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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了大半的行李又要重新擺放回去,我看著桌案下裝滿書冊古籍的木箱,覺得有些疲憊,干脆任它擺放這里轉(zhuǎn)身去了臥房。 閉著眼睛,半夢半醒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在后半夜里沉沉睡去。 次日夢醒,依舊有些暈暈沉沉的倦意。 揉了揉脹痛額角,我拿起書卷起身向青麓學(xué)院走去。 薄薄晨曦透過桃樹枝椏將廊檐木板剪成一地碎影,我將書卷攤開,摘了些簡單句子謄寫到紙卷上,待放堂后孩子們可以帶回家自行臨摹溫字。 莊子·逍遙游。 由遠(yuǎn)及近,由淺及深,行文旖旎而又瀟灑肆意。攬宇宙于一紙,包萬物于一文。 小孩子不喜歡探究其中深意,他們會扯長了嗓音齊聲晃腦誦讀,“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 書聲朗朗,朝氣勃勃。 他們也不需要去著急理解那其中蘊藏的大道理。 在晨光熹微,齊聲晃腦嬉笑誦讀的學(xué)堂里,時光會在他們心中種下一棵種子。然后在以后的某個際遇時刻,可能突然之間,他們就會明白‘背負(fù)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的道理。 謄了三份紙卷鋪在桌案邊晾干墨跡,正準(zhǔn)備謄寫下一份的時候, 戚云許急匆匆跑進來,邊跑邊喊,“先生,先生!小闕兒掛樹上下不來了!” 駱子舟跟在他后面,拎著自己的書袋,慢慢悠悠的晃進來,沒睡醒般困倦的瞇著眼睛往自己座位邊走,“先生別理他,哭夠了自己就下來了?!?/br> “你怎么能這么說!”戚云許急了,惡狠狠瞪著駱子舟又來拉我,“先生,快快快,我們快過去救救她吧!” 小闕兒是駱子舟meimei,老早就許了戚家小孩兒做媳婦兒,整天黏黏兮兮跟在他們身后玩,駱子舟瞧著嫌煩經(jīng)常給人連哄帶騙的甩掉。 這回將小姑娘放到樹上自己跑了,著實過分。 我急著跟戚云許去把小姑娘從樹上抱下來,來不及教育駱子舟,匆匆起身,向院外走去。 駱子舟站在桌邊擰眉躊躇半天,終是丟下手里東西,也跟著跑了出來。 院外靠墻倚斜的榕樹上,坐了個哭花臉的小姑娘。 一襲墨色錦衣的人背對著我,肩寬腰窄,身姿頎長,伸手將她抱下來彎腰放在了地上。 漆長黑發(fā)半束在精致發(fā)冠里,眼睛覆著簪金暗紋的墨色錦帶,繞了一圈系在腦后,隨著烏漆長發(fā)一起垂在身后,襯著樹影縫隙里透下的細(xì)碎微光格外好看。 “先生!” 站在他身邊的小阮棠看到我出來喊了一聲。 那人伸出的指尖微不可查的顫了下,摸著哭到抽噎到小姑娘腦袋,直起腰身緩緩轉(zhuǎn)過了身來。 我腳步頓了下,認(rèn)出了那人,是昨晚被簇?fù)碇霈F(xiàn)在春風(fēng)樓客堂里的男人。 堂堂皇親國戚小侯爺,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們這一方偏僻村落小院里? 我想起周逾期昨夜?jié)M眸沉郁的樣子…… 望著那一襲錦衣長身玉立的冷峻侯爺,渾身血rou一點點繃緊了起來。 那侯爺轉(zhuǎn)身看向這邊,長眉半斂,薄唇緊抿,一雙眼睛藏在墨色錦帶下面,縈繞在周身的氣息冷冽而持貴。 他沒有說話,只是薄肩舒展手臂悠然垂下,修長指骨從袖袍里伸出來,閑閑搭在小闕兒腦袋上。似在等我開口道謝。 我看了眼小闕兒抽抽噎噎哭到打嗝的慘樣,掩眸走上前,從他手里接過小孩子,“稚子頑劣,多謝公子搭救之恩?!?/br> 他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掌從小孩子腦袋上撤了下去。 小闕兒剛從樹上被解救下來,驚魂未定,舉起兩只小手背,握成拳頭捂在眼前悲嚎大哭。 我在她身前蹲下,將小小的身子放置眼前,伸手?jǐn)堉赡奂珙^緩緩摩挲安撫,“沒事了,闕兒乖,先生在這里?!?/br> 侯爺站在身旁沒有動,我看到他簪著纏枝暗紋的墨色袍角,浸在輕風(fēng)里微微拂動。 溫聲低哄了許久,小闕兒終于緩過神來,擠進我膝彎里,伸長小手臂勾著我脖頸將小腦袋靠過來要抱抱。 我調(diào)整了下姿勢,蹲在地上將她抱進懷里輕輕安撫。 戚云許跑過來站在我身邊,看著哭累的小孩,低頭伸手撥了撥她濕黏在一起的睫毛,小聲道,“沒事了吧小闕兒?” 小孩兒扭開頭,將眼睛抵在我肩頭蹭了蹭,哭得聲音都軟了,“要先生抱嗚嗚~” 恰好駱子舟踏出書院門就聽到這一句,黑著臉道,“駱筍闕,差不多得了。” 戚云許氣勢洶洶扭過臉去兇他,“你還敢過來?要不是你騙她墻上有桑果,她怎么會爬到樹上去!” 駱子舟氣結(jié),“先生別聽他們瞎講,駱筠闕從小就擱家里爬樹爬墻,這點高度她閉著眼睛都能下來,就是看我沒等她故意擱這兒哭鬧。” 戚云許瞪著他還想回嘴,被我打斷,“好了?!?/br> 將小孩哄好交給戚云許帶回去,我看了眼駱子舟,“先回去誦書,放堂你留一下。” 駱子舟咬了下唇,應(yīng)了一聲,垂頭喪氣跟著回去了。 蹲得有些久,站起來眼前有些隱隱發(fā)暈,小阮棠從侯爺身后走出來,乖巧跟我道了聲,“先生,我也進去了?!?/br> “嗯?!?/br> 我點點頭,站在原地緩了會兒,轉(zhuǎn)身向青麓學(xué)院里走去。 “江年。” 那冷峻侯爺?shù)穆曇魪纳砗髠鱽怼?/br> 我愣了下,沒有回頭。 他緩步向我走來,可我雙腿卻像是扎根地上般,半點都挪動不了。 他握著肩膀?qū)⑽肄D(zhuǎn)過去,墨色錦帶后面的眼睛闔斂著,微微低頭伸手來摸我眉眼。 “我找了你很久……”他說。 “你身上的每件里衣,心脈處都縫綴了刀槍不入的天蠶絲,是小時候父親留給我護身用的,我將它拆了,親眼看著繡娘一針一針縫進你的里衣里?!?/br> “江年,你沒有死對不對……” 微涼指腹觸到我眉眼,我側(cè)頭避開,想要后退卻被他握緊了肩膀。 只能微微擰眉,不悅道,“你認(rèn)錯人了。” “認(rèn)錯人?” 侯爺側(cè)頭低眉,白玉般的俊美臉龐露出有些悲戚的笑,“我永遠(yuǎn)也不會認(rèn)錯你?!?/br> 我將他的手從肩膀上推開,看了眼他被錦帶覆遮的眼睛,想說點什么,又怕不小心戳到人家傷心處。 一時猶豫,未等決明。 眼前的侯爺就自己松了手中鉗制,掩去悲戚神色,緩聲道,“既然不是江年,那么在下傅錦,請教先生姓名?!?/br> “周瑾年?!?/br> 傅錦臉上隱隱又露出有些悲戚,又有些復(fù)雜的神色。 他漆黑鬢發(fā)襯得額頭玉般光潔,劍眉微垂,薄紅唇角微微勾起,寒聲冷笑,“錦年?他倒是會取名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