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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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車廂外敲打,如打翻的棋奩,棋子不停下落,發(fā)出密集而短促的聲響。 謝云淵沒有回答,他的臉色比天邊的雨云更為陰沉,謝錦茵還想再說些什么,一陣緊箍的力道牢牢鎖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這陣力道往后一帶,整個身子被困在角落,抬眼時謝云淵已覆上前來。 琉璃色的眼瞳映出另一雙相同的眼,試圖在淡漠輕慢的神色里尋找出任何一絲別的痕跡。 可他什么都找不到。 找不到任何她愛過自己的痕跡。 是他親手甩開了meimei的手,是他將那個愛著自己的meimei推開,如今一切,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他……仍想挽留。 他緊箍謝錦茵的手腕,將她困在身下,不管不顧吻了上去。 天光乍破,雷聲大作,瞬間撼天動地。 在唇接觸到的那一瞬間,謝錦茵已經(jīng)反應過來,狠狠咬了上去。 謝云淵沒有因此停下,血rou被咬得潰爛,血腥味彌散在這個吻中,疼痛令謝云淵的知覺更加清晰,也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他抽回手卻捏住了meimei的下頜,再次將唇印上。 謝錦茵掙開他的手腕,但卻抵不過他的力氣,不甘心就這么放過他,于是用力掐著他的手臂,指甲嵌進他的rou里,瞬間令他皮開rou綻,抓出幾道深深的血痕。 疼痛是清晰的,懷中meimei的觸感也是清晰的,柔軟而溫暖,即便對方毫不留情地用著各種手段令他感覺到疼痛,他卻留戀得舍不得放開,只想擁緊她多一分多一秒。 不知吻了多久,久到謝云淵的手臂上鮮血淋漓,沒有一處完好的皮rou,被劃開的皮rou外翻,流出得鮮血濡濕了他月桂色的長袍。 他的神色諱莫如深,眉頭微微蹙著,有些難以掩藏這分痛楚。 謝錦茵止不住冷笑。 十八年前,她給過他機會的。 分明是他被困在血緣倫常里,不敢逾越一步,如今后悔又有什么意義。 于是她譏笑著質(zhì)問對方:“不是要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嗎?不是要做個好哥哥嗎?你這樣,又是在做什么?” 看著他滿是血壑的手臂,她又問:“謝云淵,你疼嗎?” 謝云淵費力勾起唇角:“疼?!?/br> 好疼啊,茵茵。 我的心好疼啊,茵茵。 這十八年來的每一日,我都覺得我從未真正地活過,如今再次見到你,哪怕疼痛,我也覺得我還在活著。 “你、活、該?!?/br> 聲音很輕,譏誚而諷刺,已表面了她的態(tài)度。 “謝城主,你現(xiàn)在就像只被人拋棄,卻被狗繩牽縛著,只能在原地發(fā)瘋嘶吼的公狗!” 謝錦茵又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唇間彌漫開腥甜味,那都是謝云淵的血,她沒有被傷到一分一毫。 良久的靜默之后,謝云淵才緩緩出聲道:“這樣,能令你消氣嗎?” 他竟覺得自己是在生氣? 謝錦茵有種說不出的無力,發(fā)泄之后她的情緒也好像都被抽干,終于平靜下來,和謝云淵道:“謝云淵,我已經(jīng),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說真的,即便是那時的我也說不上有多愛你,否則你以為,不過是被拒絕一次,我怎么能那么輕易放下。” 她注視著謝云淵的眼,反復說出真實而傷人的話語:“謝云淵,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對任何男人都沒有愛意這種東西,你明白嗎?” 愛意這種東西,于她而言不過是心血來潮,是絢爛的煙火,可能會因為一時的心動綻放片刻,但也僅有一瞬,待燃盡之后,什么都不剩下。 哪怕,哪怕她真的愛過謝云淵,那也不過是一場煙火,美麗而短暫,也早已逝去。 她止不住嘆息:“哥哥……既早已回不去,你又何必執(zhí)著?!?/br> 下一瞬,她被攬入謝云淵的懷抱中。 “不必回去,茵茵?!彼麊⒋洁?,聲音像是在發(fā)抖,不知道是說與謝錦茵還是說與自己聽,“不必回去,這樣就好,這樣就好?!?/br> 雨聲淅淅瀝瀝,讓她想到她來到幽月城的第一晚,那時也下著雨。 雷聲轟隆隆的,幽月城內(nèi)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寥落的行人也匆匆往檐下躲雨。 只有她一人闖入了城中最大的玉礦,打暈所有侍衛(wèi),來到剛剛開采的礦洞里。 瘋瘋癲癲,法力盡失,最后只能徒手在礦洞里刨著玉髓,那時候她腦子里混混沌沌,只知道自己需要很多很多玉髓,她要為師尊打造一個玉髓棺木,這樣師尊的尸體就不腐壞。 她就不會死,她就會羈留在這世上,一直陪伴著她。 她不要她死。 她絕不要她死。 嘴里咸咸的,流進嘴里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可她在師尊的墓前發(fā)過誓,在為她報仇之前絕不會再哭泣。 尖銳的石塊刮破她的手,新傷舊傷,傷痕一道又一道,雨水一遍遍沖洗那些傷口,刺痛對她早已麻木,玉髓就好像她的救命稻草,師尊的死沒有擊垮她,她靠著這個念頭一路撐過來,走到這里,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帶著玉髓回去。 因為只有這樣,師尊才能活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謝云淵撐傘走到她面前。 她愣愣抬起頭,傘遮覆在她上方,擋去大片雨水,面前的男子眉目慈和,只是柔聲問: “無論你要玉髓還是什么,我都可以給你……但先告訴我,你的來歷?!?/br> 二人相似的琉璃眼,是繼承幽月城謝氏血脈的證明。 在等待匠人打造玉髓棺木的那段時日里,她一直留在幽月城,大概是為了彌補讓她流落在外多年的愧疚,哥哥的確對她很好。 細心地為她上藥,徹夜陪伴在她身邊,直到她渾渾噩噩入睡也不離開,每晚每晚,在旁守著直到天明。 在師尊死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人這樣重視過了。 而這個人,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二人雖分離多年,但相同的血脈令她感到安心,這種感情很奇怪,像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暖意一點點融化她猶如堅冰的心,到后來她也逐漸習慣了謝云淵的陪伴。 入每晚睡前,她小聲地喚他哥哥,拉著他的衣袖,不讓他離開。 “哥哥,你不要走,等我睡著再走,好不好?” 有時候她睡不著,悄悄睜開眼看謝云淵,卻見他似乎不會困的模樣,手中拿著書卷專心研讀著,見她醒來,還會笑著問:“別怕,安心睡吧,哥哥在。” “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她把自己悶在被子里小聲喃喃這二字,心中有一種隱秘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