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眼狼
經(jīng)過作夜蜘蛛的事,肅長琴便隨身帶著了了,以防它再帶回來什么“丑東西”,此刻小燈靈窩在他胸前,泛著瑩白色的光,看上去好似一塊兒璞玉,難怪會被這趕山人盯上。 然而天帝的東西,豈能容許他人覬覦?肅長琴冷著臉,已然起了殺心。 ? 但想到屋里的諸驍,他又忍了下來。 “怎么,想好了沒吶?那寶貝你到底給不給?不給老子可就走了!”趕山人等的不耐煩了,背起行囊就要走。 “站住?!泵C長琴立即揚聲道。 他的嗓音粗糲喑啞,卻又一種震懾心魄的冷厲傲然,讓趕山人僵住了兩條腿。 “怎么著?改主意了?”他回過頭,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村夫。 這人聲音雖是難聽些,但樣貌卻俊美清冷,與他見過的人相比,對方就像謫仙下凡似的。 肅長琴點點頭,淡然道:“東西可以給你,不過你得把所有的糧食留下?!?/br> “了了,你隨此人前去,探探他們的底細(xì)。”與此同時,他又用密音對小燈靈道。 “唔,那陛下要獎勵了了.....!”了了笑嘻嘻的撒嬌。 肅長琴有點無奈,只好答應(yīng)會給它做漂亮的小衣服,小燈靈這才乖乖答應(yīng)前去。 “啥——?!憑這玩意就想換老子全部的糧?”趕山人聽罷,立刻露出不滿的神色。 “可不止這一件?!泵C長琴鎏金色的眸閃動兩下,沙啞的音色間浮上一絲蠱惑:“這小玩意是我在山上挖來的,難道你不想要其他寶物么?我可以帶你的人挖?!?/br> “明日午后,你再帶些傷藥來,我們就進山?!?/br> 他此話說的含糊,不足以騙到頭清醒的人,可趕山人早就被財寶沖了昏頭,想到能拿更多寶物回去立功,他雙眼一亮,連忙答應(yīng)下來。 “好,就聽你的?!壁s山人欣喜地接過變成玉石的小燈靈,留下身后的行囊,便歡天喜地的回去報信。 望著他的背影,肅長琴握住手掌,已經(jīng)在內(nèi)心盤算找到對方的老巢后,該怎么掐死這幫強盜..... 想了片刻,天帝隨手理順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便返回茅草屋。 回來時,他恰巧撞上站在門旁邊的諸驍。 “你.....都聽見了?”肅長琴停下腳步,神色微僵。 “你給了他什么?”狼王面容嚴(yán)肅的問。 “一件貼身的東西而已。”肅長琴繞開他,走進房屋里坐了下來。 諸驍緊跟在他身后:“你的日子過得很清貧?!?/br> 看著他疏朗英氣的面容,肅長琴臉色微紅,有些羞惱道:“不用你管?!?/br> “怎么不用我管,你是不是給了他值錢的東西?”諸驍繼續(xù)追問道。 肅長琴低下頭不語,眼底卻有盈盈流光,潛藏著溫柔之色。 他的沉默讓諸驍很不是滋味,便啞聲道:“你不必為我做到這種地步?!?/br> 肅長琴剛在旁人那里受了氣,此刻聽見這話,又覺得十分委屈,便冷下臉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諸驍站在原地,淡聲道:“你是人,我是妖,我們注定有分別之日,你在我身上耗費精力,得不到什么。” 聽著他冷硬的話,肅長琴的心口微微發(fā)苦。 人妖殊途,仙和妖又何嘗不是? 他不由得想起在天庭時,不論自己使出什么招數(shù),威、逼、利、誘都用上了,諸驍還是不為所動,只一門心思想著怎么救那個女人,為此甚至不惜舍掉自尊,跪在自己膝下.....肅長琴越想越惱,忍不住啞聲罵他:“狼就是狼,果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混賬!” 一聽見這罵聲,諸驍內(nèi)心的火也上來了,他突遭偷襲,又失去了妖力,本就心緒郁結(jié),一直隱忍著沒有發(fā)泄出來,而此時嘴皮兒毒辣的小村夫就如同炮仗,猛地點燃了狼王的怒火。 “你罵誰狼心狗肺....?”諸驍欺身而上,雙拳重重地砸向桌面,把肅長琴困在兩臂之間。 就算沒有妖力,狼王還有一身兇猛驍勇的力量,他的拳落下的瞬間,似乎整個房屋都抖了抖。 肅長琴抬眸看他,感受著小狼噴在自己身上的旺盛氣焰,忽然之間,他覺得心馳神蕩,對方的鼻息、喘息和熱意,像一只無形的大手,撥弄著他緊扣的心弦。 “罵的就是白眼狼,你想怎么樣,想吃了我么?”天帝暗暗縮了一下雙腿,冷哼道。 諸驍捏緊手掌,皺眉道:“你別以為我不敢?!?/br> 肅長琴仰視著他,眼含粼粼水汽、面頰緋紅,臉上的神色既羞惱又狡黠,靜默片刻,他突然挺起身子靠近狼王,飛快的在對方眼前的黑布巾上吻了一下。 “你連眼睛都沒了,怎么吃我?”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后,天帝低聲問。 諸驍兩眼一片黑,哪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親了,只當(dāng)是被琴天用手指摸了眼睛。 聽著小村夫低迷的問話聲,他以為是把人嚇到了,就憋住昂揚的火氣,默然松開了手。 看到他冷靜下來的表情,肅長琴抿起唇角:“我要來了米面、地瓜,足夠支撐這幾日。” “方才,是我說話重了點,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敝T驍背過身,臉有點發(fā)燙。 如今他是寄人籬下,哪來的顏面沖主人發(fā)火? 肅長琴倒像沒事人一樣,把米面倒進鐵鍋里,燒上木柴,開始把白米攪成黑的。 “我偏要你欠我的。”望見狼王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他兀自低喃道。 “你說什么?”諸驍?shù)睦嵌潉觾上隆?/br> “我說,你不想餓死的話,便坐下來吃飯?!泵C長琴冷聲冷氣道。 “.......”諸驍對他的脾氣實在是沒轍,只有摸索著桌椅坐好。 傍晚,草屋頂上的炊煙漸漸熄滅,屋內(nèi)亮起了昏黃的燭火。 天帝和狼王對坐在桌前,桌上的燭火輕輕跳動,勾勒出兩人俊美的容顏。 “這是地瓜粥,吃吧?!泵C長琴像喂狼崽似的,把碗筷推到諸驍手邊,又用手支起下頜,等待著。 嗅到空氣中的甘苦焦糊味,諸驍已然習(xí)慣了,便拿起竹筷,夾了一塊兒地瓜放進嘴里,尚未嘗明白味道,他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肅長琴瞪大一雙金色美眸,問道。 “這是地瓜?”諸驍放下筷子,無奈的嘆氣:“你怎么連地瓜和山藥都分不清?” “你胡說,這分明是地瓜。”盯著碗里的黑塊兒,肅長琴反駁道。 諸驍立刻認(rèn)真起來,他放下筷子,沉聲道:“把你的手給我。” “嗯.....做,做什么?”肅長琴心下莫名,但還是把手遞了過去。 “你跟我來。”他的手剛剛靠近,諸驍就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帶到燒飯的案臺旁,讓他站在前面。 “狼君......呃,你干什么?”轉(zhuǎn)頭望著身后面目俊朗的男人,肅長琴心跳如雷,兩腿間涌動著一股濕意。 “教你認(rèn)地瓜和山藥?!敝T驍扣住他亂動的手背,帶著他的手在案板上左右摸索。 這時,燈火融融,狼王整個人幾乎貼在天帝身后,在墻壁上映出他們交疊的身影,曖昧糾葛的像是一對舉案齊眉的夫婦。 “帶我摸剩下的‘地瓜’?!敝T驍在肅長琴耳畔低聲道。 “嗯.....在這里?!泵C長琴紅著臉應(yīng)了一聲,便引他摸到剩余的糧食。 他的手是澄澈清婉的流水,是解不開的綿綿紅線,在諸驍心頭掀起了一點漣漪。 “咳咳.....這,的確是山藥”狼王輕咳兩聲,掩飾著自己的失態(tài),又道:“你看,山藥摸起來是光滑的,它形狀像粗木柴,而地瓜是圓的,上面有坑坑洼洼的痕跡,知道了么?” 肅長琴哪還有心思和他辨地瓜山藥?他的視線、思緒乃至每一次氣息震顫,都在諸驍英挺的眉眼、張合的嘴唇還有起伏的下頜線上..... “你為何知道這么多?”他輕聲詢問。 諸驍收回手,平靜的回應(yīng)他:“我曾在人間的村莊住過一段時日,跟人學(xué)過種菜?!?/br> “是嗎.....”聽他罕見的提起往事,肅長琴便好奇的追問:“也是因為負(fù)傷,才住進了村莊么?” “不是,是為了找一個人。”諸驍?shù)哪樢话?,仿佛憶起了不好的事情?/br> 五百年前,在東海重傷的他被鳶沅所救,撿回一條命后,他始終記不起受傷前的事,后來,他偶然得知,東邊臨海的村子有一名畫師,每日都會到東海邊作畫,將所見所聞記于畫中,想到興許能從畫師那里找到之前的記憶,諸驍便懷揣著期望,輾轉(zhuǎn)了各個村子尋人,與人類在一起生活了數(shù)月.....就在他得到線索,快要找到畫師時,卻不知為何突然失控暴走變回了原形,一夕之間,他發(fā)瘋地撕咬著人孱弱的皮rou、甘美的鮮血,他殺光了村子所有的人,待清醒過來時,只剩下一輪紅色的圓月,還有遍地的尸首。 自那以后,諸驍徹底將尋找記憶的事封存了起來,他怕見到明亮的圓月,只要看見圓月,他就會想起那些被他咬碎的、鮮活的人..... “找什么人?” “不知道,或許他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br> “那.....你之前遇見的人好,還是、我好?”凝望著他的臉,肅長琴含笑詢問道。 諸驍沒有回答,剛毅的唇線抿成了一條線。 “不說算了。”見他遲遲未答,肅長琴懊惱地蹙眉,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就在這一瞬,諸驍猛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進懷里,按住他的腰。 “干什么.....?”肅長琴有些驚訝,身體微微發(fā)抖。 過了一會兒,他便聽見狼王用沙啞的聲線道:“你、好。” 晃動的燭光下,諸驍?shù)哪樅筒鳖i漲得通紅,好似情竇初開的毛躁小子。 “好了,天不早了,睡吧?!泵C長琴暗暗露出滿意的笑容,把人帶到了床邊。 “.....好?!?/br> 就算眼不能視,諸驍仍和他保持著距離,摸索著床榻,隨后像一個守衛(wèi)般睡在床沿,擋住了微涼的晚風(fēng)。 看著他疏離拘泥的舉止,這一次肅長琴沒有發(fā)火,反倒慢條斯理地解開衣帶,攏起發(fā)絲安靜地睡在了他身邊。 夜月漸深,在兩人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雙幽綠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窺探著屋內(nèi)的情景。 第二日,趕山人惦記著更多的財寶,便趕了夜路,一大早就站在了茅草屋外。 “喂——里面的人,給老子出來.....!” “你喊什么?”就在他叫嚷時,背后忽然傳來如冰刀穿心般的冷意。 “啊!你,你這村夫,嚇?biāo)览献恿耍 壁s山人心下一驚,趕忙回過頭,就看身穿布衣的肅長琴出現(xiàn)在眼前,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對方鴉色的發(fā)絲搭在胸前,臉龐微白,如畫的眉宇中染著一縷倦色,眼底卻寒涼如雪,不動聲色的掌控著萬事萬物,風(fēng)云變幻、偃旗息鼓,皆沉浮在那雙凌艷霸道的瞳孔間。 “就這點膽色,還想去山里挖寶....?”肅長琴微抬下頜,鄙夷的笑道。 趕山人咽了咽口水,急忙道:“我們領(lǐng)頭的說了,只要找到寶物,你想要多少糧和rou都成。” “是嗎....”肅長琴上下打量著他,已在腦袋里盤算要捅他幾刀才會舒服,而就在這時,天帝看到了被趕山人掛在腰旁的小燈靈。 了了還是那副白瑩瑩的樣子,只不過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再仔細(xì)一看,它身后的小尾巴竟然斷了,慘兮兮光禿禿的。 燈靈的尾巴,又稱作燈穗,代表著燈靈的年紀(jì)和修為,燈穗越長,便說明燈靈的年歲越大,修行越深,而此刻了了的燈穗被毀壞,就等同于受了重傷,性命垂危。 肅長琴勃然大怒,立即叱問:“你對它做了什么?” “啊?這個啊....嘿嘿,我們哥幾個瞧著好看,就給它剪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趕山人拿起了了,不以為意的說道。 “你.....你!”看著痛得要命的了了,肅長琴覺得渾身的怒火都沖到了頭頂,他揚起手掌,向趕山人厲聲命令:“把它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