臣、親信,對祖皇帝的供奉更是不能怠慢。 他自小拜到大的祖帝在家族里的地位比祖爺爺高,他的皇后自然勝似他的祖輩。 總之每想起這層關(guān)系,他對構(gòu)穗的感情就更加扭曲奇怪。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北地卻是沙多多?!?/br> 霧無趣地打趣道。 她說笑話總給人一種冷感。一般人是不覺得好笑的。 兩人很快御劍到一處曾經(jīng)歷過大火的山林。 鎮(zhèn)荒海動亂在六年前被徹底平息。 魔獸要么被殺要么放歸魔界,企圖挑起禍端的出逃修士組建的動亂勢力也多被清剿,殘余收編到了麒麟軍。 給她燒臉的人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支——火王軍的首領(lǐng)。八年前火王軍被麒麟軍清剿,火王孟長絕逃亡途中在破廟遇見了構(gòu)穗。 這些前因后果是霧這些年通過零散的消息拼湊形成,并不完全保真。 總之,六年的時間完全無法消除三年北地戰(zhàn)爭的痕跡。滿目焦土枯木,草原和樹木不知何時才能再生長。 本地的原住民大多西遷,當?shù)匾押苌儆信嫒恕6艘宦飞蠜]見到一個活人。 在豐雪夜的帶領(lǐng)下穿過林間的迷障,一塊蒼青色的墓碑赫然佇立在一棵北地罕見的繁茂大樹下。 當年豐雪夜把嬌娘安頓在此就是看這山頭還有棵大樹。 “按照人間的規(guī)矩,清明要來看你。”霧蹲在嬌娘的墓碑前,摸了摸上面的碑文。 她與嬌娘真正相處的時間不長,放在她千年的生命中說是一瞬也不夸張。 可是她作為白嬌娘的那段時日經(jīng)歷的那些事情鑄就了今日的自己。 成長有時不需要時間沉淀,可能只是一個瞬間就足夠完成了。 祭奠她也是在祭奠自己。這就是她一定要來的原因。 霧忍下鼻頭的酸澀,她望了望上空說道:“把迷霧散去吧,讓他們曬曬太陽?!?/br> 撥開霧靄,金橙色的陽光流泄而下,落在蒼翠的樹冠和墓碑上。 霧靠著嬌娘的墓碑瞭望著這片黑色的土地。陽光穿過林隙停留在她的臉旁,若把此刻畫進紙張,就是把對于過去的哀悼永遠地保留在世上。 豐雪夜遠遠地望著,他想起自己的過去,那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經(jīng)歷無數(shù)轉(zhuǎn)世也無法忘卻的時光。 “走吧,該去看青衣姐了?!?/br> 夜已深,月高掛。明英堂掩藏在山谷之間,靜靜地等待著一位又一位掃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