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淵的行李很少，只有幾件衣服和一點干糧。他的娘親把大紅綢布攤開，里面放的是他一二歲時候戴的金鎖子。說是這樣才能保佑他大吉大利、升官發(fā)財。

    慕容拓淵雖然很怕自己的娘，但也清楚此去一別，就很難再見到生母，他怯生生地接過。我們走出一段距離，就瞥到女孩在附近巷子里悄悄躲著。

    “你說謊了?！?/br>
    系統(tǒng)對我道，我知道故事的結(jié)局，慕容拓淵長大以后沒能找回金巧蓮。金巧蓮的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只有兩個結(jié)局。不是被趕出府嫁為村婦，就是被看中當小妾。

    金巧蓮不知幸與不幸，她在十六歲的時候被慕容凌青看中納為小妾，卻在兩年后難產(chǎn)死了，留下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兒子。

    金巧蓮的命運不可改變，我看到男孩女孩聚在一起的畫面不禁動容。但是，我們并不能改變每個人命運運行的軌道。

    到了分別時候，金巧蓮給了慕容拓淵一對白玉手鐲。

    “這是我娘說要給我的未來嫁妝，我偷偷從家里拿過來的。你要在那里混不下去了，就賣了它們，還能充當回來的盤纏?！?/br>
    說完她便宛然一笑，慕容拓淵用力點了點頭，他們互相揮了揮手。

    慕容拓淵到了山上，除了每日跟著我學(xué)武以外，干的還是些砍柴燒火的活計。這時我又問:

    “慕容拓淵去游蕩江湖正是他　18　歲的時候，我們真要在這里度過那么多時間嗎？”

    紅玉搶先道:“我們可以cao縱你們的感官，讓你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速。也就是說，過了八年就跟過了一個月一樣?！?/br>
    “這也太便利了？”

    我難免驚訝。

    系統(tǒng)說:“我們提供給你們迅速適應(yīng)每個世界的能力，同時降低你們的情感反饋，這也是為了避免滋生大量情感。正常人如果在一個環(huán)境下度過漫長歲月，都會被世界的磁場所吸引，逐漸同化成這個世界的居民。這樣只會阻礙任務(wù)的完成?！?/br>
    我仔細回想，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過了大半年。本來作為現(xiàn)代人，我應(yīng)該忍受不了這里極其匱乏的物資和娛樂活動的，事實上，我一來就適應(yīng)了。

    之前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速，原來這些都是系統(tǒng)的輔助。

    轉(zhuǎn)眼時間流逝，又到了劇情的重要節(jié)點，我站在門外。這兩年，慕容拓淵已經(jīng)長得很結(jié)實了。十八歲的他高高束冠，朗目星眉，儼然傳承了他娘的美貌，可以迷倒一片江湖女子。

    這兩年，顧連墨的任務(wù)主要是鍛煉慕容拓淵。我見他樂在其中，每天的任務(wù)就是和他對打。慕容拓淵一開始還被打得哇哇大叫，最近已經(jīng)能夠勉強還手了。

    再過不久，慕容拓淵就要在砍柴的時候摔下山洞。等他拼死殺完大蛇，就能得到一本武功秘籍。

    而現(xiàn)在的他，在用劍上還略顯笨拙，但要殺死一條大蛇并不費力。

    那么問題應(yīng)該就出在慕容拓淵的性格上，我問系統(tǒng):

    “慕容拓淵原本就是這種性格嗎？”

    “形容慕容拓淵是沉穩(wěn)、堅毅、心思深沉的野心家。他從小受盡欺凌，內(nèi)心藏著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別人對他做的一切他都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眼?！?/br>
    “你確定慕容拓淵是這樣子的，而不是什么傻不拉幾的二愣子？”

    我頭疼起來。慕容拓淵被打了一頓，挺著劍就要直直往上沖，最后又被打了回去。慕容拓淵十歲那會可能還比現(xiàn)在聰明。

    “你真的沒有找錯人？”

    “畢竟是，現(xiàn)實中，慕容拓淵的性格也可能有所偏差?！?/br>
    “有所偏差嗎……”

    我又看看前方，慕容拓淵傻乎乎地舉劍，然后就被掀倒在地。再這樣下去他就算得到秘籍，可能也沒有太大的進步。

    “難道白癡也會傳染？”

    轉(zhuǎn)眼之間，我看看顧連墨，然后搖了搖頭。

    幾天后，慕容拓淵果真打倒了大蛇，得到了秘籍。至少到現(xiàn)在，劇情都是按著原來走，讓我暫時安下心來。

    又是撲通一聲，一棵巨樹轟然倒下，系統(tǒng)說會讓我們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速果然很有用。又過了六年，為了改善慕容拓淵的性格，我還把他扔到叢林里練了幾場荒野求生。雖然他還是一副容易被騙的樣子，至少把武力值點滿了。

    慕容拓淵下了山，莊昌淼的身份就不再有用。顧連墨和我卻還要隨時觀察他，防止產(chǎn)生異變。

    我們偽裝成過路的旅人，尾隨慕容拓淵下了山。慕容拓淵下完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當鋪，把一對白玉手鐲換成了盤纏。我看著這些，并未說些什么。

    書中講到慕容拓淵睚眥必報，對金巧蓮卻是一片真情。他回到慕容府，慕容家的產(chǎn)業(yè)因為新任家主經(jīng)營不善，早些年又花錢如糞土，現(xiàn)已破敗不堪。

    慕容拓淵回去，第一個面對的就是金巧蓮的死亡。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為了排解心中郁抑，成天游蕩在酒樓和煙花之地，從此成了一個花心浪子。

    我沉默良久，當初不讓金巧蓮走是為了不讓劇情改變，金巧蓮的死亡是注定的。慕容拓淵換完了盤纏便開始馬不停蹄，快到慕容府的時候，系統(tǒng)卻焦躁起來。

    “遭了，金巧蓮居然還活著，這樣劇情就不對了！”

    系統(tǒng)說完，慕容府的門口便走出一個人，正是一身下人打扮的金巧蓮。

    “一定不能讓慕容拓淵和金巧蓮見面！”

    系統(tǒng)抬高聲音，我的腦子嗡嗡旋轉(zhuǎn)。轉(zhuǎn)瞬之間，金巧蓮的東西掉到地上，我和顧連墨眼疾手快，迅速敲暈了她。

    金巧蓮被我們綁到了其他地方還在昏睡，系統(tǒng)喃喃道:

    “金巧蓮不能活著?！?/br>
    我沉默半晌:“這就是他們設(shè)計的異變？”

    金巧蓮既然還活著，慕容拓淵一旦和她見了面，就會迅速改變原來的劇情。

    我們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顧連墨似乎想到了什么。

    “喂喂，我們難道要殺掉這個女的嗎？”

    我心下沉重。即便為了完成劇情，金巧蓮對我們來說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像你上次對顧連墨cao作的那樣，我們不能抹掉她和慕容拓淵相關(guān)的記憶嗎？”

    我對系統(tǒng)喃喃，說完我便吃驚。我在說什么，這不就是我不愿讓系統(tǒng)對我做的事嗎？

    如果我們抹掉金巧蓮至今為止的記憶，就等于扼殺她的人格，這跟殺死一個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如果我們不抹掉她的記憶，讓她自由行動，慕容拓淵得知金巧蓮沒有死的事實，就很有可能不照劇情走。也就是說，我們得在里頭扮演惡角，要打散的是一對歡喜鴛鴦。

    “慕容拓淵這小子，我還挺喜歡他的。”

    顧連墨砸砸舌，原本也是男主的他對慕容拓淵有了共情。這個世界圍繞男主角而轉(zhuǎn)，男主角卻像受人cao縱的木偶。

    如果不這么做，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像顧連墨的世界一樣。我們考慮了整整一天，最終還是決定讓金巧蓮失去記憶。

    我們把她送到郊外的一戶人家，利用系統(tǒng)的能力對金巧蓮以及那戶人家的記憶做了改造。

    金巧蓮醒來又是一個全新的人格。而慕容拓淵，他在衰敗的門檻上坐了整整一個月，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修正完這個錯誤后，我們很快看完了整個世界。慕容拓淵的人生沒有再出差錯，他在參加武林大會的途中大展頭角。又卷入了江湖各門派的陰謀詭計當中，經(jīng)歷了一場又一場的殊死搏斗、正派與反派的種種交鋒，最終贏得名利與美人雙歸。

    自此，這個世界便緩緩關(guān)上了扉頁，失去了觀測者，就會成為一個閉環(huán)，回到自由的軌道。

    回到主神世界，我的印象卻還停留在慕容拓淵悵然若失地從慕容府離開的那會。想到我曾經(jīng)對他說他只要他成為最強者，就可以得到任何想得到的東西，到頭來我卻欺騙了他。

    慕容拓淵按照書上所寫成了武林強者，這些真的是他衷心所想的嗎？

    “一個人成為世界上最強的人，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人在變強的途中還會失去很多東西。

    因而，金巧蓮可以說是慕容拓淵為了變強付出的代價。

    我想了又想，卻不能滿意這個答案。

    “宿主，請記住，我們要維護的是世界的秩序，并不是要實現(xiàn)主角的愿望。”

    系統(tǒng)看透了我的所有想法。我沉默良久，又忽然想起來：我喊了那么久系統(tǒng)，但是紅玉也是系統(tǒng)，久而久之都不好區(qū)分了。

    “我之后可以叫你名字嗎？”

    “什、什么？”

    系統(tǒng)先是不知所措，接著又咳嗽好幾聲，最后一本正經(jīng)道:“宿主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但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請不要投入多余的感情。多余的情感只會影響正確判斷，我們不隨意稱呼名字也是出自相同的理由。”

    “哈哈，你的無趣一下子讓我安心了?！?/br>
    我揶揄道，系統(tǒng)雖然沒有回應(yīng)，我卻能感受他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