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紙短情長
俞興遙再次后退了一步,且搖頭道:“不必了?!?/br>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幾十步之后又像被某種力量驅(qū)使般回頭看了一眼。沈孝年微微佝僂著身體,一手按在小腹上一手撐在門框上,看不清表情,但感覺的出來是個不太好受的樣子。 俞興遙短暫地猶豫了幾秒,最后心一橫還是走了。 宋啟同剛剛在牌局上小贏兩把,心中十分爽快,從洗手間的隔間里出來時還吹著口哨。 他擰開水龍頭準備洗手,這時門口忽然沖進來一個人,那人有點慌不擇路,進來后還在洗手池邊撞了一下,而后一頭鉆進隔間之中。 宋啟同看清了來人,是沈孝年。 沈孝年可能太著急了,連隔間的門都來不及關(guān)就開始解褲子放水。 宋啟同起初被嚇了一小跳,隨后就起了促狹的心思,想要和他開個玩笑。洗干凈手,甩了甩手上的水,他醞釀好詞語轉(zhuǎn)過身,結(jié)果對上了沈孝年露在外面的半個屁股。 男人的屁股沒什么矜貴的,澡堂子里經(jīng)常見,但沈孝年這個屁股就有些不一樣,不僅白而且rou嘟嘟圓滾滾,雖然襯衫下擺垂下來遮住了一半,但剩下那一半白中透粉配上同樣結(jié)實rou感的大腿,竟是有種難以言說的色情感。而且,宋啟同認為自己假如沒有看錯的話,對方的屁股蛋子上好像還蹭著水漬,從臀縫一直漫到大腿根,略微一動就在電燈光下反射出亮晶晶的光澤。 再看沈孝年本人,一邊“嘩嘩”地尿,一邊單手撐墻不住地吸氣,兩條腿還在微微打顫。面對這樣一個背影,宋啟同那些玩笑話一時堵在喉嚨里不知該不該發(fā)。 良久之后,沈孝年終于是尿盡了,他筋疲力竭地撐墻又喘了一會兒,然后從墻上的籃子里拿了一張草紙,準備送往下身。這時,他轉(zhuǎn)頭面向了洗手池旁的宋啟同。 “你看著我干嘛?” 宋啟同仿佛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連忙擺手:“我沒看,那個,我是想問問你怎么了?” 沈孝年臉上變顏變色的,眼珠子朝旁邊一橫:“關(guān)門?!?/br> 宋啟同不敢多言,趕緊走上去給他把隔間的門關(guān)上了。 晚間九點三十分,宋啟同扶著沈孝年從俱樂部出來。沈孝年腰酸腿也軟,一句話也不想說,上車后直接裹緊大衣就閉上了眼。 宋啟同偷眼去看他,見他面孔煞白、雙眼緊閉,是個昏昏欲睡的模樣。 “孝年,你是不是困了?” 沈孝年含糊地嗯了一聲。 宋啟同拍拍自己的肩膀:“你要是困的話就靠著我睡一會兒吧?!?/br> 沈孝年先是不言不動,隔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然后一歪身將頭老實不客氣地枕上了宋啟同的肩膀。 沈孝年回家好睡一夜,翌日清晨起床精神恢復如常。下樓吃飯時,仆人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少爺,昨天收到了一封您的信?!?/br> 沈孝年夾著一個包子,咬了半口,想要問是誰寄來的,但攏目光看清了信封上的地址后,他心中一跳,立即知道了信箋的來源,當即含笑將信從托盤中拿出來:“好,我知道了?!?/br> 信是從保定寄過來的,沈孝年用餐刀劃開信封,還未看到信的內(nèi)容,眼前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于宣”那張青春明媚的臉。 且說顧懷宣這個年過的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跟沈孝年之間令人意外又突飛猛進的關(guān)系;憂的則是老宅已分家完畢,他們分得的財產(chǎn)并不算多,跟大房二房比起來少了一些,但差距也沒有很大,在他們后面還有分的更少的。初八那天,他們整理好行裝離開了這棟從出生起就日夜相伴的破舊老宅,搬去了城里。城里相對熱鬧一些,也沒有二大爺四嬸子之間那些烏煙瘴氣的爭吵,所以顧懷宣憂了沒幾天又重新振作精神,著手給沈孝年寫信。 起初他還有些緊張,不知該如何措辭,但一行客氣的問候語寫完,他忽然有了靈感,開始講述自己這里有趣的事,寫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笑。及至信寄出去了,他又緊張起來。在他印象里,沈孝年應該是很忙的,看了信沒準兒會十天半個月都不回。 而百十公里外的沈宅,沈孝年將這封信津津有味地讀完了,感覺小于弟弟看著可愛,寫東西更可愛,家里老狗下了狗崽也會在信里描述一番。 放下信箋,他又往嘴里填了兩個包子,喝了一碗粥,然后擦擦嘴上樓進了書房。在書房里鋪開架勢,他攥著鋼筆開始謹慎書寫。 其實他也沒什么思路,所以先在信中回答了幾個對方提出的問題——年關(guān)已過,瑣事稍疏,身體安吉,再無病擾,萬事齊備,勞弟掛念。 寫完之后,他還想拽兩句文,但是文采有限、腹內(nèi)空空,于是直接開始敘事,述說了自己分別多日的思念之情,又問他什么時候再來天津。 顧懷宣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能收到沈孝年的回信,拿到回信時激動的直接在原地蹦了三蹦,然后飛速跑回自己臥室關(guān)上門,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拿出信紙聚精會神地。 讀完之后,他面紅耳赤、心跳如鼓擂,一種從未有過的甜蜜情感從心底滋生蔓延開來。他有點慌,懷疑自己真的喜歡上了沈孝年。自己應該喜歡他嗎? 但是喜歡這種事,似乎也沒有什么該不該。 第二個問題又來了,那俞興遙怎么辦? 表哥從來都沒跟自己表白過,自己也沒跟他說過喜歡,但是沈孝年和他說了喜歡,自己當時好像也回應了。那么自己和沈孝年是不是可以算作是兩情相悅? 顧懷宣,一個自認為早熟的新晉青年,實際上在情感方面一塌糊涂,如今能感覺出來的只有滿心雀躍,如墜幻夢一般。 盡管心情如此澎湃,但在回信時他還是以冷靜客觀的口吻告訴沈孝年自己即將考大學,功課繁忙分不開身去天津看他,希望他不要因此不開心。 沈孝年讀到這封回信時,忍俊不禁,心想這小子居然還一本正經(jīng)地哄起自己來了,實在是有趣。暫時見不到他的確可惜,但過完年自己也要忙起來了,未必再有時間與他膩歪,可以暫時把這個小情人放一放,等自己得空了再過去保定看他,目前就先靠書信過過干癮吧! 正月十五之后,沈孝年果然忙起來了,他幾乎天天把宋啟同揪在身邊,就怕這家伙又被人騙出去賭。而宋啟同這回大概是真的金盆洗手了,一門心思干工作,連消遣娛樂都少。有時沈孝年故意試探他,說要帶他去參加牌局,他聽了先是直著眼睛發(fā)呆,然后迅速搖頭拒絕。 三月底的時候,宋啟同還了沈孝年一筆款子,兩萬。雖然不算多,但對于他來說能攢下這筆錢已經(jīng)不容易。沈孝年看他確實是要痛改前非的模樣,有些欣慰,感覺自己是幫助浪子回了頭。 春天到來時,沈孝年結(jié)識了一位南邊來的綢緞商人齊老板,齊老板其人一大愛好——泡澡,沈孝年與他吃了幾回飯,每次飯后此人必要去澡堂子放松一番。 這日沈孝年與他簽了上半年的合作協(xié)議,二人相談甚歡,于是這齊老板又提出要去玉馨堂“解解乏”。 沈孝年這陣子跟他在一起混久了,上頓泡下頓泡,整個人都泡白了一層,但又不好駁人家的面子,便拉上宋啟同一起前往。 進入澡堂,齊老板輕車熟路地來到一樓茶室,款去外衣要先休息一下,后又招呼伙計準備好自己專用的修腳工具,以備待會兒使用。 沈孝年一看他這架勢,就知道今天結(jié)束時間早不了。 在茶室休息完畢,三人更衣,來到一間貴賓專用的單間池子。池子里面霧氣騰騰,岸邊置有木質(zhì)托盤,擺著茶水點心,旁邊另有銀制餐盤,盛有水果飲料巧克力一類。 沈孝年坐在齊胸的熱水里,一邊用瓢往身上撩水,一邊聽齊老板cao著一口不甚標準的國語講述“南堂”與“北堂”的區(qū)別。沈孝年微笑聆聽,心中點評:堂膩子。 宋啟同手里纏著毛巾,很愜意地擦洗自己的前胸,又轉(zhuǎn)向沈孝年道:“孝年,要不要我?guī)湍悴敛梁蟊??!?/br> 沈孝年搖頭:“不用,昨天才洗過。” 宋啟同在他那濕漉漉的后背上摸了一把,發(fā)現(xiàn)他果然很干凈,滑溜溜的。 泡完了熱水,齊老板與宋啟同前去搓洗,沈孝年沒去,他感覺自己要是再搓就要禿嚕皮了。下身裹著浴巾走在去往休息室的過道上,他一邊走一邊用圍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鬢角水珠,身側(cè)一扇門被拉開,里面走出兩名大漢。 沈孝年沒有在意,繼續(xù)向前走,這時其中一人忽然“哎“了一聲,接著說道:“是你?” 沈孝年轉(zhuǎn)回身,看見那兩人跟自己同樣裝扮,上身赤裸下身圍著浴巾,開口說話那人皮膚黝黑身材魁梧,胸肌腹肌一塊挨著一塊地壘在一起,往臉上看,有點眼熟,沈孝年想了幾秒才想起來——劉七。 那劉七上下打量著他,帶著幾分兇相的臉上露出一絲邪笑:“這不是沈老板嗎?” 沈孝年對他沒有好感,微微皺了一下眉:“是我,您是劉七爺?!?/br> 劉七連連點頭:“正是在下,沒想到沈老板還能記得我?!?/br> “那當然記得?!?/br> 劉七盯著他微笑,目光在他前胸腹部不住打轉(zhuǎn):“來洗澡?” 沈孝年認為他這句簡直就是廢話:“是啊。” 劉七朝浴池方向一揮粗胳膊:“一起???” 沈孝年當即搖頭:“我洗過了。” 劉七又向前一指:“那去茶室喝點茶水聊聊天?” 沈孝年在心中嘖了一聲,不知道這人是自來熟還是看不出眉眼高低,二人又不熟,聊哪門子天? “不了,我正準備要回去?!?/br> “噯,別這么冷漠嘛,自從那日在茶樓一見,我就感覺沈老板你是個人物,呵呵呵,非常想和你交個朋友,請沈老板務必要給我這個面子?!?/br> 沈孝年感覺這人實在無理,終于露出了不耐煩的譏諷神色:“抱歉,面子今日出門沒帶著,改日吧?!?/br> 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哪知那劉七竟是公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腕子。沈孝年一驚,下意識抬手甩出去一巴掌。 巴掌沒用多大力氣,但確實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抽在了劉七的腮幫子上,打出了一聲脆響。 打完后,在場三人都愣了。沈孝年也感覺自己是冒失了,強壓怒火道:“抱歉,一時失手……” 劉七那橫眉要立不立地抽搐幾下,忽然嗤地噴出一聲笑:“小白臉兒挺厲害啊?!?/br> 沈孝年見他目露兇光,不是好笑,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就想甩掉他的手,可他那大巴掌如同鐵箍一般卡住自己的手腕,沈孝年幾乎連動都動不了。 正在羞惱驚慌之時,前方有人沉聲道:“老七,你在做什么?” 劉七抬頭看見來人,臉色一變,立刻換上笑容:“大爺,您來了?!?/br> 沈孝年也聞聲望去,心里咯噔一下,來人竟是程長生。 程長生身著長款西式浴袍,一手拿著煙斗,一手握在腰帶上,目光在沈孝年與劉七身上掃了個來回:“這是在干什么?” 劉七連忙松了手,畢恭畢敬地對他淺淺一躬:“沒什么大事兒,見到朋友開兩句玩笑,大爺不用擔心,沒吵架。” 程長生沒理他,轉(zhuǎn)向沈孝年問道:“這位是沈老板吧?” 沈孝年沒想到他竟然已經(jīng)知曉了自己的姓名,想必是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自己,這回想躲也躲不過去了,只能硬著頭皮答道:“勞您還記得在下,在下正是沈孝年?!?/br> 程長生微微一笑:“久聞大名,沈老板,可否賞個臉進內(nèi)室喝杯茶?” 對待程長生自然不能像對劉七那樣,沈孝年額頭上已經(jīng)開始微微滲了汗,他今日出來泡澡沒帶保鏢,誰能想到洗個澡也能遇到程長生?這,這真叫流年不利?。?/br> 沈孝年的腦子邊飛速運轉(zhuǎn),邊綻放出一個虛假的微笑:“榮幸之至,但是請讓我先回去換身衣服,這樣赤身露體的跟程大爺說話實在是不雅觀?!?/br> 劉七在旁邊哼笑一聲:“這有什么,大家不都陪你光著呢?” 程長生目光陰冷地刮了他一眼,劉七立即擺正臉色不敢再說。 “可以,去吧,我就在這里等你?!背涕L生和氣地笑著指了指劉七出來的那間休息室:“沈老板快去快回,我們待會兒見?!?/br>