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纏綿許久，結(jié)束時(shí)，宋紿霜清理完書柜的狼藉，就與謝錦茵一道躺在矮榻上休息。

    月光流照，如天在水，勾勒出男子清雋的輪廓，銀白色長發(fā)柔順垂下，與那流照的月光一般如流水潺潺。

    “為什么一直看著我？”謝錦茵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令他有些面熱，只是這目光虛虛渺渺，分明是在看著他，卻又像是在透過他，注視著別的什么。

    “……你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br>
    她沒有很清楚地回答宋紿霜，只是自顧自又道:

    “宋師祖，你既為醫(yī)者善藥理，你說，人可以死而復(fù)生嗎？”

    “自然不能?！彼谓H霜立刻回答。

    他身為醫(yī)者，自然比尋常人都更加清楚。

    人死不能復(fù)生，天道倫常如此，沒有任何人可以違背。

    少女的聲音沉寂了一會(huì)，又陡然在幽冥之中響起。

    “那若，對方是神呢？”

    ……

    “茵茵喜歡這只兔子嗎？”

    女子溫柔的聲音忽而在耳畔響起。

    滿城中繡幕風(fēng)簾，人群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鬧市中，身著青衣的女孩駐步在小販跟前，目光落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粗糙的竹籠里關(guān)著一只潔白如雪的小兔子，綿軟一團(tuán)蜷縮成小小絨球。

    女孩的希冀的視線落在小兔子身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似乎是很想伸手摸摸它。

    只是想到二人生活的拮據(jù)與困窘，視線黯淡下來，瞬間收回了目光。

    “才不喜歡！養(yǎng)兔子太麻煩了！”她將手藏在袖子里，噘著嘴，回答的話確是心口不一。

    小孩子的心思自是容易看透的。

    喜歡與不喜歡，看眼神就清楚了。

    蘇心珞看破不說破，只是伸出手撫摸她的頭。

    “這樣啊。”她目光慈愛，又指向不遠(yuǎn)處的客棧對她說:“前頭就是客棧了，茵茵肚子餓了嗎？想吃什么？”

    “吃清水面就好。”女孩小聲回。

    二人進(jìn)了客棧，蘇心珞叫了一碗牛rou面，店小二端上來后，她直接推到了女孩面前，又將筷子遞到她手里。

    “師尊不吃嗎？”女孩看著熱騰騰的湯面問面前的人。

    湯面上氤氳的霧氣將她的面容襯托得有幾分模糊，但她的聲音落在女孩耳畔時(shí)，卻又那樣的清晰而堅(jiān)定:

    “師尊不餓，茵茵吃吧。”

    “哦?！迸⒛闷鹂曜映粤似饋?，分明肚子餓得扁扁的，吃的時(shí)候卻還是細(xì)嚼慢咽，似乎是舍不得就這么將難得的美味全部吃完。

    “對了，先前買的藥材不夠了，我去前頭的鋪?zhàn)淤I一些，茵茵待在這里等我，千萬不要走開好嗎？”蘇心珞托著下巴，軟語溫言地叮囑她。

    女孩聞言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埋頭吃面。

    蘇心珞離開客棧，未久便回來了。

    回來時(shí)，她將一個(gè)布包放在女孩面前，笑盈盈道:“來，這個(gè)送給我們茵茵?！?/br>
    “這是什么？”女孩眨了眨眼，好奇問。

    “打開就知道了?！碧K心珞的眉眼舒展開，眼角有幾道細(xì)紋，看待她的目光，永遠(yuǎn)是那樣慈愛而溫和。

    雖不知道師尊賣了什么關(guān)子，好奇心驅(qū)使下，女孩還是立即拆開了布包。

    布包被拆開，一只白絨絨的小兔子呆在竹籠里，睜著那雙圓圓的紅寶石眼好奇地看著她。

    小女孩本就柔軟的心臟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頓時(shí)酸澀起來，酸澀感從心口蔓延到眼眶，她無所適從，瞬間熱淚盈眶。

    “明明，明明都說了不喜歡了……”女孩一下子紅了眼眶，豆大的眼淚像是下雨一樣啪嗒啪嗒落在熱騰騰的湯面里。

    蘇心珞沒有肯定或否定她的話，只是溫柔地繼續(xù)說道:“嗯，我知道我們茵茵是非常溫柔的孩子，你一定會(huì)好好照顧它的，對嗎？”

    她咬著唇用力點(diǎn)頭，把只吃了幾口的牛rou面推到蘇心珞面前。

    “我吃飽了，師尊也吃些?！?/br>
    眼眶鼻子紅紅的，眼淚還在不停往外冒。

    蘇心珞以指腹溫柔地擦去她面頰上的淚水，笑著哄她:“哎呀，我們茵茵都哭成小花貓了，面里頭都是咸咸的眼淚，師尊可吃不來?！?/br>
    “而且，師尊可是神仙，可不用吃這些填飽肚子?！?/br>
    “慢慢吃，不用著急，吃完了我們可以一起想想，給小兔子取什么名字?！?/br>
    “茵茵……”

    茵茵，我的茵茵。

    ……

    她早已不是孩童，回憶起這些，也沒有當(dāng)時(shí)那般熱淚盈眶的沖動(dòng)。

    只是，她仍舊眷戀，眷戀那時(shí)的歲月。

    分明對于修士的生命而言，那不過是彈指一揮就逝去的寥寥歲月，她卻似乎能用這一生，長長久久地，不斷回憶這一切。

    師尊時(shí)常和她說，人的壽命是有限的，任何生命都有盡頭，但這過程并非毫無意義。

    而她行走于人世間，見過太多眾生疾苦，以世人的苦痛為苦痛，以世人的喜樂為喜樂，眾生有惡，眾生有善，但不能不愛，不能不救。

    她學(xué)不會(huì)師尊的大愛，她無法愛世人，甚至連她自己親生的孩子，都吝嗇得，無法給予一點(diǎn)愛意。

    她的心狹隘至此，只能容納下她自己。

    可若是有一點(diǎn)能夠讓她回到過去歲月的可能，她愿意為此，舍棄現(xiàn)在的一切。

    “你在為誰悲傷？”

    指腹撫過謝錦茵的臉頰，面頰處溫涼的觸感令她瞬間回過神來。

    宋紿霜清俊的面容與她挨得很近，白發(fā)紅眸，目秀眉清，楚楚可憐的模樣，令她想起記憶中師尊贈(zèng)與她的那只小兔子。

    潔白的一團(tuán)絨球，抱在懷中時(shí)卻那樣溫暖。

    “一個(gè)于我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br>
    她笑了笑，不打算與他交心，自然也沒有直接回答，而且轉(zhuǎn)念間又道:“宋師祖，你能再變成兔子嗎？”

    “哦，好?！?/br>
    宋紿霜雖是有些困惑，卻知曉她心事，沒有詢問原因，如她所愿變回了兔子。

    謝錦茵滿意地抿起唇角，將他抱進(jìn)懷里，兔子小巧而柔軟，溫暖的體溫令她想起了師尊那仿佛母親一般的懷抱。

    她如今也想念著您，非常非常。

    “宋師祖，今夜就這樣陪我回去吧。”

    宋紿霜變成兔子，不能回答她，只是動(dòng)了動(dòng)絨絨的耳朵當(dāng)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