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絕不負(f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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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府也曾光耀過。往上數(shù)幾代,開國功臣萬老將軍一世戰(zhàn)功赫赫,圣恩不休,家中堂屋廂房八疊大門均是上好的鐵梨木鑄成,輔首門環(huán)的饕餮猛獸栩栩如生,鎏金銅鑲玉的材質(zhì)叮當(dāng)脆響,書房博古架上擺不完的奇珍異寶,前朝御窯制出的掐絲琺瑯翠靛瓶也只落得個庫房里積灰的份。 可惜老將軍到底是江湖武將起家,頗有些不屑文禮詩書之流,是以,子孫不興讀書科舉,盡日招搖過市,不知收斂,持家無方,好光景不能長久,光耀門楣?jié)u漸被坐山吃空,掏了個干凈。 至萬長山一代,徒有虛銜,卻無實職,若不是家中還有些良田錢莊經(jīng)營得當(dāng),光靠朝廷月俸,不免捉襟見肘。 長子萬崐懦怯木訥,讀書沒什么天分,無緣杏榜,只撿得個九品芝麻官做著玩兒。若不是次子萬嵎還有些作為,上將軍府在這遍地王侯將相朱門貴胄的皇城腳下,簡直人盡可欺,立不住腳,抬不起頭。 可說到底,天下是皇家的天下,臣子再如何有作為,興衰榮敗,依舊是圣上一念之間的事。 萬嵎合上門,百年前的鐵梨木已朽了大半,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銅門環(huán)蛀了銹,敲在門上,悶悶一聲響。 萬嵎房中素凈,家具物什甚少。外間擺幾樣無名字畫,落了塵,無人觀賞。穿過方格祥紋的圓拱木捶門,一扇淺浮雕屏風(fēng)隔開內(nèi)間的書案座凳與暖閣床榻。 四開門的烏木衣櫥,雕蘭芝刻玉樹,圓面茶幾上一壺清茶一盞燈,暗暗澄黃燭光照不進幔帳遮掩的臥榻內(nèi),萬嵎心頭微跳,走了過去。 一手?jǐn)n了素帳,坐在榻邊。微弱的燭光滑過榻上人精致的五官,似一卷長山遠(yuǎn)水,陡巖崖壑工筆,流云粼波寫意,山間雪,水中月,風(fēng)雅清絕,出塵雋逸。 若是三月以前,要問萬嵎他心中所愛是誰,答案不出七字而已,姓阮名妍字怡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郎情妾意,誓海盟山。 他恨透了賣國茍安的佞臣賊子,恨透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滔天皇權(quán),理應(yīng)也要恨這皇帝老兒硬塞給他的、當(dāng)朝炙手權(quán)臣的庶出子。 可眼下,躺在榻中的是結(jié)發(fā)妻,尚臥在腹中的是親骨rou。 他恨不起來。 紀(jì)殊仍在睡,但睡得很淺。眉頭緊蹙,薄唇緊抿,臉色青白,額角沁出些冷汗,星星點點匯成汗珠,順著側(cè)頰,滾落進青絲間,湮滅無聲,宛如一顆晶瑩淚,泣而留痕。 想必是做噩夢了。萬嵎深深呼氣,探出手去替他擦汗,所觸如萬頃冰窟,一片冰冷,沒有半點肌膚的溫暖。 他想撫平紀(jì)殊的眉,只見那兩扇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些許,然后一雙清波流轉(zhuǎn)的鳳眸徐徐開合,瞳中有如揉碎星辰,盈盈脈脈,望進人心里。 萬嵎的手并未收回去,而是撫在他飽滿光潔的額上,開口說話時,喉中喑啞晦澀艱難:“你為何不告訴我?!?/br> 紀(jì)殊眨了眨眼,小腹依舊隱隱作痛,痛得人清醒。目光中一覺初醒的懵然漸漸褪去,顯露出來的并不是往日那種故作冷淡孤清的譏誚,而是讓萬嵎心如撕裂一般的低微乞憐,語氣輕柔羸弱如蟬翼:“將軍知道我方才做了什么夢?” “眉深皺,冷汗出,定是噩夢。” 毫無血色的唇微微勾起,淡如煙霞,紀(jì)殊淺淺笑著,緩緩說道:“我夢見兩個壯實的老嬤嬤將我押進空無一人的柴房里,將軍背身而立,聽見聲響,方轉(zhuǎn)過身來,手中端著一碗墨黑的苦藥,說,‘這是落子湯,灌他喝下,我萬家不生破/鞋的雜種。’” 紀(jì)殊喘了口氣,繼續(xù)說:“我搖著頭,發(fā)了瘋似的想躲,卻掙不開嬤嬤的手膀子,只能苦苦哀求說,‘這不是雜種,這是將軍的親生骨rou,是將軍嫡親的血脈。’可那些人像是聽見了什么極好笑的蠢話,對我說,‘公子不要再白日做夢了,如今萬府堂堂正正的二夫人是阮姑娘,你喝了落子湯,好歹拖了出去,還能配給榮少爺做個玩物?!?/br> 紀(jì)殊眼眶微紅,哽著哭腔,像是喘氣艱難一般,頓了頓,才道:“我知將軍定然不想要。若璞也勸我,沒人想要這個孩子,只有我想而已,只有我想?!?/br> 萬嵎的目光凝結(jié),倏然加深了幾分,逆著燈燭忽明忽暗的微光,看不清其中情緒,是輕蔑,是不屑,是鄙恨,抑或是沉痛。他嗓音低沉,壓抑著什么,卻止不住那團燒喉的辛酸:“你如何知道我不想要?” 紀(jì)殊搖頭:“我知道將軍恨我,待我謝世后,將軍必然會迎娶阮姑娘。我不想讓這個孩子跟我一樣從小死了娘,冷了病了也沒個人問候,人間走一遭,福沒享過,卻嘗遍冷淡苦楚?!?/br> 紀(jì)殊抿唇淡笑,沒了往日劍拔弩張的淡漠與譏嘲,他笑起來的樣子也清淺動人,柔情三分,只是那雙清清洌洌的鳳眸眼底分明寫滿了日暮黃昏般的落寞與寂寥:“可我不甘。若將軍對我無情無義,為何要渡我潮期,又為何要與我結(jié)契合一?我想著,日后若我死了,好歹這個孩子還能替我證明,昔日將軍對我還算是有些許情誼的,好讓我趟過忘川河,飲盡孟婆湯,墜入六界因果業(yè)障時,那不甘能略微消減些?!?/br> “好端端的說什么死不死?!币幌挘鞔阒獾呢笆?,呼嘯著捅穿萬嵎,要他肝膽俱裂,痛不欲生。他微微抬起那只手曾經(jīng)舞劍揮刀、彎弓弄戟、布滿新舊傷痕與粗厚老繭的手,撫在紀(jì)殊額際,緩緩滑至耳鬢,替他將一縷散發(fā)別在耳后。 短短二月有余,他竟已想不起,這雙手,在瑞雪初降那天,也曾牽過翟冠霞帔紅蓋頭的紀(jì)殊,一步步從正堂走向洞房。 “你不僅要生下這個孩子,還要再生。你是我萬嵎的妻,要給我萬嵎延續(xù)嫡親血脈,最好能生十七八個,直到桑榆暮晚,兒女繞膝,子孫滿堂?!?/br> “我萬嵎,從此絕不負(f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