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臟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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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茵擋在結(jié)界前,捻來一個劍訣,以劍氣護體,才得空回她:“你先清點人數(shù),看看可還有其他不見的弟子?!?/br> “好?!狈界鎽?yīng)下,急忙轉(zhuǎn)身去清點宗門弟子人數(shù),事情輕重緩急她還是能分得清楚。 眼前三尸蟲逐漸分化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不死心繼續(xù)蠶食結(jié)界,渴望著里頭修士的血rou,另一部分像是數(shù)萬條彎曲的蚯蚓扭曲著身體逐漸融為一體。 巨大的暗影壓了下來,謝錦茵眉頭擰起,點地而起,身姿輕盈。 就在她御風(fēng)而起的瞬間,周身銳利的劍意刺破三尸蟲黑黝黝的皮rou,像是泥淖般飛濺到四周,因有劍氣護身,沒有半點落在謝錦茵身上。 她右手舉起慧寂劍,左手緊接著扣住劍柄橫劈而去,劍身上附著的強大劍意化作一道巨大的白光將三尸蟲的rou身攔腰砍斷。 血rou迸射出來,腐蝕著謝錦茵周身環(huán)繞的劍氣,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太炁劍骨撐不了太久,她該怎么辦? 分神的一瞬間,被攔腰斬斷的那處就如噴泉般迸射出黑紫色的血污,這些血污比先前腐蝕性更強,劍氣瞬間變成白霧化去。 肩頭處不慎濺到三尸蟲血污的肌膚立刻化作了紫黑色,瞬間強烈的刺痛感令謝錦茵的下唇被咬出了血。 知道這種時候不該猶豫,她瞬間用慧寂劍削去那塊皮rou,腐rou落在地上被三尸蟲蠶食干凈,傷口處滲出大片鮮血沿著她的衣袖滴淌。 她冷汗直冒,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退后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將滿是鮮血的手掌撫上慧寂劍的劍身。 染上血的劍身顏色猩紅刺目,像是妖嬈盛開的大紅芍藥。 “去!” 她死死咬唇,將手中之劍一口氣送入三尸蟲體內(nèi),扭動劍柄,飛快地在最后三寸貼上一張符紙。 在貼上符紙的瞬間,慧寂劍的劍身燃燒起來,火焰燃燒不止,攀爬上三尸蟲的軀體,愈燃愈烈,最終變成一場火海在它身上熊熊起舞。 火焰燃燒了許久,待最后一點也化成灰燼,附著在結(jié)界上的三尸蟲也隨之消失,謝錦茵才松了口氣,用劍撐著身體半跪在地上喘息。 結(jié)束了嗎? 夜幕中,一道人影緩緩出現(xiàn)。 他摘下兜帽,露出男子文弱清秀的面容,但僅僅是半張,另外半邊臉被黑氣包裹著,僅露出一只赤紅色猶如蛇一般的豎瞳。 周鶴。 他看著眼前的殘局,忽而嗤笑一聲。 “謝錦茵,真沒想到你竟能除掉三尸蟲,不過有蘇心珞留給你的太炁劍骨,我也能猜到你能活下來?!?/br> 謝錦茵立刻明了。 為何蘇家村的那些人分明并不是禍妖適合寄宿的軀殼,卻無一例外全被滅口。 他們的rou身對于禍妖來說并無意義。 是周鶴,是周鶴要將他們置之死地! 至于原因,他們間唯一的聯(lián)系,只有當(dāng)年一事。當(dāng)年他們這些孩子被邪修抓到,打算將他們?nèi)籍?dāng)做爐鼎圈養(yǎng)。 而那時,周鶴與方珂比他們更早被抓到那里。 他是為了滅口徹底堵住他們的嘴,所以殺了他們。 “蘇家村的那些人,是你殺的?”她冷冷盯著周鶴,眼里已有了殺意。 “是又如何?”周鶴笑意扭曲,緩緩抽出劍來,又飛快地朝謝錦茵劈砍來。 謝錦茵反手接過這力道極大的一劍,虎口瞬間破裂滲血,她咬牙忍痛,緊緊握住慧寂劍不肯松開,眨眼間接下數(shù)招。 禍妖的本體在周鶴身上,加之與三尸蟲一戰(zhàn)消耗了不少靈力,謝錦茵逐漸落于下風(fēng),被逼退至結(jié)界前。 她只好以退為進,重新回到結(jié)界之中,讓自己留有喘息的余地。 周鶴也似乎并不急著立刻殺了她,看著少女渾身是傷的狼狽姿態(tài),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的身體已逐漸和禍妖同化,用沉暗嘶啞的聲音開口:“若沒有蘇心珞救你,你當(dāng)初也會和我一個下場。” “什么下場?和你一樣變成孌童被那老東西玩后面的下場?”謝錦茵不屑勾了勾唇,譏誚睨他一眼。 這就是,周鶴要將他們?nèi)紲缈诘脑颉?/br> 她心中冷笑,周鶴籌謀許久,殺了那么多人,卻不過是為了掩蓋當(dāng)年他被那老畜生玩弄一事。 自己不敢反抗,卻以為所有人都合該輪到他一般境地,和他一樣淪陷于軟弱的泥淖,做那畜生的孌童奴隸。 ——卻不敢嘗試一次,哪怕一次反抗。 “你真覺得是師尊救了我嗎?” 她笑著,紅唇一啟一合繼續(xù)說著,字字誅心。 “周鶴,我實話告訴你,師尊趕到的時候……那個老畜生已經(jīng)被我殺了!” 她的神魂足夠強大到可以令她使用太炁劍骨,卻不代表沒有代價。 過度使用劍骨,她胸口鈍痛,像是被巨石狠狠撞碎了肋骨,神魂強大的負荷令她被反噬,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她擦了擦唇角血跡,脊背挺直,眼神堅毅,并不打算和對方休戰(zhàn),反而繼續(xù)大聲嘲弄: “不是師尊殺了他!是當(dāng)年的我,和你一般年歲的稚童,在他碰到我之前,親手用刀捅碎了那個老畜生的金丹!是我,謝錦茵,殺了他!你這個軟弱的廢物!” 謝錦茵覺得實在好笑。 好笑什么呢? 像周鶴這種人,愛惜自己的性命不敢反抗那個老畜生,淪為他的玩物與爐鼎,可以說他不幸,可以說他值得同情,是可悲的是受害者。 但他視這件事為恥辱,渴望強大的力量,淪為禍妖寄宿的rou身,第一件事卻是殺了當(dāng)年那些知曉此事的無辜孩子,從此封口。 重九……以及當(dāng)年蘇家村的那些孩子們,全都死在他手里。 他無力反抗比自己更強大的人,于是沒有反抗的意識任他們磋磨,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憐的人,結(jié)果轉(zhuǎn)頭得到力量,卻將刀刃對向那些更無辜,更可憐的人。 這種人,是懦夫。 是連身到心都骯臟的膽小鬼。 這種人,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鄙夷,鄙夷至極。 手臂被削去血rou的傷口鮮血直流,她不畏懼疼痛放聲大笑:“你臟的不是身體,你臟的是心,周鶴,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臟東西!” “賤人!賤人!閉嘴!閉嘴!閉嘴!” 周鶴被她惹惱,紅著眼,發(fā)瘋似得大吼咒罵。 她當(dāng)年不過也是個孩子,怎么可能殺了那個老畜生!一定是蘇心珞救了她!若是沒有蘇心珞,若是沒有蘇心珞,她也會變得和他一樣! 變得和他一樣臟。 “殺了她!” 他本想取到太炁劍骨再動手,但對方踩著他為恥的軟肋反復(fù)踐踏,已將他徹底激怒。 他要謝錦茵死!立刻就死! 周鶴話音剛落,方珂就感覺自己的手不受控制,拔出手中的劍直直朝謝錦茵刺去。 ——她被周鶴控制了。 昨日的記憶猶如走馬燈一般,瞬間浮現(xiàn)在方珂眼前。 最先記起的,是男子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 “謝錦茵必須死。方珂,你去接近她然后殺了她,這樣當(dāng)年之事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聽到對方的命令,她抓住男人的袖子,立刻跪下哀求他:“你不能殺她,茵茵她救過我們,唯獨茵茵,唯獨茵茵……你不能殺她!” “沒用的賤人!”周鶴抬手揮了她一個巴掌,“若不是當(dāng)年有我,你能干干凈凈活到現(xiàn)在?知道當(dāng)年那件事的人都死了,謝錦茵也必須死!” 方珂止不住抽泣:“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會殺她,求求你周鶴……” 似乎是她的泣聲真的令對方動容,周鶴緘默片刻,俯下身來,輕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方珂,既然如此,我不勉強你,你只需要不插手此事就好。” 對方溫軟的笑意令她心下松動,就連面頰的疼痛都忘記了,仿佛看見了當(dāng)年那個隔著花枝朝她眺望來的少年郎。 她愛著周鶴。 她是他,十惡不赦,罪惡滔天的共犯。 “這把新劍是師祖來時吩咐我?guī)Ыo你的,明日一行,你就帶上它吧?!彼χ?,為她遞上一柄新劍。 方珂愣愣接過劍來,道了聲好。 * 幾乎是眨眼之間,謝錦茵重傷在身,沒有想到周鶴會使出這種下作手段,要躲閃也已來不及。 但她意外地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回過身時,一堵人墻擋在她面前。 劍貫穿了少年的胸膛,鮮血沿著捅穿背部的劍尖滴淌下來。 一滴、兩滴、三滴,在地面上,逐漸匯成血泊。 “趙承乾……” 謝錦茵哽著聲,不敢置信的叫出了這個名字。 而方珂也在這瞬間抽出劍,唇角緩緩流出血,整個人癱軟在地。 她其實一直都明白,眼睜睜看著周鶴殺了這么多人,天道輪回,而她早晚也會活該遭到報應(yīng)。 報應(yīng)來得太快了。 被情愛迷了眼,她總覺得周鶴的心終有一天會為他感化。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情愛,她的愛對周鶴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或者說,情愛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任何價值,只會令人一葉障目,甚至出賣自己的良知,害死那么多無辜的人。 周鶴是何時對她下手的? 或許很早吧。 她知道當(dāng)年的事情,周鶴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也活著,體內(nèi)被周鶴埋入的禍妖吞食了她的靈氣與精魄,她很快,就要死在這里。 感覺到生命在不斷流逝,她顫抖著握住了謝錦茵的手。 “茵茵,對不起,當(dāng)年我不是故意不辭而別的,我其實一直很想和你做朋友。” “周鶴他,吃了很多苦,雖然錯了就是錯了,這些事無法和他犯下的罪抵消……” 她吃力地說著,在這彌留之際。 謝錦茵不會給周鶴下任何定義,她只是回握方珂的手淡淡地說:“他的賬,等他下了陰曹地府之后,那些因他而死的人,會和他好好清算。” 方珂唇色越來越白,又不斷地和謝瑾茵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茵茵,我對不起你們……” “你不必和我道歉,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那些因周鶴而死的人,我會殺了周鶴。” 方珂閉上眼:“好啊,給他個痛快吧?!?/br> “癡心女子。”謝錦茵無力動了動唇,情愛令人盲目,她無法理解周鶴這種人為何都有人為他奮不顧身至此。 不過她自己也并非純善之人,方珂或許尚有一分良知,癡愚執(zhí)迷做了無形的劊子手,而罪魁禍?zhǔn)讌s唯有周鶴。 所以她輕聲道:“如你所愿?!?/br> “對不起?!?/br> 落下這三字,方珂的眼神徹底渙散,禍妖的一部分從方珂的身體離開,化作一縷黑煙回到了周鶴的身體,缺失的部分回歸,禍妖的力量也更為強大。 “治好他?!?/br> 她將重傷的趙承乾交給幾個天星宗弟子,再次提劍站了起來。 少女左臂仍在流血,鮮血將青衣染成深黑色,傷口刺痛不已,單手執(zhí)劍的姿態(tài)卻像是即便負傷,戰(zhàn)意卻愈加洶涌的野獸,只剩下最天然的,殺戮的渴望。 謝瑾茵咬破下唇將自己的意識從肩膀的疼痛中拉扯回來。 她必須要殺了周鶴。 她一定會殺了周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