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nèi)立馬安靜了，鄢漫新卻很快就理解了兒子的意思：“你是說……你還把人家弄懷孕了？”

    “……”鄢行瀾艱難回應，“是這個意思。”

    “你……”鄢漫新鐵青著臉，感覺一口氣哽在喉嚨里上不來，險些被憋死，“簡直胡鬧！你今年多大?他多大?”

    鄢行瀾悶不吭聲地繼續(xù)開車。

    鄢漫新簡直怒火中燒：“我和你媽是怎么教你的？教你身為一個男人，有擔當。但鄢行瀾你現(xiàn)在算什么，你有什么能力能夠養(yǎng)活你喜歡的人，哦，還有你們的小孩?你脫褲子之前就不能思考一下你將來需要承擔的后果嗎？你能耐了，現(xiàn)在還學會先斬后奏了？”

    鄢行瀾囁嚅了一下，低聲下氣：“爸，你罵吧，想罵什么罵什么，罵狠點。但你答應我，一會兒見到他，別罵他。你會嚇到他的?！?/br>
    鄢漫新被氣笑了，他抬手拍下車窗按鈕，高架上嗚嗚作響呼嘯而過的風瞬間灌了進來。鄢行瀾皺了皺眉：“爸，你在干什么？”

    鄢漫新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xue：“我透透氣不行嗎？我快被你氣死了?！?/br>
    thia比她老公要冷靜一些，她擰起細長的柳葉眉問道：“小行，你的男朋友，是你的同學嗎？”

    “嗯，同級不同班?！?/br>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鄢行瀾回憶了一下，如果從初次上床那次開始算起，怎么著也有七八個月。他含蓄地回答：“挺久了?！?/br>
    “那他懷孕多久了？”

    “五個月了?！?/br>
    鄢漫新冷冰冰地砸了一連串問題出來：“你和他才幾歲，現(xiàn)在就搞出一條生命，有想過你們兩個的未來嗎？大學不上了?讓人家在家給你養(yǎng)孩子?你不是還要去美國讀書嗎？將來兩個人想相隔兩地?”

    “想過，”鄢行瀾微微沉著聲音，讓他的回答聽上去多了幾分沉穩(wěn)可靠，“我這幾天有都有好好考慮。預產(chǎn)期在十月份以后，我想過他最好回學校上課的時間是在寒假后下學期開學，這樣我可以幫他先請一個學期的病假，他也不用留級。我……我也會在國內(nèi)陪他一起上學，我不會丟下他和孩子走。至于以后，我想等我們兩個大學畢業(yè)，各自有了合適的工作，也能跟正常家庭一樣過幸福的日子……不，我們就是正常的家庭?！?/br>
    鄢漫新繼續(xù)問道：“你的理想很美好，可你們兩個現(xiàn)在還很年輕，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的事誰能說的清楚?你們現(xiàn)在的人生才過了多久？你們走過多少路見過多少橋？要是若干年以后你們踏上社會接觸到了更多的人，然后找到了更適合你們的人，那時候你們不想在一起了，你們又該怎么辦呢？”鄢漫新用鼻子噴出一口氣，冷哼，“當真胡鬧。”

    鄢行瀾剛要開口反駁父親的話，卻被thia厲聲制止了?！靶⌒?，你小心開車?！彼f完扭頭看著渾身散發(fā)低壓的老公，抬手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著他的手背，平穩(wěn)的節(jié)奏一下一下把鄢漫新暴怒的心撫慰平靜。

    一直到家鄢漫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等他下了車，他也沒急著進家門，反而是拉著鄢行瀾要他跟自己出去‘走走’。

    鄢家特別大，花園旁邊是一片竹林。茂密的竹葉遮擋住了夏日暴烈的陽光，因此走在樹蔭下的鵝卵石路上異常涼快。父子倆悶頭往里走，一直走到竹林盡頭的一汩泉水邊上才停下。

    鄢行瀾走到水邊蹲下，用旁邊灰色大石上放著的木質杓子打了一勺冰涼的泉水澆在自己手上，開始不急不緩的凈手。鄢漫新冷眼看著他，忍住內(nèi)心翻騰起想把親生兒子踹下去的欲望，也跟著蹲在鄢行身邊，拿起另一個木杓?！罢f說吧，跟我說說你和他的事情。”

    不靠譜的父子倆扔下thia走了。thia下了車，站在車前用觀后鏡理了理因坐車微微凌亂金色的長卷發(fā)，然后推開鄢家的大門，走了進去。

    坐在落地窗前的人聽到鐵門發(fā)出一聲吱呀的響聲立馬回過頭望向thia，thia見他的眼中似乎還帶著幾分驚慌。

    “你好?！眛hia微微頷首，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您，您，您好……”林奈一慌起來說起話來都結巴。他連忙扶腰站起身想要上去迎接thia，卻被thia擺手制止了。

    “不用，你坐著吧?！眛hia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轉了一圈，在林奈寬松的衣物都包裹不住的滾圓的肚子上停留了稍微久了一些，但最終落在了林奈清秀的面容上。她走過去在林奈身邊坐下，“我聽小行說，你叫林奈是吧？我叫你小林可以嗎？”

    林奈使勁點頭：“可以的?！眛hia身上不知道噴了什么味道的香水，聞起來不刺鼻，反而帶著一種舒服讓人舒心的感覺。

    thia將咬著自己尾巴玩的王子抱在懷中，可王子卻掙扎著要下地，然后跑到林奈身邊窩著。林奈抬手，撓了撓王子的下巴，王子便舒舒服服地將大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

    ——看上去是個很柔和的男孩子。

    這是thia對林奈的第一印象。畢竟能對小寵物這么有耐心，說明對方也是個充滿愛心的人。

    thia這么想著，溫溫柔柔地開口道：“小林，我要先為小行替你道個歉。小行讓你還這么小就得提前承擔作為父母的義務，是他的錯，他太過分了?！?/br>
    “不不不，不是，”林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著急解釋，“不怪他，都是我的錯，是我……”

    thia只當他被鄢行瀾迷昏了眼，這會兒還在想辦法為鄢行瀾摘除責任。她哪里想得到看上去跟乖乖仔似的林奈才是主動勾引的那個：“你不要再幫他說話啦?！彼鎸γ婕毤毚蛄恐帜?，越發(fā)肯定是自己的兒子先招惹的林奈。

    “小林，我可以摸摸它嗎？”thia指了指林奈的肚子。

    林奈眨了眨眼，點頭：“可，可以啊?！彼痶hia挺了挺孕肚，然后靜靜地感受thia的手在他的肚子上輕輕拂過。

    thia本想詢問林奈的父母是否知道他跟鄢行瀾在一起了以及林奈還懷孕了的這件事，結果話一說出口就變成查戶口的：“小林，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聽到thia打聽自己的父母，林奈的臉上先是閃現(xiàn)一秒鐘的空白，然后定了定神，也不打算隱瞞，把自己的身世直白地告訴thia：“我的母親在我出生以后沒多久就過世了……后來父親再娶也不怎么跟我往來了。除了父親還在，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用手摸著肚子，“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不過他已經(jīng)知道我跟行瀾在一起了?！彼隽藗€小謊，“我打算找個合適的日子告訴我爸爸。”

    thia點點頭，提議說：“那到時候你可以把你爸爸和他的妻子約出來，我們一起吃一頓飯，見見面?！?/br>
    她話音剛落，門被人打開，兩個人一齊扭頭看去，見是鄢漫新和鄢行瀾一前一后從門口進來。不知道是不是林奈的錯覺，他總覺得鄢行瀾一邊的臉頰上有一道紅色的印記，像是被人一巴掌用力扇出來的。

    鄢漫新慢條斯理地將被挽到手肘處的襯衫袖子放下，然后望著林奈和thia：“時間不早了，先吃午飯吧?！?/br>
    用完午飯林奈就困了——他現(xiàn)在就是一只小豬，食量巨大，隨時可能會餓，吃了睡，睡了吃。鄢行瀾帶著林奈下了餐桌，擁著他一起上樓回臥室。

    關上臥室的門，鄢行瀾抬起搭著林奈肩膀的那只手，將林奈被黑色皮筋束縛住的長發(fā)散開，低頭吻了吻他的發(fā)頂，然后朝林奈抱怨：“早知道不喊我爸媽回來了。我爸要我下周開始去公司實習，還是沒有工資的那種。”

    林奈抬頭伸出手，輕輕地覆蓋在鄢行瀾的右臉上，眼神充滿了擔憂：“你是不是挨揍了？”

    鄢行瀾怔了怔，略不自然地扭過頭避過林奈帶著關切的目光：“你怎么看出來了？”

    “疼不疼?”

    “沒事?！?/br>
    “thia告訴我，你拿到了MIT的offer，這是你的夢想。但是你現(xiàn)在因為我不去了?！绷帜窝壑袔е钌畹拿悦＃捳Z間帶著自責“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任性，因為一己之私想要個孩子耽誤了你的前程……”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只不過這個代價可能是由他最愛的人為他承擔。林奈抓著鄢行瀾的手，急迫道，“行瀾，你去吧，我沒有關系的?！彼敫承袨懻f沒關系又不是真的不能再見面了，他還想跟鄢行瀾說不就是四年嗎，四年過得很快的，以后他們還會在一起的，可他一張口，淚珠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說的倒是好聽，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個日夜，誰能預料到會發(fā)生什么事？鄢行瀾在大洋彼岸遇見會遇見不一樣的人，會不會為了身邊不一樣的風景而失了心?

    他不愿鄢行瀾走，卻也不想拖累鄢行瀾。但世上哪有熊和魚掌能夠兼得的美事?

    “你不要想太多，”鄢行瀾不可能做出留下林奈和孩子自己抽身離開這種事。他抱著林奈坐在床上，轉身在床頭柜的紙盒上抽了一張面巾紙為他擦拭眼淚，“我有我自己的考量?！?/br>
    林奈只是低著頭流淚，他纖長的睫毛被淚水浸濕，此刻像是蝴蝶顫動的翅膀一樣，鄢行瀾低下頭，忍不住烙了一枚吻在上面：“奈奈你是睫毛精轉世嗎？”

    “?。俊绷帜尾幻魉缘靥痤^，鼻子和臉蛋還是紅通通的。

    “可惜奈奈不是鮫人，不然流下來的眼淚都會變成珍珠。我拿去賣，以后都不用擔心賺不到錢了?！臂承袨懺倌昧艘粡埣埥o他擦鼻涕：“不要哭了啊，萬一兩個寶寶跟你學壞了，以后都是小哭包怎么辦？”

    林奈跟他爭：“可是小孩出來都是會哭鬧的，他們還不會說話，不能表達自己餓了困了還是拉了的想法，哭是他們唯一會表達自己的方式。”

    鄢行瀾遲疑了一下：“可是我媽跟我說我小時候除了要喝奶，其他時候都不怎么愛哭?！?/br>
    兩個人還沒來得及就小孩到底愛不愛哭這個命題展開辯論，房門就被人敲響了，接著thia拿著個冰袋進來，后面還跟著個小尾巴。

    見到thia，林奈立即反應過來此刻自己還坐在鄢行瀾腿上，羞得險些跳起來。鄢行瀾卻被林奈劇烈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摟緊了林奈的腰：“你小心一點?！苯又謫査麐?，“mama，怎么了？”

    “喏，你自己敷一下臉。”thia把手中的冰袋遞給他，看了粘成一團的二人一眼，搖搖頭，“沒什么事，你們繼續(xù)玩吧。”說完便離開了。

    留下王子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床上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