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完年，樓下一片喜慶的紅色，空氣中彌漫著放過爆竹后的火藥味，在樓上也聞得清楚。

    父親一如既往地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mama在廚房里忙，弟弟江典坐在沙發(fā)上看紀錄片。

    房間里暖氣撲面而來，驅(qū)散了身上的寒風(fēng)，卻讓江瑜倍感壓抑。

    江瑜沉默地站著，脊背宛如楊樹般挺直，稍微有些長了的劉海遮住了他淡顏清冷的臉，睫毛上掛著水珠，鼻尖被凍的微微泛紅，低垂著眉眼，看不出表情。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書包帶子，兜里的獎狀被他攥的汗?jié)瘛?/br>
    父親看了他一眼，合上報紙，“奧數(shù)賽的成績出來了？”

    “嗯，”江瑜應(yīng)了一聲。

    父親皺起眉，“別跟個悶葫蘆似的，說成績?！?/br>
    江瑜的喉結(jié)顫了顫，低下頭，“第一名…沒拿到，差了一分。”

    父親站了起來，聲音沉了下去，“第二？”

    “……第三名，第一名和第二名并列。”

    江典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意識到氣氛的沉重，拈了兩個橘子，回屋去了。

    屋里陷入了沉默，mama在廚房里忙碌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父親走到他的面前，拿報紙敲了敲他的肩，“你可真是能給我丟人?！?/br>
    江瑜咬牙，硬著頭皮說，“考試的時候我發(fā)燒了，不然我……”

    父親卻因這句話而暴怒起來，報紙猛的扔在了江瑜臉上，“不要給你的沒用找借口！”

    屋里愈加沉默，江瑜愈加喘不過氣來。

    他希望的是，父親能夠和他好好談?wù)?，或者直接打他一頓，哪怕是罰跪，江瑜都不希望是這樣的滿臉失望和怒氣的冷暴力。

    母親把飯端進餐廳，沒什么表情地看了看他，“午飯你就別吃了，去外面反省反省吧，從來沒考過這么差，你也好意思?！?/br>
    江瑜便走出大門。

    大門在他背后猛的被關(guān)上，他聽見mama喊江典吃飯的聲音，聽見暫停的紀錄片重新播放的聲音，他聽見對門人家里的歡聲笑語，和樓下小孩放炮仗的聲音。

    有點冷。

    頭也更暈了，江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發(fā)燒了，不得已扶住背后的墻。

    江瑜裹緊了身上單薄的羽絨服，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狠狠地攥住拳，克制不住眼眶酸澀。

    他知道自己還不夠優(yōu)秀。

    他知道自己還沒做到讓父母滿意的程度。

    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如果，有人能在今天他的生日給他一點安慰或者鼓勵的話。

    他會不會……會不會就能做的更好一些。

    ·

    韓野叼了根煙，半蹲下來看著窩在沙發(fā)上睡覺的江瑜。

    這些天一直也沒虧待了他什么，暖氣加濕器一直都備著，今天一早去地下室一看，人窩在角落里，眼角聳拉著，蔫了吧唧的。

    又發(fā)燒了。

    江瑜的臉被燒的紅撲撲的，喂了藥后，就一直躺在沙發(fā)上，眉頭輕皺著，看著睡得很不安穩(wěn)，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做了噩夢，額頭都冒出了細汗，嘴唇微微閉合，看起來又傻又呆。

    “別睡了，”韓野拍了拍他的臉，“睡了一整天，也該起來了?！?/br>
    江瑜被晃醒，茫然地愣了好久，才輕輕攥住韓野的手指，“主人我頭疼。”

    “睡了那么久，不頭疼才怪?！?/br>
    韓野叼著煙嗤了一聲，再次往廚房里走去。

    江瑜茫然地望向窗外，明星閃爍在夜幕之中，蒼穹清朗，黑暗中的，是一片被蒙上顏色的素白。

    睡了一覺，就變了天。

    江瑜感覺全身骨頭都睡酥了，伸了個懶腰，骨頭都咯咯響。他揉了揉腦袋，記得剛才做了一個讓人很不開心的夢，心慌，但卻忘了具體夢見了什么。

    韓野剛解開袖口，打算做一餐，小腿卻被小狗給纏住。

    他低頭看向抱住他小腿不松手的江瑜，想抽出腿卻被抱的更緊了，他放下菜刀“嘖”了一聲，“起開，礙我事了?！?/br>
    江瑜沒動，在主人小腿上伸出舌尖舔了下，又用牙尖在他的腳踝骨上磨了磨。

    韓野強行掰開他的手，將他扔出廚房，反手把廚房門給關(guān)上了，“反了你了。”

    江瑜被關(guān)在廚房外也不想離開，便倚著廚房門，看著主人做菜，無聊的晃著鏈子玩。

    “主人?！?/br>
    “嗯?！?/br>
    “今天下雪啦?！?/br>
    “嗯?！?/br>
    “什么時候開始下的啊?！?/br>
    “早上?！?/br>
    “哦，……主人。”

    韓野不說話了。

    江瑜又叫了一聲，“主人？”

    廚房門忽然被打開，韓野走了出來，用刀背敲了敲他的腦袋，一字一句道：“你想干什么?！?/br>
    江瑜縮了縮脖子，伸手抱住了主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莫名覺得有些傷感。

    直到韓野快不耐煩的時候，他才悶悶道：“……主人，今天是我生日?！?/br>
    “知道?！?/br>
    韓野直起身子，去廚房端出來了一塊蛋糕和牛排，牽著他走向餐廳。

    江瑜跟在他后面，眼睛在看見蛋糕的一瞬間亮了，驚喜地瞪大眼睛。

    韓野把蛋糕放在餐桌下，用腳尖踢了踢江瑜，“去吃吧?！?/br>
    江瑜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眼前的小蛋糕，造型簡單，沒有什么搭配，畫了一個動畫骨頭圖案和一條小魚，很可愛。

    江瑜看著那只小魚笑的起來。

    心里莫名被被一種情緒侵蝕，眼眶也酸酸漲漲的。

    真的很驚喜，也很開心。

    他從來沒吃過蛋糕，糖分過高的食物早就被家里列成禁食，從小到大家里都沒允許他吃過，哪怕是生日也沒吃過。

    “蛋糕是……主人做的嗎？”

    韓野只淡淡道：“是?！彪S手抽出一根蠟燭，用叼著的未熄滅的煙頭點燃，插在蛋糕上。

    江瑜沒忍住開心的彎起眼角，閉上眼睛許了個愿，將蠟燭吹滅，迫不及待地端起蛋糕咬了一口，唇角粘的滿是奶油。

    韓野切了一塊牛排，好笑地看著他吃蛋糕。

    屋里亮著暖暖的燈光，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下起了鵝毛大雪，從落地窗往外看，像畫兒一樣。

    韓野興起，想給江瑜面前的小碗里倒半杯紅酒，卻突然一滯，看到自己的褲腳蹭上好多奶油。

    江瑜寶貝似的捧著蛋糕，抬起沾了滿臉奶油的臉看他。

    “出息，”韓野無奈地敲了敲他的頭，暗自把賬記下了，刮去他鼻尖的奶油，“喝吧，讓你嘗嘗好酒。”

    江瑜便捧著紅酒，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

    韓野看他捧著小碗，跟屯糧的倉鼠似的，拿著高腳杯跟他碰了碰杯。

    中途他上樓接了個電話，勛什打來的，說是緬甸那邊出了點問題，有兩個剛起來的地頭要分他的貨。

    韓野對這種爭著要把腦袋往自己手里送的人不屑一顧，但在金三角那邊地頭蛇一個一個，局勢很復(fù)雜，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從大陸伸手管過來，還是打算過段時間和他一起去一趟，徹底解決問題。

    兩人就著目前金三角那邊的局勢談了幾句后，掛斷電話，韓野再下樓時，挑起眉看著樓下的一幕。

    江瑜喝得爛醉，膽肥地爬上餐桌直接抱住酒瓶對口喝，還把勛什上次留下來的烈酒也喝了大半。

    一邊喝一邊還眼淚汪汪地哭，淚水洶涌。

    “專挑好酒喝，挺有本事，”韓野走過去，敲了敲桌子，“誰他媽給你的膽子？”

    江瑜看著他，眼淚愈加洶涌，他猛的撲進韓野的懷里，大聲哭著，“嗚嗚嗚主人你去哪了……你不要我了嗎……嗯嗚你不要乖狗狗了嗎……”

    他哭得聲音很大，聽起來倒像是委屈的質(zhì)問。

    韓野看著好笑，倒是沒躲過他的索抱，坐在沙發(fā)上將他抱在懷里，任他哭著。

    江瑜哭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臉埋在韓野的胸口上蹭了蹭眼淚，不斷哽咽著。

    韓野揪了揪他的耳朵，“是不是最近太給你臉了，慣的你還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嗎。”

    江瑜的聲音很悶，還帶著哭腔，“我是…主人的…主人的乖狗狗……”

    韓野嗤笑一聲。

    過了會兒，江瑜小聲地開口道，“主人，今天是、是我生日?！?/br>
    聲音帶著哭過的沙啞和哽咽。

    “生日快樂?！?/br>
    “…謝謝主人?！?/br>
    “嗯?！?/br>
    “主人?！?/br>
    “嗯?！?/br>
    “主人?！?/br>
    韓野不耐煩了，下手頗重地敲了敲他的腦袋，“別那么多廢話?！?/br>
    “唔…主人?！?/br>
    “嗯，以后別喝酒了，話真他媽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