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夕燒日本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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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今晨都費了太多力氣,身單力薄紙糊的身子,不至于三天兩頭跑藥鋪,也夠嗆了。 當務之急就是,吃點好的。 自吉原信步晃至日本橋,散散心,喘口氣,遠離女人與名利,短暫地出個家。 日本橋乃全國道路網(wǎng)之起點,欲走東海道、中山道、奧州道、日光道中、甲州道中這幕府主掌的五大陸路,必得從此處出發(fā)。 人煙輻輳,車馬駢閬,日本橋商賈云集,南側(cè)的駿河町有日盈千兩的三井越后屋和白木屋,東側(cè)還有因日本橋川而活躍的魚市。 春四月順黑潮北上的鰹魚在江戶叫“初鰹”,秋天南下的則叫“歸鰹”。酷愛初鰹美味的江戶人間有一句話:“初鰹多好吃,賣了丈夫也要吃。” 真冬沒有丈夫,但真冬想吃初鰹。小時候餓狠了,如今她從不苦著五臟廟。 魚市里捏著袖子轉(zhuǎn)了兩圈,來晚了,尾巴都沒脧到?;诓辉摳U躅廝混,她但凡少貪一口牡鮑之味,松雪真冬也許就吃上初鰹了。 “您得過段時間來,眼下得二三兩一條哩。” 是太貴了,可真冬還是想吃初鰹。 假使那日下午她遇上沒賣出去的初鰹,而又正好遇到松雪融野,她定會騙賣了這人然后美滋滋地用初鰹刺身佐酒。 她沒遇上沒著沒落的初鰹,在那天,她遇上了松雪融野。 獺祭堂義山于日本橋有分號書肆,兼做書畫裝裱。 書肆外立了一人,二十四五的青春,著黃底紫藤紋小袖,元祿島田髻間單插一把草葉紋木梳。她眉眼溫美,不類町人家的女兒或一家之主,應是大名或旗本家的傭侍。 進到獺祭堂,獺祭堂義山剛好在,真冬委托了三井百合一兩金畫的裝裱,要他明日差人去吉原取,裝裱完畢直接送至三井府上。 兩人有數(shù)年交情,裱價能少不多,爭奈近來物價騰飛,誰的日子都不好過。那位將軍好本事,著勘定奉行荻原重秀改鑄小判,一兩小判的金銀含有量劇減,幕府坐收五百余萬兩金銀差利,黎元黔首的哀鳴她可聽到了?不怪去年一場地震。 交涉完了,真冬不忘歸還前些日子借的浮世草子。 “近來有人要貨,您看看能不能畫?!苯锹淅?,獺祭堂鬼鬼祟祟說道。 “誰人哪派?” “松雪叟川的,要模寫的?!眽旱蜕ぷ樱H祭堂形容猥瑣得愈發(fā)像只猴。 袖中乾坤大,他又暗比一個真冬不好推辭的價。 “這個數(shù),我特意留的,您思量思量。” 傾城屋的活行將結(jié)束,一兩金畫難得,贗畫更是罕見,真冬沒道理不應。 “好,過幾日我再知會您?!?/br> “有勞?!?/br> 就在真冬裁奪初鰹伴何酒下肚最美味時,木屐“噠噠”,二人站立的書架后步出一姱容俊雅的女公子來。 “敢問松雪叟川的一幅幾錢?” 她站定在那,磊落逼人。見不得人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真冬和獺祭堂全忘了店中還有誰。 話都說了那么些,裝糊涂遮掩不過去,瞥了真冬,發(fā)現(xiàn)她瞇眼看著那人不作聲,獺祭堂堆笑上臉:“小姐好氣宇,叟川公的一幅四兩金?!?/br> “松雪早蘭的又幾錢?”女公子又問道,對松雪派繪師和畫作似相當了解。 “早蘭公擅畫人,有仇英仇珠之風,需得五兩?!?/br> “那松雪融野的——” “媚上玩作,一兩可畫?!辈毁公H祭堂言語,真冬搶先說道。 聽她這么說,女公子頓時垮下臉來,空手進店,氣鼓鼓出店,不虧啊。 “隱雪先生,她若真應了……” “逗逗她?!眱墒仲诵?,真冬笑道。 “一兩您真能畫?”說著獺祭堂就要往她袖里送小判。 “想得美?!?/br> 甩袖離開獺祭堂,真冬也不虧,真冬帶走了滿腔愜意。 “您在里頭找見了嗎?”千枝于身后問道。 “沒有?!?/br> 是未等找上就聽見那兩人有辱繪道的對話。 聽照子說市井有人偷偷以豆蔻年紀的五代將軍作人物寫了故事,她在家左右想不出美人圖的畫法,索性出門,而后碰到了隱雪,三兩句話下來又氣鼓鼓得像個河豚。 她干嘛就不干點正經(jīng)事呢,又是畫yin穢枕繪,又膽肥到松雪派的畫說作假就作假,融野未必相信人性本善,但她著實相信那隱雪毫無德行節(jié)cao。 “上次小姐落了這個?!?/br> 兩回下來已而熟稔的聲音曳住融野憤然離去的腳步。 枕繪貼面,真冬又道:“她們只當是我的。” 假山曲水,男女茍且,融野找得好苦。 “也確是隱雪先生的不是么?!狈鏖_畫,融野與她對視。 看著那一如昔年初見時的純澈的眼,真冬心下生出沒來頭的厭惡。 道了“多謝”,融野收畫入懷,又牽過真冬的手于她手心放入一枚小判:“我要松雪融野的?!?/br> 這人怎回事?厭惡外真冬又難免想笑,面上卻照樣作清冷觀:“敢問何時要?” “隨先生,不急?!?/br> “那隱雪就收下了?!钡嗔砍缮珜嵲诹踊慕鹦∨校娑瑢⑺胄渲?,“畫成后隱雪再來收那四兩?!?/br> “四兩?” 但見松雪融野腦袋一偏,偏出些世家女公子的無邪可愛來。 “此一兩為定金。” “那叟川公的五兩定金外要收多少?” “無其他?!?/br> “為何又差不多了?” “看心情定價。” “松雪融野的為何值五兩?” 這人好煩啊,遠離女人與名利才出來閑逛,這不又歪纏上了。 “肚子餓了?!睉械么罾?,真冬調(diào)身就走。 遣千枝先回府,融野促狹鬼投胎,兩步迎頭趕上。 “我也餓了?!?/br> “有初鰹嗎?”撥簾,真冬探頭問到店家。 “有的有的,您二位請進!” 店子叫“扶桑屋”,專做海產(chǎn)魚介類的刺身。鮮物不易保存,比煮賣茶屋要貴上不少。 真冬不在怕的,你不看她后面跟個冤大頭么。 兩人上了二樓臨窗而坐。風靜云止,暮暉淀淀,遠處的富士山浮現(xiàn)其中。 日本橋人來人往,挑擔走過的魚販,抱筐叫賣的菜農(nóng),他們是生機勃勃的江戶所必不可少的生命力。 后世所傳松雪隱雪中的風景,據(jù)不可靠傳聞說是她二十歲時誆了她的妻在扶桑屋享用當年初鰹,白吃白喝,心情大好,喝上了頭回去振筆所畫。 “先生還未回答我,松雪融野的為何值五兩?” 斟了“云中仙”淺酌,真冬道:“隨口說的?!?/br> “你——” 無視松雪融野的憤懣,真冬接過侍女端來的開胃菜。 不愧是有二樓的大店,芋頭小菜都精致可口得過分,毫不輸傾城屋。 “敢問小姐要融野公的所為何事?” 聽她于“融野”后加了“公”,融野喜不溢外,只學她的語氣道:“隨口說的。” 一個沒認真問,一個也不認真答。 融野本也沒有“所為何事”才付一兩金,她大不至于用本人的贗畫出去坑蒙拐騙。心有傲氣,不過想看看這人多大能耐。 見她毛豆剝得開心,融野也張手要一顆。后來她才領會,任誰在這地方白吃白喝都會很開心。 “隱雪先生頗通松雪派諸繪師?” “談不上?!倍垢?,醬油是地道的關東醬油,真冬品后才說:“此一門贗作不易成,能多賺些。” “在江戶城中,先生不曾見過,打算如何作假?” “不礙事?!?/br> 勸酒一杯,融野推辭,真冬遂又接著說:“隱雪不曾見過,他人也不曾見過。照此君筆法畫上一只畜生即可,落款捺印在下咸可包攬,后世自當以為出自松雪融野之手。” “是犬大人,隱雪先生?!?/br> 真冬露出蔑笑,不久駐,片霎消失。 秋天的歸鰹肥美,春天的初鰹脂則偏少,最適厚切。銀皮赤rou,配上尾張的蘿卜和土佐的姜,入口清爽,風味絕佳。 中記載道:“寶永元年四月一日,余與妻至扶桑食初鰹,酒名‘云中仙’。初鰹多美味,白吃白喝最美味?!?/br> 聽她說完初鰹與歸鰹的貴賤,都是腥物,融野提到懷中枕繪:“還請先生講講那畫的趣味?!?/br> 初鰹進腹,真冬對她厭惡減輕,言談也多了親近:“那個山,還有那個水……” 擱茶,融野靜聽她道來山水仿的誰家。 “我隨手畫的?!?/br> 什么呀。 “小姐可聽過‘女人是jiejie好,丈夫是野的好’?” 正經(jīng)人家出身的融野哪聽過這等yin褻的,可聽她說了后半句,不知怎地腦中編排起那已婚婦人與男人一段私房走野的茍且。婦人東張西望,顯是怕人看去。 融野尚未偷過漢子,卻也有過怕別人瞧見的時候。 “豈有此理……”一口酒沒喝,她梨頰又燒起茜云。 黃昏與富士山與松雪融野。 是酒喝多了吧,抑或晚霞堪醉,真冬只覺坐她對面的女人與那暮光晚景融到了一處。 美勝從前她們每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