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伯特從喉嚨里發(fā)出了一絲微弱的、僅有自己能聽到的氣音，又將指尖在杖頭上不緊不慢地敲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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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之后，蘭伯特以家中尚有事情要處理為由，拒絕了安東尼奧的留宿邀請。這并不完全是借口，海曼一早就提過要讓他過目管家學徒了，他拖延了幾日，這才能抽出時間來見一見候選者中的優(yōu)勝者。

    “海曼和女仆長共同選定了候選者中的前兩名。最優(yōu)秀的那個，會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跟隨我見習，并出入一些不太重要的場合?！痹诨厍f園的路上，蘭伯特同文森特提起了這件事。他不是個喜愛閑聊的性格，所以文森特預料到這事也會同自己有關，便停下了撥弄他手指的舉動，將目光轉向了他。

    他順勢把手抽了回來，按在手杖上，“剩下的那一位分給你?！彼f著，迎向了文森特的注視，去看對方臉上有沒有抗拒的情緒，“會不習慣嗎？”

    文森特沉吟片刻，誠實地點了頭，“確實會感覺有些奇怪，我好像沒有需要用到管家的地方吧？日常中的那些瑣事，麻煩傭人去做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只是學徒?！碧m伯特糾正了一個概念上的小謬誤，“他不會整天跟著你，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海曼身邊學習，你就當多了一個貼身男傭?！?/br>
    文森特便沒什么理由拒絕了，他不再關注所謂的管家學徒，轉而伸出手臂，自然而然地將蘭伯特的手復又牽過來，握在掌中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我剛才果然遇見史密斯小姐了?！彼崞鹆俗约翰痪们暗男袆樱谖桥c正經(jīng)匯報工作時相比，顯得隨意一些，“她是個相當開朗的姑娘。我提醒過她，告誡她科赫先生——她的男朋友，和我侍奉的對象關系并不融洽?！?/br>
    在提到“侍奉的對象”這組字眼時，文森特抬眼瞥向蘭伯特，語速微妙地放慢了半拍，似笑非笑地提了下唇角，“但是，這似乎并沒有消減她的熱情。她聊了一些來到德國以后遇到的麻煩事，然后用一種同病相憐似的表情看著我，問我有沒有因為文化和生活習慣的不同，與我的‘侍奉對象’鬧出矛盾來?！?/br>
    這是文森特在短時間內第二次提到這個有些怪異的稱呼了，蘭伯特無法忽視，總算收斂了消極被動的態(tài)度，勾起手指來，回握住了文森特的手。

    文森特就垂下頭去，在蘭伯特的手背上輕輕親了一下，“我當然否認了，但是史密斯小姐并不相信。我只好更加直白地告訴她，身為情人，是沒有資格同自己的所有者鬧矛盾的?！?/br>
    這一回，輪到蘭伯特用微妙的眼神看向了文森特。文森特一副若無所覺的模樣，繼續(xù)往下說道：“史密斯小姐真是個極有同情心的女孩，她立刻為我打抱不平，努力安慰了我一陣。我們還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約好有時間要多聊一聊?！?/br>
    聽到這里，蘭伯特用空余的那只手捏緊手杖杖頭，無言地嘆了口氣。他知道文森特實際想要表達的意思是，對方已經(jīng)與芭芭拉·史密斯建立了初步的聯(lián)系。但文森特拿捏著溫文爾雅的姿態(tài)和他這樣講話，顯然是想向他索取一些更加特殊的反應。

    而他絲毫不覺得厭煩，甚至感覺心口處泛起異樣的癢。

    “對了，蘭姆。我可以和你鬧矛盾嗎？”文森特忽然傾身靠近蘭伯特，好似真的遇到什么難題般，向蘭伯特認真求教。如果不是他與蘭伯特貼得那樣近，近到呼吸都能撲在蘭伯特耳畔，或許會讓人以為，他是一位正與同事探討學問的教授。

    蘭伯特用拇指反復揉按蛇眼處的寶石，語調倒仍舊平淡無波，“你想和我鬧什么矛盾？”他偏不肯輕易順著文森特的意愿接話，反而反問回去，惹得文森特微微瞇眼，手上使力掐住他的指根，來回搓捻。

    “比如說，你總不愿意好好疼愛我，弄得我心緒難安。所以我有點不高興了，今晚不想給你揉腿了。”

    蘭伯特忍不住從喉嚨里泄出一絲哼笑，眉眼在這一瞬間軟化了幾分。他松開了手杖，向文森特的方向半側過身，一只手扶住了文森特的臉頰。

    “你當然可以?！彼o出了自己的回答，然后稍一抬首，吻上了文森特的嘴唇。

    依舊是輕緩的，稱得上是短暫的一個吻。文森特本不該滿足于此，但他卻莫名地怔了幾息，耳根處緩緩浮起一片緋色。

    接下來的路程，文森特格外地安靜。只是他仍沒有松開蘭伯特的手，而蘭伯特也再沒找機會掙脫他的抓握。等到車隊駛回格納登洛斯莊園，在別墅前停下時，蘭伯特的掌心已經(jīng)被捂得沁出薄薄一層細汗了。

    文森特沒能來得及替蘭伯特打開車門，他下車的時候，候在階梯下的管家海曼已經(jīng)迎了過來，將蘭伯特那側的門拉開了。

    “老爺，您要見一見兩位學徒嗎？”海曼恭聲問道，見蘭伯特點頭，便微一頷首，“他們已經(jīng)在大廳了?！?/br>
    蘭伯特于是順帶看向文森特，“你也一起去見一下吧?！?/br>
    “也好。”文森特稍微猶豫了一下，思及自己將要與學徒中的一位多加接觸，就同意了蘭伯特的提議，“我本來想去找威廉談一下那個毒品的事……但他一向睡得早，現(xiàn)在多半已經(jīng)上床了吧?！?/br>
    在文森特隨口說出這番話時，無論是文森特還是蘭伯特，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海曼可疑地頓了下腳。

    因此，當幾人穿過別墅大門進到大廳，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后，蘭伯特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而文森特抿住唇角忍了忍，才沒當場抬手捂住額頭。

    當著兩位身穿筆挺制服，神態(tài)明顯有些緊張拘謹?shù)哪贻p男性的面，脖子上戴著一只項圈的青年從休息區(qū)的椅子上躍起來，腳步輕快地向蘭伯特靠了過去，“主人！您終于回來了，我等了您好久了。”

    正是文森特口中作息健康良好，約摸已然睡下的威廉姆斯。

    “……嗯。”蘭伯特到底沒有拆穿對方，畢竟在外人眼中，威廉姆斯的確是他的性奴。在那兩位管家學徒正式通過考驗之前，威廉姆斯還不能暴露自己情報組負責人的身份。

    所以他展開手臂，接住了撲向自己的男人，并在對方發(fā)頂上輕輕按了按。

    蘭伯特能感覺到，不遠處的兩位學徒都情不自禁地，隱蔽地往他這里看了幾眼。

    海曼則維持著一派淡然，照常向蘭伯特介紹起了那兩位陌生的面孔。

    在一眾候選中取得優(yōu)勝的兩個管家學徒年紀相仿，與蘭伯特的歲數(shù)也相差無幾。即將為蘭伯特服務的那一位名叫尼古拉斯·布赫，看上去木訥寡言，相貌平常，在被海曼提到時，也只是規(guī)矩地向蘭伯特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俯身行禮問好。

    而另一位無需海曼介紹，單從那副與海曼略有些相似的外貌上，就能認出，是海曼的孫子尼爾斯·海曼了。

    尼爾斯的性格明顯比尼古拉斯要外向許多，在與蘭伯特視線交匯時，還能大方地露出得體的微笑。海曼并沒有因為尼爾斯是自己的孫子，便在蘭伯特面前多說些什么，而尼爾斯也表現(xiàn)得相當規(guī)矩，在得知自己接下來要為蘭伯特的情人服務時，仍恭敬地向文森特致意，沒有露出絲毫的不情愿。

    兩位學徒的見習工作將從明日正式開始，在海曼宣布了對他們的安排之后，這場簡單的面見就可以結束了。尼古拉斯和尼爾斯站在原地等待蘭伯特先行離開，但被蘭伯特半攬在懷里的威廉姆斯卻在這時抓住蘭伯特的馬甲下擺，帶著點小心，卻又篤定不會被責怪般的，搖晃著扯了扯。

    “對了，主人。我是有件事想求您來著?！蓖匪拱浩痤^，駕輕就熟地在臉上擺出了些羞赧，說話時，視線有意無意地往文森特身上落。

    文森特頓時脊背微微發(fā)麻，他背對著學徒們，用眼神警告著威廉姆斯，然而威廉姆斯視若無睹，沖他親昵地笑了起來。

    “今晚讓文森特陪我睡，可以嗎？”威廉姆斯用絕稱不上純良的口吻向蘭伯特乞求，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文森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后背被來自他人的目光戳了幾下。

    文森特只得將視線投向了蘭伯特。他以為蘭伯特不會無聊到配合威廉姆斯的惡趣味的，卻見蘭伯特只是在威廉姆斯的后脖頸上捏了捏，將人往他的方向輕輕一推，然后就徑直上樓去了。

    留下他在大廳里，面對威廉姆斯向他伸出的手。

    “文森特，抱我?！蓖匪惯€小聲向他撒嬌，邊說著，邊打了個呵欠，像是困了。

    文森特沉默兩秒，而后緩緩深吸一口氣，把威廉姆斯攔腰抱起來，往對方的房間走去。在蘭伯特離開之后，打量著他的目光明顯比方才要大膽了許多，直到他抱著威廉姆斯遠離了大廳，他才從那種怪異的注視中擺脫了出來。

    威廉姆斯則一改乖巧綿軟的做派，拍著文森特的肩膀低低地笑了起來，“哈哈哈！文森特你看到尼爾斯的表情了嗎？他真的很努力在忍了，但是那一瞬間的震驚錯愕的樣子簡直又傻又可愛?！?/br>
    “……你真的很幼稚?！蔽纳責o奈地嘆氣，他實在不理解，這種故意讓人產生曖昧誤會的做法有什么有趣的。

    但既然蘭伯特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那他倒也可以勉強配合一下，就當哄威廉姆斯高興了。

    “說起來，我十點多了還不睡覺，倒也不是真的無聊到這個程度，專門拿你尋開心的。”威廉姆斯確實很困了，他身體不行，稍微一熬夜，就頭昏腦脹，眼皮漸漸有些睜不開了。他環(huán)著文森特的脖子接連打著呵欠，等到被文森特塞進被子里，便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是你關注的那個高致敏性毒品，我這邊有了個新線索，我想你會想要盡早拿到手?！彼f起正經(jīng)事的時候雙眼已經(jīng)合上了，斂去了表情以后，整個人都顯得嚴肅了許多。他將半張臉埋進被子里，閉著眼伸手指著桌上的電腦示意文森特去看，在聽到轉椅被拉動時的摩擦聲后，才含混不清地又吐出了一句話。

    “二來嘛……我想試一試，看尼爾斯還記不記得我?！蓖匪拐Z聲漸低，但即便吐詞都變得模糊了，也仍能讓人聽出其中的慶幸來。

    “還好他徹底忘了……那孩子當年來莊園的時候，可是見到過我的。要是讓他發(fā)現(xiàn)當初那個照顧小少爺?shù)哪腥瞬坏珱]怎么變老，還成了小少爺?shù)男耘?，那樂子可就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