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03
結(jié)果問到最后,胡子越還是不肯告訴我他到底要去找什么東西,只說應該不會很快回來,叫我別擔心他。 登山途中我們不時有跟藍沐雨那方的人馬聯(lián)絡(luò),可是到了傍晚之后訊號就一直不良,每個頻道都收到了莫名的雜音,聽不出是人聲還是風聲。 「怎么回事?是對講機壞了嗎?」 我問,黎皓接過對講機,看了半天,還是收不到聲音。最后一次通話時藍沐雨表示他們那里起了大霧,正就地休息,前后也才過不到半個鐘頭,怎么就突然沒聲音了呢? 「他們該不會碰到什么危險了吧?」 其他人紛紛開始恐慌,有人提議要去找人,但被黎皓否決了: 「不行,也不知道霧散了沒,現(xiàn)在過去太冒險了,也許是他們的對講機壞了,聽不到我們的聲音,我相信藍沐雨不會亂跑的,我們先到無眠亭去等他們吧。」 無眠亭是我們約好的會合地點,位在山崖邊,附近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扎營。沒有人知道當初建這座亭子的人是誰,也不曉得為什么要叫做無眠亭,在亭子的旁邊立著一塊小小的石碑,上面用篆體字刻著宋代李覯的《鄉(xiāng)思》。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云遮。 這樣一座亭免不了引人遐想,而實際站在亭子上往下望,就如同詩里一樣,一片霧茫茫地。好在今天天氣不錯,依稀能望見山腳下的燈火闌珊。 「烏里山隨時都在起霧,我們算是幸運的?!?/br> 黎皓靠在亭子上,用力伸了個懶腰。 看來烏里山,應該要叫做「霧里山」才是。 在我們搭好帳棚后沒多久,藍沐雨和那兩個女孩子從另一邊的小路過來了。 「唉呀!我們輸了!」 一個女生說,她把袖子和褲管都捲了上來,瀏海也撥得亂七八糟,樣子甚是狼狽。 「早知道就跟你們一起走,那條路超陡的!對不對,藍學長?」 藍沐雨沒有說話,點了點頭,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部卻還是保持恆定溫度。 胡子越不知怎么回事,看見藍沐雨就皺眉頭,而對方撇了他一眼,嘴角竟忽然彎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嗯,你還是別笑吧,好恐怖。 之后便是歡樂的圍著營火烤rou時間,不知道為什么要特地跑到海拔這么高的地方來烤rou,明明也可以去溪邊烤啊,還可以玩水,多棒。 藍沐雨獨自坐在角落,聽著眾人聊天,沒有要加入的意思,女生們很興奮地走到山崖邊,抬頭能看見天上繁星點點,低頭便能望見剪影般的大樓,閃著不同于星空的光芒。 這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合的把妹最佳場景??!只可惜我對這兩個女生不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平時混在一起的除了男人還是男人,這難不成是要我把男人嗎……呸!我對產(chǎn)生這樣想法的自己感到悲哀。 不過為了不顯得那么孤僻,我還是裝模作樣地走上前去,跟女生們并肩站在一起,我其實很想指著滿天星斗說:「你看,那是指引迷津的北極星,旅人只要看著它就不會迷路,我愿意成為你的北極星,時時刻刻眷顧著你。」這種有點蠢又不會太蠢的臺詞,不過這里應該看不見北極星,算了。 胡子越站在離我們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開始抽起菸來。他高中的時候很愛抽煙,常常下課抽不夠還要蹺課去廁所抽,上了大學之后就收斂很多,只有在這種空曠的地方才會偶爾點一根。 「喂!山上不能抽煙!」 可惜地方不對,才剛點上的菸馬上被黎皓硬生生地搶走,丟在地上踩熄。 「……這樣很浪費欸,學長。」 胡子越不太服氣地扁嘴,他這個表情還滿可愛的,好像做壞事被逮到的小孩。請不要問我為什么用可愛來形容胡子越,我腦子大概壞了。 等所有人都睡了之后,耳邊就只剩下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了,不時還有些蟲鳴,我意識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盛夏。 無眠亭旁,果真是無眠的一夜。 睡帳棚的感覺很不舒服,我只能淺眠,睡到一半我發(fā)現(xiàn)身邊空蕩蕩的,戴上眼鏡一看才發(fā)現(xiàn)胡子越不在,難怪總覺得沒啥安全感。 「學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然后,帳棚外傳來了胡子越的聲音。 我停下動作,他口中的「學長」是藍沐雨嗎? 「什么?」 果不其然,說話的是藍沐雨,雖然很少聽見他說話,不過他的聲音還挺好辨認。 「你的對講機在哪里?」 「……」 對方沉默,胡子越又問了一次: 「你的對講機在哪里?還有,藍沐雨呢?」 什么意思?藍沐雨不就在我們面前嗎?難道……我衝出帳棚,剛好撞見胡子越用桃木劍抵著藍沐雨的喉嚨,繼續(xù)逼問: 「我知道你沒有對講機,跟我說藍沐雨在哪里,我就放過你?!?/br> 被壓制住的「藍沐雨」沒有掙扎,只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胡子越終于耐不住性子,舉起手中的劍狠狠往他的肚子刺下去。照理來說以木頭製成的劍,應該不可能有如此的殺傷力,但「藍沐雨」被這么一刺,肚子竟噴出了血水。 「胡子越!你在做什么!」 「別過來!這傢伙是山魅!剛剛的藍沐雨是他假扮的!」 我想上前,卻被胡子越制止,他說的山魅,是傳說中山里面的妖怪嗎? 「咕啊啊啊啊……」 「藍沐雨」俊美的臉痛苦地扭曲,他倒臥在地上,身體慢慢縮小、變形,最后居然變成了一隻像是狐貍一樣的動物。 「帶我們?nèi)フ宜{沐雨。」 胡子越把桃木劍從動物的肚子里拔出來,命令道。 「吱吱吱……」 動物發(fā)出像老鼠一般的叫聲,我走進一看,發(fā)現(xiàn)牠肚子上的傷口居然已經(jīng)癒合了。牠一見我靠過來,就翻了個身,弓起背來露出尖銳的牙齒,映照在月光下發(fā)出森森寒氣。 接著牠掠過我的腳,繞了好幾個彎,胡子越大叫: 「抓住牠!別讓牠跑了!」 我追上去,沒想到動物左閃又躲怎么也捉不著,連續(xù)拐了好幾個彎,我跟胡子越兩個人擋都拿牠沒輒。 「怎么回事……哇喔,你們在干嘛!」 聽到吵鬧聲從帳棚里走出來的黎皓,看見我們就瞬間清醒了,其他人也跟著探出頭來。 「別問了!快幫忙抓住牠!」 我說這話的時候,那動物就從我兩腿之間竄了過去,我一個機伶,轉(zhuǎn)身就要抓到牠了,卻感覺腳下一涼。 然后就如同電影的慢動作鏡頭一樣,那隻動物站在崖邊一臉驕傲地俯視我,女孩子的尖叫、男生們的大吼貫穿我的耳膜。我的眼角馀光瞄到了一隻手伸出來,但僅僅一瞬之差,我只稍稍擦過他的指尖。 「胡子越啊啊啊啊啊啊──!」 靠!為什么壞事都是我!這就是傳說中的自殺式自由落體嗎! 掉下去的瞬間,我腦中的內(nèi)容物依然很煞風景。 不過數(shù)秒的下墜對我來說訪佛半輩子那么久,事實上,當我終于落在茂密的樹枝上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壽命一口氣減少了十年。不等我為自己的大難不死感到喜悅,樹枝不堪負荷,啪嘰一聲折斷了,我硬生生地摔到地上,側(cè)身著地,我的腳踝發(fā)出了清脆的哀號。 「噢,好痛!」 好樣的,我又不是八點檔的主角,為什么這么慘啊!不對,就算是八點檔搞不好都沒這么歹命,難道是我上輩子壞事做太多? 從這里完全看不見原先的地方,憑著微弱的星光,還能稍微辨識地形。我不知該留在原地還是試著爬上去,但是直覺告訴我,留在原地才是安全的。 沙沙。 突然前方傳來了草叢的聲音,似乎有東西在里面。 「是誰?」 沒有人回應我,沙沙沙沙,聲音越來越近。 其實這時候我已經(jīng)不太害怕,反正大不了是鬼。這不代表我不怕鬼了,而是如果草叢里走出一隻鬼,跟走出一個人,看在我眼里其實沒差,如果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那才真的叫可怕。 草叢中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我一看,居然是藍沐雨! 「學、學長?」 藍沐雨走到我面前,我才看清楚他全身的衣服都破破爛爛,臉上、手臂上都是傷口。 「我從上面掉下來了,剛剛有山魅假扮成你的樣子……呃,山魅就是妖怪啦,總之就是這樣,我被牠陷害了!」 我有點語無倫次,藍沐雨也沒吐槽我,過了半晌才說: 「中午起霧的時候我迷路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 我肯定他經(jīng)歷的絕不是迷路那么簡單,人家說山里起霧的時候就是山魅在撒網(wǎng)捉人,被牠抓到的人都給遮了眼,看見的全是幻覺。有不少人因此失足摔落山谷,還有人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吃了好幾天的牛糞,回來之后就發(fā)瘋了。 不過這山魅還是疼帥哥,沒餵他牛糞也沒讓他發(fā)瘋。 山魅不像厲鬼,牠們沒有惡意,只是純粹跟人玩,但常常會不小心把人給玩死。 藍沐雨的對講機壞了,不過我相信胡子越他們一定有辦法找到我們的位置。我跟藍沐雨就這樣靠在山壁上,誰也沒說話,望著星星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